文/诗琢
我想只要我恋恋不忘，你就一定还在这条路上。只要我的手仍紧握着铅笔不放，那么同样的繁华也一定会在你的指间流淌。不管你身在何方，也无论时光多么漫长。
一
阴暗的天空下，是一片城市坍塌后的废墟，废墟上弥漫的烟尘模糊了远方的风景。一个男孩背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女孩站在废墟间的道路上，一起凝望着看不清的远方……
小小的漫画册，薄薄的纸张，勾勒出的黑白画面似乎承载不了这么厚重的情节。桑妤不禁伸出手指轻抚画面上的烟尘，她想要将其驱散，她想要看清远方，和画面里的男孩女孩一起，可是却不能够。她能够做的，只是去轻读画面里女孩的那句对白以寻求安慰:“不要难过，因为这“废墟”的情节只是我们所有故事里短暂的一幕而已，才不是我们的结局。所以请相信我们最终会拥有晴朗的天空和繁华的城堡。”
“……才不是我们的结局。”桑妤重复着那句话，然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暗暗埋怨道:“可这已经是结局了呀，这就是整部漫画的最后一个画面了呀！是否那‘晴朗的天空和繁华的城堡’都只能是在废墟里仰望出来的不可能实现的事物，都只是无法实现的梦想。”
桑妤看着“废墟”里的男孩女孩忍不住皱了皱眉，而她的眼睛里也再次涨起了泪水，然而这一次她还没来得及擦拭，泪就直接涌出了眼眶。泪滴落在漫画册的页面上，晕开一片湿迹。桑妤把头垂的更低了，她不想被别人看见。而就在这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只手，那只手里放着一张纸巾。桑妤毫不犹豫地接过纸巾擦了擦眼睛说:“谢谢！”
“不用谢！只是……我很好奇这种看个漫画都会流泪的事，怎么会发生在一个大学女孩的身上，你不觉得太幼稚了吗？我早在五年前就已经不再看这种东西了。”
“我才不幼稚呢！”桑妤语气肯定地说。而当她抬起头与那男生四目相视的那一刻，她发现那男生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一圈。也许是因为桑妤总是看漫画的缘故吧，她总是喜欢观察别人的瞳孔。
难道是他被我的外貌惊艳到了，桑妤暗暗地想。然而下一秒她就收回了这样的想法，因为她发现那男生太帅了，那种帅吞噬了她内心所有的骄傲。既然不是惊艳，那就是惊吓喽！桑妤这样想的同时也做出了一件非常狗血的事，那就是她竟然伸出手要将自己刚才擦过泪的纸巾还给那男生。而桑妤给自己的理由竟然是她看到那男生帅气的脸上有汗。
然而接下来最最狗血的情节发生了，那男生居然鬼使神差似的接过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慌乱地指了指身后的篮球场紧张地说:“那个、我……我中场休息结束了，要上场了。”
桑妤一直看着那男生离开看台，进入篮球场混入篮球队伍，才渐渐从出神地凝望中清醒过来。而此时桑妤才发现坐在看台上的好多女生都在用异样的眼神望着她，那些眼神里似乎写满了嫉妒与愤怒。而在这诸多眼神里，最让桑妤觉得夸张的，就是坐在她身边的女孩穆晓，也就是她的闺蜜。然而以此刻穆晓的眼神来看，桑妤觉得自己在其眼里才不是什么闺蜜，而是死敌。
但桑妤才不理会穆晓那副“死敌”脸，因为穆晓的这种眼神对桑妤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套路了，她一天都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次。所以桑妤的视线只是在穆晓脸上停留了一秒钟，然后甩下一份蔑视就移开了，而这也是她一贯的套路。桑妤甚至能够猜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那就是穆晓会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向她道歉，若情况好的话，穆晓还会往她嘴里塞上一颗棒棒糖。
