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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少年林默
01
4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陌生女人。
“小雨，叫妈妈。”妈妈指着她说。
我抱住妈妈的腿躲在她身后，嘴里断断续续嘀咕着，“不要，不要。”
7岁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有两个妈妈。
这是一个悲伤的事实，我不想承认，但是每个人都会跑过来对我说，“这是你亲妈，那是你养母，你是被抱养的！”
恩，我不是亲生的，这句话成了我一生的毒瘤。
如果它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我一定拿刀立马割掉它，就算流血而死，我也毫不犹豫。
从我一出生起，一口奶水没喝，我就被我妈送给别人了，因为计划生育政策，因为她想要个男孩。
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着这样的思想，有儿子就有门面，儿子再不好也是自家人，女儿早晚有一天要出家，到时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而我妈是个骨子里异常倔强，好面子的人。
养母有了一个十几岁的儿子，想要一个女儿，想要一个贴心小棉袄。
于是两人不谋而合，而我，命运也自此被改变。
02
7岁之前，我不知道命运是什么；7岁之后，我讨厌一切的命运。
养母待我很好，像亲生女儿一样，我也只叫她妈妈，那个女人来的时候，我就变成了世间的哑巴。后来，她来得很少，基本上两三年才会来看我一次。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一次都不要来。因为她来一次，周围的邻居就要在我面前说一遭，我的伤疤就要被撕开一次。有时候它表面都好了，却又被现实撕裂，然后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养父常年在外地做生意，但他并不喜欢我，即使我跟了他姓。
有一天，他外出归来，一家四口开开心心吃着饭，他喝着喝着就醉了，然后就开始和我妈吵架。
我哥默默走回房间，我站在门口拦住了他，“他们为什么不离婚？三天两头吵架，烦死了，赶紧离！”
地上一片狼藉，酒瓶也是支离破碎。
“你说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你妈不要你了，才扔给我们的！从你来之后，我们家就没好事，不是丢钱，就是倒霉……”养父喋喋不休骂着，我妈一句话也不敢说。
03
养父常年不在家，我妈白天上山干活，哥哥比我大太多，结果是我经常一个人守着一间大房子，从晨曦到日暮，都是孤独的影子。
后来我往爷爷奶奶家跑，他们家周围一群孩子，跟我一个年纪，捉鱼逮鸟，遛狗玩猫，我完全变成了山里的一个野孩子，我很欢喜，起码不用孤零零，有人可以陪我玩一整天了。
我妈知道了后把我领回家，我第二天又跑回去，然后挨一顿打被领回家，第三天继续跑回去……
我妈没辙了，丢下一句话，就把我扔给爷爷奶奶了，“我管不住你，就再也不管你了。”
从7岁到17岁，送我上学的是爷爷，给我缝缝补补的是奶奶，给了我童年一个温馨的家的是他们。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除了靠血缘之外，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所以一直到现在，爷爷奶奶是我最亲爱的人。
整个读书生涯，我都是敏感脆弱而又可怜的。
有的小孩很自负，总想显摆自己有爸妈疼多么厉害，不和我这个被爷爷奶奶带大的孩子玩；
老师说，考试卷子带回去家长要签字，爷爷把字写得东歪西倒很难看，我只好支支吾吾说家里停电了，蜡烛太黑；
最深的孤独是我从来都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同样的年纪，别的孩子可以在父母怀里尽情撒娇，但是我无论受了多少委屈，也不能和爷爷奶奶说，只好任眼泪在自己一个人肚子里流。
04
17岁以后，我就没哭过，因为我知道，别人不会看你可怜而不再欺负你，只有你比他们强，他们才不敢欺负你。
意料之中，我没有考上大学。
我一刻也不想待着以前压抑封闭的大山里，所以我外出打工了。
后来的几年，我做过工厂女工，餐厅服务员，理发店师傅，待过上海，去过青岛，来过广州，一路闯南走北，我不知道人生的意义在哪，也许一路颠沛流离，才是青春存在的意义吧。
离开大山后，我反而活得很释怀。因为外面的世界太匆忙，每个人都走得很快，他们没空关心你的过去，也不会再有人去戳我的那道伤口。
五年转眼一瞬间，我还是那个我。
我不想回去，因为过去的记忆，有时候你越想忘记，它就会在你脑子里刻得越深。有时候我想，走吧，走吧，就这样再也不回去了，可是我还是放不下，心里总是会想他们。
待我比亲孙女还要好的爷爷奶奶，辛勤抚养了我七年的妈妈，总喜欢捏我脸蛋的哥哥……
山那边，很小，可那曾是我的全部。村子很穷很破，可那是我永远的家。
22岁的时候，我回家相亲。
23岁的时候，我和他结婚。
24岁的时候，我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我的前半生有过三个姓，但是自始至终，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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