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儿子赶出家门的女人

被儿子赶出家门的女人

有些冷，林丽翻包找钥匙，左手缠着的邦迪张开嘴，说“这女人真可怜！”。血水渗透着，哭诉着女人的不易。是给业主收拾鱼不小心扎伤了。此时并不感到疼。

手有些抖，几次才插进锁孔，打开门，丝毫没感到室内的温度。不用换鞋，她故意低头看了一眼。这不是她自己的家，她努力提醒着自己。怕打扰了其他两家。

十几步的走廊，她走得好累，手里拿着陌生的钥匙，还要打开一扇门，才算走进自己的房间。

心门被堵得死死的，没有一把钥匙能打开。一滴泪滴在她抬起的手上，似一颗钉钉了下来，警醒了她“无论如何，得活下去，我还有感觉，就算是为了自己，我依旧需要坚强，病了，没人照顾，渴了，没人给倒杯水。我没有理由倒下！”

想到这里，林丽捋了捋贴在前额的头发。为了节约时间，自从干了家政这行，她就剪短了头发，美丽也打了折。过了五旬，身体的小不适也时常来访。大眼睛也没了以往的光亮。因总是猫腰干活，不觉间，背都有些驼了。在宽松的毛衫下，还不太明显。只是近日的“熊猫眼”能看出她这憔悴，配上蜡黄的脸，强颜的笑，藏着内心的沧桑。

她要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可近来膝盖疼得厉害，实在无法工作，哪怕是简单地在坐便器上起来，她都得撑着腰适应半天，这下蹲的动作，对于她来说，真是要疼冒汗的。刚才在外甥女面前必须掩饰。她怎舍得这唯一惦记她的人，再为她担心。

外甥女夫妇刚给她搬完家，在楼下吃了点饭，说是答谢，却还是外女掏的钱。

独自一个人回到家，这是她刚刚租的房子，为了节约支出，她租了插间，只有一张床是属于她的。四季的衣物，两个塑料箱就装下了，塞到床底下，就是她的全部。

原来她很久都不为自己添置新衣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家庭支出上。

儿子刚结婚半年，她拿出去所有的积蓄，给儿子付了首付，好歹一家三口在城里有了房子，无论心里还是脸上都能看见她的幸福。她也算是向在天之灵的老公交了差——娶了媳妇，买了房，至于房贷，儿子发廊挣的钱足够还了，她如释重负。

躺在新床上，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发自内心的笑。

十年前，老公死于车祸，黑灯瞎火的，车跑了，老公在昏迷的状态下，陪了她一百天，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是撒手人寰，弃她而去。哭够了，生活还得继续，儿子才十三岁。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把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妈！你别怕，我是男子汉，长大了，就能养你！”

看着天真的李肖，听着他不加修饰的语言，林丽再次流泪，孩子的话，给足了她力量。孩子就是她的精神支柱，就是她活着的理由和盼望！

一个女人，农村的日子很不容易。没人放牛，牛卖了；没人骑摩托送孩子上学，摩托也卖了；烟囱根一到雨天就漏雨，她总得放块抹布在炕上，冬天，别人家烧木头，她只能烧玉米杆……农村的家，真的离不开男人，她不知偷偷流过多少泪。也有男人主动帮她，都被她婉言谢绝了。

“老姨，你咋又哭了！”

“你咋来了，明霞！没哭，是迷了眼睛！”

“好久没回来看我妈了，这不是回来看看吗，顺路过来看看你。幸亏我来，才知道你过的是啥日子。要不，再走一步吧？”

“这个，我没想过，因为有你弟，谁愿意养别人的儿子啊？再说，我也怕他受气，还不如我们娘俩过呢！”

“那你把房子卖了，跟我进城打工吧，小弟也能受到更好的教育。”

“我能干啥呀？”

“干家政就行，就是收拾屋、做饭，陪老人聊天。谁都会。”

放学回来的表弟看见明霞，乐坏了“大姐！你带好吃的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明霞真是尴尬了。还真是没有准备。