情节真的像桑妤所猜测的那样发生了。桑妤边品尝着棒棒糖边享受着穆晓的道歉，她称此为日常福利。当日常福利领取完毕，桑妤又不得不无奈地掏了掏耳朵，因为她知道接下来就是她的日常任务，那就是耐心听完穆晓长长的一段唠叨。
“……那么你是怎么把我男神凌寒诱惑成那样的，是不是在这之前你们两个有过什么情节，是我所不知道的呢？”穆晓看着桑妤的眼睛质问道。
“我诱惑他？是他主动搭讪的好不好。而且今天也是我第一次遇见他，也是第一次听你说他叫凌寒的。”
“也是！你的眼里从来都只有二次元人物。难道……他真的是被你所吸引？”穆晓说着用双手捧起桑妤的脸仔细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说:“论颜值……没理由呀！因为你这颜值简直就像我的英语成绩一样严重不及格嘛！要说你这气质么……也不合理呀！因为你这气质简直就如我的语文成绩一样差到无可救药了呀……”
“你个臭女人，竟然敢说我的颜值低，气质差……”
对于桑妤的咒骂，穆晓竟然无动于衷。她只是淡定的从挎包里摸出一颗糖果，慢慢剥开，然后动作娴熟地塞到桑妤的嘴里说:“专心吃糖，别打乱我的思路，我还没分析完呢！”
咒骂声果然停止了。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莫非……”穆晓还没说完就听见桑妤把糖给吐出来的声音，接着是桑妤新一轮的咒骂声:
“恶毒的女人，竟然给我吃榴莲糖。你知道我最讨厌榴莲味了……臭死我了……呸呸呸！”桑妤骂完又将嘴巴放到穆晓的肩膀上去擦拭。然而这一切都没有打断穆晓的分析，其嘴里依然念念有词:
“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你刚才看漫画时那梨花带雨的样子。哦……原来凌寒喜欢爱哭的女孩子，好特别的嗜好哦！怪不得他还用你擦过泪的纸巾去擦脸，好变态，也好刺激哦！”穆晓说着转身抱住桑妤的肩膀大声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桑妤根本没听清楚穆晓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于是她看了看自己在穆晓肩膀上所留下的口水，又抬头看了看穆晓那一副兴奋而真挚的表情顿时傻了，她不禁愣愣地说:“谢谢……我！你有病吧！”
二
就在桑妤收起铅笔和画纸准备躺下睡觉的时候，却看见穆晓从下铺爬了上来。于是她一脸不耐烦的对穆晓说:“滚！”
而穆晓却笑嘻嘻对桑妤竖起一根手指说:“就问你一个问题，要不然我会睡不着。”
“快问！”
“我就是想知道……要是凌寒真的喜欢你，你会怎么办？”
桑妤故意甜蜜地笑了笑说:“你觉得我会怎么办？”
穆晓脸上的表情瞬间痛不欲生，她撅着嘴难过地说:“我就知道……我要失恋的啦！”
桑妤拍了拍穆晓的脸安慰道:“好了好了！不会啦！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只喜欢会画漫画的男孩子吗？”
“可是我怎么相信你面对阳光帅气，身高一米八二的凌寒会不心动。”
“嗯……”桑妤凝眉思索了片刻说:“当我面对他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点小激动，可是那就像我看漫画时会伤心流泪一样。都只是一种短暂的心情。”
“要是他还有八块腹肌呢？”
“没见过你这种傻妞，怎么会花痴到这种地步。”桑妤忍不住敲了敲穆晓的脑袋说:“我喜欢的男孩并不需要有八块腹肌，但是他一定要会画漂亮的四格漫画。”
“就算他长得像猪一样丑吗？”
“你才像猪呢！他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男孩。”
“哦！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快告诉我他是谁？”穆晓一脸惊奇地看着桑妤问。
“他……他，没有是谁！”桑妤支支吾吾地说。
“不行，你一定要告诉我他是谁。”穆晓说完便钻进了桑妤的被窝，一副不说清楚就不离开的样子。