“李肖，跟大姐进城读书好不好？这礼物怎么样？”

“真的吗？大姐，我同学的姐姐也在城里，总给他买好吃的，可牛了！”

“是吗？那就跟姐姐进城吧！”

“你说话算数不？”李肖的大眼睛忽闪着。

“当然算数了，李肖能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好好孝顺你妈，比什么都强！”

“姐姐放心吧，我一定对妈妈好，因为妈妈对我好！”

林丽看着李肖，望着明霞，带着幸福，带着顾虑，带着盼望……

两个月后，林丽安顿好了家里的一切，卖了房，卖了所有。把家产一次性存了定期十年。只有李肖结婚，她才允许自己动这十万元钱。

明霞虽已进城两年，依旧和别人合租房子。林丽确定过来之前，明霞已做好了打算，换了一家八十多平的房子，除了两个卧室外，客厅也能住一家，三家共用一个厨房，只是得错开时间做饭。农村人出来打工，多数都是这样的。

明霞打电话和家政公司沟通了。尽快让林丽上岗，她对老姨有信心，干净利索、做得一手好菜，是其他几个姨都比不了的。

明霞家的菜谱，是林丽闲时的看点。林丽爱学习，而且这是她马上面对的，是她挣钱吃饭的手艺，她必须认真对待。

不用做别的，就是白菜片炒干豆腐。在林丽手里，也能做得特别有食欲。当然，林丽也知道胡萝卜的营养价值。在上班的前几天，李肖和明霞夫妇都认可了家中的厨师。

五天后，林丽顺利找到第一家工作。夫妻二人都在医院上班，家中三岁男孩，下了幼儿园需要些照顾，六十几岁的老爸需要一日三餐。一百四十平的房子需要收拾。早餐当然是不用的，每月三千元。每天十点上班即可，午饭后打扫卫生。

这是林丽接到的第一份工作，很满意。因为早晨她要给李肖做饭，送他上学。她害怕年轻人不好伺候，而这家是老人和孩子。每月三千元的工资？是她从未想过的，她觉得自己来对了。

高档的三室两厅，两个洗手间。晃眼浅黄色法块地砖，宽敞的客厅，摆放着沙发茶几，水果自然地放在茶盘里，靠窗前的地柜上，几条红色的鱼，悠闲地游来游去。深色厚重的窗帘，透着主人的修养，书柜里整齐地摆放着各类的书。餐厅前的左右两边两盆她不认识的绿植。

要不是在明霞家这几天的认识，加上和明霞一起去各业主家的熟悉，这样高档的环境真要把林丽吓跑的。

“这是给你留的买菜钱！你看着买，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我喜欢农村菜的味道！”

“大爷好，谢谢您的信任！”林丽本能地给老人鞠个躬。

“不用拘束，白天就咱爷俩，看你比我闺女大不了几岁，既然来了，就把这当家，这样你干起活来也轻松。”

似乎好久没有着般亲切了，因为林丽早都没了父母。这样的话，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奢侈。只是看着这环境，她真的不知道，哪里需要收拾？她回忆起明霞告诉她的话“先进厨房，再买菜，做饭……饭后，所有的地方都擦一遍。”

只要不闲下来，林丽觉得自己还挺自然，尤其是宝贝回来以后，她的主要工作就是哄孩子。这点她非常清楚，孩子永远是家中的核心，其他做不好都是小事，只要孩子高兴，一切都好。况且，林丽特别喜欢小孩子，这样家庭的孩子，看上去就特别招人喜欢。

一天的工作下来，林丽还是能应付的。晚饭做得烧茄子，拌个家常凉菜。掐准时间，主人四点半到家，林丽起身要走。

“吃了饭再走吧！我家以前的保姆都是这样的！”

“不了，孩子放学也等着我做饭呢！”

“是这样啊！那就不留你了，毕竟时间是最宝贵的！”