“他……”桑妤原本拒绝的表情渐渐趋于妥协，她拉长视线温柔地望着窗外，并习惯性的用左手大拇指去抚摸食指上的那道疤痕。她在试着打开记忆的画册，去看清那一张脸，好清晰地读出那个名字:“他叫小土，当然这只是我给他起的名字，你猜我为什么起这样的名字给他？”
没有收到回应的桑妤转头看了看穆晓，她才发现穆晓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然后她看着穆晓那熟睡的脸说:“没心没肺的家伙，睡着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穆晓睡着了，然而桑妤却失眠了。似乎那记忆的画册一旦打开就必须读完，哪怕用闭上眼睛的方式都无法合上。
桑妤是喜欢重读记忆的，因为她觉得记忆在重读时会比经历时要多看见一张脸，那就是自己。而且她更喜欢用这种闭着眼睛像是睡着的方式去重读，因为她觉得这会让记忆更清晰更真实，就像梦境。
进入“梦境”，桑妤首先看到的是一间教室，教室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小男孩，那男孩正趴在课桌上专心地画着画。就这样一个情景，桑妤却久久地看着。就像在看一页迷人的漫画，久久不愿翻过一样。而桑妤也清楚的记得当时就是这样，男孩安静地看着画纸，自己则悄悄地望着男孩。男孩画多久，她就望着男孩多久。
桑妤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并轻声地念出了两个字:“小土。”
那两个字回荡在寂静的夜里，就像一声呓语。于是桑妤真的把记忆做成了梦境样子，也让自己成了那梦境的一部分:
桑妤看见小土抬起头对她笑了笑说:“我喜欢这个名字，那你以后就叫我小土吧！”
桑妤点了点头，然后也笑了。于是梦者就用那笑染色着梦境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情节，每一条他们走过的街道，每一间一起待过的教室，每一张四格漫画，甚至每一份忧伤。
桑妤记得自己的每一份忧伤，因为她记得小土曾经为安慰那些忧伤而作的每一副四格漫。
于是那些忧伤也不再忧伤，而变得幸福。
然而当幸福戛然而止，又有什么能够安慰忧伤。当离别的背影渐行渐远时，又有什么能够留住时间。
桑妤望着小土的背影哭了，泪水由梦境流至梦外，由儿时流到长大，由彼时流到现在。
桑妤睁开眼擦了擦脸上的泪，然后看着依然在熟睡的穆晓轻声地说:“知道我为什么叫他小土吗？因为他的名字是尘。”
尘！曾经在我的生命里像是尘土飞扬，然后又像梦境一样消失到像是纤尘不染的你，现在又在哪里。是否还在画着漂亮的四格漫，是否还在继续着自己的梦。我想你以后的人生会如过去一样完美而没有褶皱。所以当我的梦碎时，我还可以温暖地想象着你的梦依然完整。我们不再同路一起走下去，所以我不会看到你伤心，于是你在我的记忆里永远就那样可爱地笑着。所以我不会看到谁牵你的手，于是我就可以永远自私的喜欢着你。所以我不会看到你老的样子，于是你永远是那张清澈的孩子般的脸庞。所以我不会知道遥远的以后你在哪里，在想些什么，在做些什么，于是我就可以一直让你做我梦的奴仆，为我忙碌，陪我天马行空。
三
桑妤睁开眼看着车窗外初升的太阳微笑了一下。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那太阳唤醒的，用它那温暖的光芒。
每个月初，桑妤都会重复这段路程。去小学旁的早餐店吃一份蒸饺，边吃边等待着街角那家书店开门营业，然后去买一本刚上架的漫画杂志就往返。
同一段路程，同一种早餐，同一家书店里的同一种杂志。桑妤觉得十年里重复去做这些事竟然不觉得厌倦。因为她知道这并不是一种坚持，而是一种习惯。
车窗外的风景一变再变，而这种习惯却一直未变。就像太阳给予的光芒和温度也从没变过一样。所以桑妤每次以这种视角和心情去看太阳时，都觉得更加亲切。就仿佛那温柔的阳光是故人的表情，就仿佛是你的流露——小土——尘:
你曾说你是我的太阳，能带给我温暖。而我会是你的彩虹，能够让你看见更多色彩。
那么我愿一直做那道喜欢看漫画的“彩虹”，只要你还是那个喜欢画漫画的“太阳”。我想你一定还在喜欢，因为我希望你还喜欢，而你一直都那么在乎我的希望。
我曾对你说我希望你的头发短一些，那样看起来更阳光。所以从那以后，你头发的长度再没场超过耳朵和眉毛。我曾对你说我希望你的指甲不要留太长，那样不卫生。所以自那之后你的指甲再没长过指头，也再没看到你的指甲里藏有污垢。我曾希望你书包里的物品不要弄那么乱，所以之后我再偷偷打开你的书包找你画的漫画时，看到的一切都是整齐的。我曾希望你不要因为画漫画而误了学习，而接下来你却用年级的第一和更多的漫画来证明我的担心有多么多余……
最后我希望你留下来，不要转学，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够和父母在一起……
而离别的那天，我说我希望看到你笑着和我说再见。所以当时你尽管流着泪，但还是努力笑给我看。
那么我也会努力活的像你所期许的一样:多彩而美丽，就像一道彩虹。我知道这是你那个年岁所能做出的最美地描述。而我也深深知道你想要表达的远不止是这样。而我也一直努力让自己的心情远离夜晚和阴暗，也总喜欢抬头去看晴朗的天空和温暖的阳光，因为这些都应该是彩虹的习惯，而我就应该是。
桑妤边吃早餐边看着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有了变旧的痕迹。尽管那些人和物都是她不曾见过的。她想也许是因为自己坐在这个位置时，心情就已涂上了旧的颜色。但她知道这种旧所渲染的并不是凄凉和厌倦，而是感动和温暖。就像回到家一样，只有家才愈旧愈让人留恋。而她留恋这儿的一切。
当街道上一辆疾驰的汽车呼啸而过时，桑妤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并闭上了眼睛。曾经在这个地方，她拉回将要被汽车撞到的小土时，也是闭着眼睛的，因为她害怕。桑妤此刻回忆起来，仍旧有些后怕，她仍能感受到当时那汽车擦身而过时冰冷的风和恐怖的声响。
但愿现在的你已学会了自己看路，也学会了小心去走每一步。桑妤这样想的时候，她那左手大拇指又不自觉去抚摸食指上的那道伤疤。
桑妤坐在往返的汽车上，手握着刚买的漫画杂志。她并不急于打开去看，她不是不期待，而是害怕会又一次失望。
“相信吗？有一天我画的漫画也会出现在这杂志上。而终究有一天我也会让自己的漫画插上翅膀，变成会飞的动画。因为我的梦想就是能够成为像宫崎骏那样的动画师。”
桑妤仍记得当初小土说这句话时，那语气和眼神是那么的坚定，也记得自己所回应的笑容是那么坚信。
“那么你看到我画的画了吗？小土！也在那杂志上，是去年二月那期的封面。当我五年前握起铅笔开始画画的时候，我就坚信自己的画也一定会出现在那杂志上。而我这样做并不是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只是希望你能看到，看到我没有忘记，看到我还在等你。”桑妤这样说的时候一直望着车窗外的太阳，她觉得就像是在望着小土的脸庞。
四
篮球场上球员们地奔跑呼喊，看台上观众们地欢呼尖叫，都不曾打断桑妤在漫画里放逐的思绪。对桑妤来说，当漫画书打开的那一刻，她的世界就变得一片宁静。桑妤很享受这样的宁静，她觉得这宁静是她在喧闹中坚守来的。她之所以要坚守，是因为她热爱。她知道那热爱的线牵着十年前的那张笑脸，而她更愿意想象那笑脸陪伴自己走过了十年。所以当她手捧漫画书时，会觉得自己坚守的是一份爱情，一份悄悄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爱情。
而那爱情的颜色渲染着她所看着的每一页漫画，所以漫画里的每一副画面，每一个情节在她读来都仿佛是自己的经历。那漫画里忧伤和喜悦的情节也似乎都是在描写她这十年间的爱情。
桑妤突然感觉到她的宁静被动摇了，然而动摇她宁静的并不是耳边喧闹的声音，而是来自脚部的一阵痛感。她知道那一定是穆晓踢了她。