“谢谢！如果菜不合口味，明天提出来，我再改。”林丽临走时，没忘加上一句。这让女主人露出满意的微笑。

一个人的素质，比什么都重要！

两站地的车程，要不是赶着回家，林丽绝对舍不得花一块钱。看着在厨房坐着的李肖，林丽既高兴又心疼。

“妈！你回来了，我都等你半天了！”

“乖儿子，妈这不是回来了吗？在学校开心吗？老师喜欢你吗？”林丽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门“你写作业吧，妈妈给你做饭去！”

“挺好的，老师很好！不用担心我。妈妈！你累吗，有时听见大姐说累的！”

“妈妈不累，大姐比妈妈忙，才比妈妈累的，她不是到现在还没回来吗！”

“哦！妈妈不累就好！”

看着懂事的儿子，林丽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李肖一天天长大，林丽必须培养他自己坐公交上学。她好再腾出时间找两份工作，这样就可以挣更多的钱。她需要房子，李肖需要结婚。这两个概念之中在她的脑海里。她感觉到了，李肖虽然懂事，但成绩不是很好，而且内向。她必须给他创造些价值，别人家孩子有的，她不想让李肖缺。

强大的动力支撑着她，又找了两份工作，每月又多挣了三千元。她又付出了成倍的努力。看着年轻的女主人倒掉自己细心做的菜时，她的心似乎也被倒掉了。为了钱她忍了，只要人家不辞退她，她从来没辞掉任何一份工作。这样的坚持，她攒下了些钱，也攒下了病。

李肖初中毕业，再也不愿意读书。林丽一干就是七年。没想到李肖在学校就爱好剪头，同班的男生，几乎都是他给剪头。哪怕是下课或者午休时间，甚至班主任都认可他的手艺。

林丽看着儿子“既然你不愿意上学，就学个手艺吧！我和你们老师也沟通过了，就学美容美发吧！”

“行！妈，这些年，你也累坏了，我挣钱，就好了！”

看着懂事的孩子，林丽也不好再说什么？自己也奔五的人了，也知足。她心里有数，自己攒下的钱，够给孩子买楼了，也是时候了，再学个手艺，挺好的。

李肖不念书了，林丽少了支出。除了攒钱还是攒钱。业主家扔的菜，她总是扔到一个位置，下班后拿回家。

看着稳重又时尚的儿子，林丽觉得自己快熬出头了。她感觉到，儿子有女朋友了。

“妈！咱家啥时候买楼啊？”

“等两年，等两年的！”

“我不想等了，我都不敢领她回家！”

“哦！你是有女朋友了？咋不跟妈说呢？”

“我始终瞒着她，说你在单位上班，来年单位就分楼了！你还不买房，我咋跟人家说啊？”

“她这么势力，将来未必和你合适。”

“说啥呢！我就是喜欢她，我非她不娶，你赶紧买房，哪怕先不结婚，我也得有房。”说完，转身走了。

扔下孤单单的林丽，自从李肖找到工作后，就不和她住了。林丽不奇怪，毕竟儿子大了。可感情确乎也淡了，这让林丽有些伤心。

很晚了，她把外女喊过来“明霞啊！我得给你弟买个楼了，这孩子都有女朋友了，我不能耽误他娶媳妇啊！”

“买楼行，但得写你名。”

“不用，听说过户可麻烦了，还得花钱，我这辈子就李肖自己，还能有啥想法？”

“你没想法，不见得他没想法。意见我提了，听不听是你的事。”

“没这个必要，我不听你的，那样显得生分！”

儿子说出口的事，林丽心里就有了数。心里有数的事，十几天就变成了现实。

李肖领着女朋友看了房，八十多平的高层电梯房，位居十二楼。方娜“吧嗒”亲了李肖一口“这才看出诚意吗？我也是为难，总不能让我跟你租个房子结婚吧？”