桑妤抬起头看了看穆晓，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质问，穆晓却先开口了:“谁让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本想和穆晓争吵的桑妤想想还是算了，因为她还急于去继续看她的漫画，所以最后她只是淡淡地说:“要知道我看漫画的时候，心就不在这个世界，所以你说什么我都听不到。那么趁这会儿我还在这个世界，有什么问题赶快问。”
“我就是想问你，有没有发现凌寒最近打球不如以前那么厉害了？好像心不在焉似的。”
桑妤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篮球场上的凌寒，然后转过脸假装认真地看着穆晓说:“我觉得凌寒他……好像……”
“快说呀！好像怎样？”
桑妤收起一脸的认真，邪恶地笑了笑说:“我的世界里只有漫画，凌寒打球的时候我都在看漫画，所以我怎么知道他以前打球厉不厉害呢！”
穆晓又踢了一下桑妤的脚，并狠狠地说:“滚回你的世界里去！”
桑妤朝穆晓吐了吐舌头，而就在她打算继续看漫画的时候，篮球场上响起了哨声。紧接着她手里的漫画书就被穆晓给夺去了，就好像那哨声是给穆晓发的命令一样。
“你干嘛呢？”桑妤睁大了眼睛看着穆晓问。
“中场休息时间到了，我要借你的漫画书来引起凌寒的注意。”
“什么？”
“像你上次那样，边看漫画边流泪啊！”
“哦！漫画是有了，可是眼泪呢？”
穆晓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滴眼液在桑妤的眼前晃了晃说:“可以么？”
“可以是可以。但是漫画书借给你，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桑妤边说边将手往穆晓随身的挎包里伸。
穆晓则下意识的用手去护她的挎包。于是两个人就那样拉扯了起来，而在她们的拉扯下，挎包里的一瓶木糖醇被抖了出来。
桑妤看着那瓶木糖醇掉在地上，然后顺着过道向下滚落，直到碰到一只脚才停下。桑妤顺着那只脚抬头看了看，才知道是凌寒。接着她看见凌寒弯腰捡起了那瓶木糖醇。
面对走过来的凌寒，桑妤并没有像上次那么激动了。她甚至在心里准备好了一声轻轻的“谢谢”来迎接将要发生的情节。
然而情节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发生，她的那声“谢谢”最终也并未说出口。因为当她面对凌寒那只握着木糖醇瓶的手时，一下子愣住了。因为她在凌寒的那只手上看到了一道伤疤，那道伤疤和她手上的那道位置相同，形状一样。
桑妤不相信那伤疤是种巧合，她觉得那伤疤来自她的记忆:
“疼么？”女孩紧捂着男孩流血的手指问。
男孩微笑着摇了摇头。
“干嘛要这么做？”
男孩指了指女孩手上的伤疤说:“那是你为我削铅笔而划伤留下的，我不想让它是孤独的一道。也许有一天我们会走散，会改变。会变得不认识彼此，甚至会迷失自己。但我想我们可以凭这道伤疤找到并拉回彼此……”
记忆里的女孩叫桑妤，男孩叫凌尘。而此刻的女孩依然叫桑妤，而男孩却换了名字。如果前一秒桑妤还在怀疑面前的凌寒到底是不是长大后的凌尘，那么下一秒凌寒一声轻轻的“对不起”就让桑妤无比肯定。她不知道凌尘与凌寒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不想听见道歉，因为那不是她幻想中的再次遇见。
桑妤幻想中再次遇见的时候，小土还是曾经的那个小土，手中依然紧握着铅笔和画纸。而不是眼前这个只爱打篮球的连名字都变了的凌寒。她幻想中再次遇见的时候，彼此的两道伤疤感受到的会是暗暗的幸福，而不是此刻的隐隐作痛。
凌寒渐渐远去的背影在桑妤泪湿的眼睛里变得模糊了，那愈远愈小的背影在桑妤看来仿佛是在慢慢走回去，走回熟悉的童年，走回一起热爱漫画的时光。然而当她眼睛里的泪水滑落，清晰的看见凌寒的背影时，一切又瞬间变回陌生。桑妤突然感觉到自己这十年所紧握着的一切都消失了，也突然间明白第一次在篮球场边遇见凌寒时，其异样的眼神和举止都是为什么了。
“只是……我很好奇这种看个漫画都会流泪的事，怎么会发生在一个高中女孩的身上，你不觉得太幼稚了吗？我早在五年前就已经不再看这种东西了。”