看着衣着打扮鲜亮的“儿媳妇”，长长的指甲，五颜六色。林丽实在是不知说什么好。看此时，儿子的态度，说什么也都是徒劳，林丽选择了沉默。

李肖现在每月也不少挣，林丽从来没要过他的钱，为了给眼前的女孩买房，也攒了些。

接下来的装修倒还真没用母亲操心。两个月下来，室内全然变了样。

林丽高兴，儿子长大了。能支撑个家了，也许真的该娶媳妇了，她何尝不盼望着这一天。完成这一生的愿望。可她没有钱了，那笔钱得等两年才能到期，幸亏儿子没着急结婚。

那次在业主家拖地，不小心崴了脚。脚脖子肿得老高，她没给儿子打电话。擦了些红花油，吃了点治红伤的药，请了两天假，又坚持上班了。因为除了那个老人外，其他两家都扣她的钱。这她没有怨言，没出力，不拿钱，天经地义的事。而那老人已把她当成了自家人。

“孩子啊！是不是有心事啊？说出来，万一我能帮你呢！”

“没事，就是儿子大了，很少在身边，有点寂寞。”

“哈哈！很正常吗！你看我，不是每天都自己在家吗！如果他总守在你身边，你又闲他没事业心了，人啊！都这样，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像你这样在我家干上十来年的保姆，还从来没有过，我孙子子虽然大了，可他吃你做的菜已经习惯了，穿你洗的衣也说舒服，我们爷俩对你都是依赖！”

“大爷！不知道我还能陪你多久？身体也不太好！”

林丽用实际行动书写着自己的人生。她盼着，两年后的一天，她迎来了儿子的婚礼。

没有磨合，没有接触。看着高跟鞋支撑的亲家母和墨镜后面的亲家公。她觉得，儿子离她越来越远……

由于身体不好，她不得不辞掉早晨那份工作，每月少挣一千五百元。可这早起的习惯却已养成了。

她去早市，买菜。为两个孩子准备早饭，她总想做到最好，尽量和媳妇接触。然后就进入晚年，哄孙子的生活。

“你妈是怎么回事，一大早就折腾，也不让睡个好觉。”

“我妈都习惯了，躺不住。”

“躺不住就去挣钱啊，怎么我们结婚后，她就不干了呢？”

“年纪大了，有点干不动了！”

“我不愿意和她住在一起，太不方便了，让你妈出去住吧。”

“这怎么行，我妈没有房子了，况且我妈就我自己，怎么能让她到外面住呢？”

“我不管，反正要么她走要么我走，你选吧！”

李肖一时间为了难。起床，穿衣，上班去了。可心里却真是没了主意。索性不去想，投入紧张的工作中，发廊门口已有等他的顾客了。

忙起来，什么都忘了。可回到家中，却不见了小雅“妈！小雅呢？”

“可能回娘家了吧！”

“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说了，说让你想好了再去接她，否则就不回来了。”

“你怎么惹她了？看她脸色好像怀孕了，你让着她点。”

李肖突然想起，媳妇的月经真的过了好久，只是他没往这方面想罢了！经妈这么一提醒，还真有可能是要当爸爸了。

“没事，我这就去接她！”

留下孤单的林丽，只有时钟的滴答声。这一夜，林丽辗转反侧，时睡时醒，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第二天一大早，李肖低着头走进屋。把自己关进屋，不说话。这可急坏了林丽。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倒是说话啊，真是要急死我啊！”

门开了“妈！你出去住吧，否则，小雅不回来。”

林丽的头“嗡”的一下，原来事情出现在自己身上。她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屋，泪如雨下。

他知道儿子说了不算，可没想到，竟然要赶自己出门……

哭够了“你明天就把她接回来吧，不能因为我，把你和小雅拆散了！”

“那你去哪儿？”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在哪儿都能住！”说完，林丽把自己反锁进屋。

这一夜，她没睡，她看不够自己积攒了半辈子的家，付出一生的爱。为了儿子，她得离开。

“老姨啊，你不能太惯着他，哪有这样的儿子啊！我去找他。”明霞说着就往出走。被林丽一把拽住了胳膊。

“小雅怀孕了，等她生了孩子，需要我时，就好了！”

明霞无语，母爱无边。夜，无情地吞嗤着林丽爱的残垣，一味地盼望着，盼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