桑妤回想着凌寒的话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也就是说当我五年之前为了他而开始画漫画时，刚好是他放弃这一切的时候。是啊！我好幼稚，竟然用十年的时间来相信不在眼前的他会不曾改变。原来所有那些繁华情节都只不过是我过于迷恋的幻觉。”
五
小土的脸庞在桑妤的脑海里变得模糊了。仿佛画纸上原本清晰的笔触正在被一点点擦去，而那用来擦拭的橡皮就是突然出现在她世界里的凌寒。凌寒的出现仿佛是在告诉她，曾经一起刻画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容易被遗弃和遗忘。假如不是再次遇见，桑妤会一直怀着那种美好的感觉，就当小土在不一样的地方，也紧握着同一种美好不放。
车窗外大雾弥漫。桑妤觉得那大雾就像是升腾的烟尘，而此时沉浸在大雾里的建筑和房屋就像是烟尘里的废墟。桑妤伤心地闭上了眼睛，她不知道自己重复这段路程还有什么意义。因为他要去的地方已经没有了她所期待的东西，她再也等不到小土的漫画出现在那杂志上了。
当桑妤走下汽车站在书店门口的马路上时，她觉得自己就是那漫画里受伤的女孩，在废墟里因看不清远方而失望迷茫。
忽然一阵剧痛，世界在她眼前消失了……
桑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床头吊瓶里的滴液正在一点点往下滴。
“对不起！”
桑妤听到声音，微微侧过头看了一下，才看见凌寒正坐在她的床边。
凌寒垂下头轻声地说:“对不起！当时我就跟在你的身后，可还是离你太远了。假如我能像当年那样站在你的身旁，我就能把你从汽车前拉回，就像当年你拉回我一样。”
泪水划过桑妤的脸，她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热度。然后她张开嘴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叫喊:“凌寒！”
凌寒摇了摇头哽咽着说:“不！我是小土。迷了路的小土。”
桑妤皱起眉仔细地望着凌寒的脸庞，仿佛是在寻找什么。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想要责怪，想要质问。但接下来她只是假装平静地说:“每个人都会变，其实你现在这样挺好的，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在篮球场上奔跑的样子。”
“我只是在借这种方式逃避而已，我只有将自己淹没在人群里，才能忘记以前的自己。”
“所以为了忘记，你甚至改变了自己的名字，是吗？”
凌寒轻轻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要忘记？”桑妤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不去质问。
“因为当我十年前离开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法静下心去画画了。当我手握铅笔，盯着画纸的时候感觉好迷茫。身边没有人鼓励，而投给杂志社的画稿又一次次的被退回，内心的希望也渐渐消失了。那时我以为你也已经忘记了。”
桑妤咬着嘴唇难过地摇了摇头。
“是啊！你没忘，一直都没有忘记，也一直都没改变，眼神还是那样的清澈。所以当我们第一次在篮球场边遇见时，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可我却变得让你认不出了。我以前总是说要做你的太阳，其实我倒觉得只有在你的身旁，我才会变得多彩而光芒。那么……你还会带我回去吗？去找回遗失的一切。”
桑妤没有回答，而是抚摸着食指上的那道伤疤笑了笑说:“好久没看到你画的画了。”
“你想要什么？我画给你看。”
桑妤转过头出神地望着窗外说:“晴朗的天空和繁华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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