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风雪夜归人
子时,长安风雪飘摇。
北风夹杂着雪花与瓦砾呼啸惊梦,冷意横生,瑟瑟屋顶泛着雪光,蒙头盖脸想躲过上头比这冰雪还要冷酷的杀意。司尘于风雪中岿然不动,一身洁白的道袍与黑发被细雪缠绕,眼神清冷如雪,寒莲抵住黑衣人的咽喉,下一秒就要引起杀戮。忽而一枚石子穿透风的屏障打在剑身,使他的动作失了准头,堪堪划过黑衣人的左肩。
“道士,手下留情。”一身着黄衣的青年人朗声道,司尘充耳不闻,反手再出一剑,一招必杀,脚边人慢慢倒下,温热的鲜血融入白雪中,晕染开来,仿佛冬日里的一株红梅。
司尘擦了擦剑身,冷漠回道,“寒莲出鞘,没有留情一说。”
黄衣青年拔剑,带着些薄怒,“今日就让我来挫挫你的傲气。”说罢,一道剑光疾驰而过,直抵司尘胸口,司尘以寒莲相迎,短短十几秒已过手数招,刀光剑影可见剑声凌啸可闻,只不见两道人影,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几番过后,两人各立于屋顶一角,没有留下任何雪泥鸿爪,黄衣青年带着欣赏的目光,“你竟能与我打成平手,的确有骄傲的资本。在下藏剑山庄叶缥缈。”
“司尘。”寒莲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司尘骄傲矜持地开口,“并非平手,我出山时,曾被三位师傅打成重伤,至今未愈。”
叶缥缈诧异,“竟有这等事?”
司尘立于月光下,如睥睨众生的神祇,带着些漫不经心,“若我今日无伤在身,你就是我剑下之魂。”他转身离去,叶缥缈不甘追上,“道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天下第一剑还能输给你?待你伤愈,我将再与你一战。”
司尘毫无留恋的往前走,夜里无人的长安街道留下两串一大一小的脚印,待到天亮,便会被星夜的大雪覆盖,不留下一丝痕迹。
叶缥缈一路尾随司尘直至城外一座破庙,叶缥缈打量了一下四周,嫌弃道,“你就住在这儿?”
司尘不发一语,径直踏入破庙,叶缥缈抬脚便要跟进去,司尘忽的转身,语气凌厉道,“滚。”
叶缥缈恍若未闻,继续前进,司尘拔出寒莲,剑光深寒,直指眼前人,叶缥缈终究没有放下那只脚,举双手投降,“行。我不进来,我在门口给您守着行吧?”
司尘转身向里走去,慢条斯理地脱掉上衣,将刚才从黑衣人手中抢来的药粉敷在胸口的剑伤上,运功疗伤,叶缥缈在外头正好看见他那精瘦的胸膛带着几道深刻的剑伤,显得唯美又禁欲,正当内心感慨不已之时,司尘忽而抬眸瞥了一眼,叶缥缈心虚地转过头,靠坐在门边,随口说道,“雪停了。好冷啊。”
司尘慢条斯理地将衣服穿回,冷淡道,“看够了吗?”
叶缥缈见被看穿,便站起来坦荡道,“你敢脱还不敢让人看?”
司尘淡淡威胁道,“小心你的眼睛。”
叶缥缈“呵”一声,不以为意道,“别忘了你现在有伤在身,该小心的该是你吧。”
司尘举了举药瓶,“就在刚刚,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
“得意什么?你还不是让人打伤了?”
司尘皱了皱眉,“我让他们的。”
叶缥缈忽的被逗笑,不由自主想要进到屋里去,“你这人还真是不谦虚!”话毕,一颗石子精确的打在他的膝盖上,制止住他想要迈进的动作,叶缥缈抱着膝盖呼痛,重新靠坐在门边,大骂道,“你这个臭道士,你可知外面天寒地冻,纵然我有内功护体仍然是冷的很呐!”
“你可以走。”
“你……”叶缥缈被噎住,揉着膝盖,一时无语。
过了一会儿,叶缥缈百无聊赖,开始搭话,“出月亮了,你不出来看看吗?”
司尘闭目假寐,并不理会,那雪白道袍在他身上格外整齐,月光透过破烂的窗户恰好照清他的脸,如初雪般清冷无情。叶缥缈忽就想起酸腐诗人的那句情话。
月色。雪色。你是人间的第三种绝色。
叶缥缈从怀中拿起竹笛,缓缓吹奏起来,寂静的雪夜,笛声缓缓蔓延开来,追逐天边的月光。
司尘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口坐着的黄衣青年,“这是何曲?”
叶缥缈见司尘终于搭理自己,笑着回道,“月光吟。”
“何人所授?”
“家母。”
“你之前说你是藏剑山庄的人?”
“正是,怎么?忽的对我有兴趣了?”叶缥缈调笑导。
司尘重新闭目,冷淡开口,“我与藏剑山庄有宿仇,你最好离我远点。”
翌日,冬日暖阳初照,雪尚未消融,无尽的日光,无边的雪色。
司尘醒来后门口那抹黄色的身影已然不在了,司尘轻嘲一声,执剑起身,门外传来一阵阵踏雪之声,熟悉的身影直直朝前走来,叶缥缈朗声道,“你醒了,道士。”
司尘表情复杂,叶缥缈一脚堪堪踏入破庙,中途又猛地收回,他站在门口提着手上的木盒,嚷道,“快来吃吧,我从安福斋带得早饭。”
司尘站在原地未动,冷淡道,“我昨晚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叶缥缈不以为意,“没忘啊,你说你与藏剑山庄有宿仇,那你来找我寻仇好了。你总说我打不赢你,这种事不试怎么会知道呢?”
倏而白影逼近眼前,寒冷剑光划过留影,叶缥缈向后急退,司尘不依不饶步步逼近,寒莲冷气蜇人,如一道道冰晶奇袭而来,叶缥缈闪身躲去,面色惊惶,“真来寻仇?”
不及调整好状态,司尘另一招已经铺天盖地般施展开来,叶缥缈被包裹在寒冷剑气中艰难抵挡,突然明白上次交手司尘的确未用全力,如今叶缥缈再没有当初敌我相当平分秋色的自信,而是感受到完全碾压的威胁。
司尘似乎定要留下他的性命,出剑毫不含糊,叶缥缈一招未察觉,躲避不及生生被剑气挑起发带,一头黑发散落开来,叶缥缈往后疾驰。
寒莲紧紧抵着叶缥缈的脖颈,司尘定睛一愣,“你是女子?”
叶缥缈随即道,“实不相瞒,在下只弱女子一名,还望道士哥哥放我一马。”
“你为何纠缠我?”
叶缥缈有些羞红了脸,含情脉脉道,“姑娘我对你一见钟情。”
司尘神情如高岭上的积雪万年不变,他收回寒莲,道,“既然你是女子,我可留你一命。”他捡起地上的发带递给叶缥缈,“但你需助我一事。”
“道士哥哥请说。”
Part2温玉公子宁
若要说这江湖谁说了算,藏剑山庄庄主,如今的武林盟主叶问天当属第一人,而在十年前,这武林之最却是落千山,传闻他曾凭一人之力剿灭了洛水川恶贯满盈的土匪,与武当山上的恶狼共栖十天,毫发无伤,而月圆之夜的武当山却再也听不到狼的嗥叫声。当年盛世十年过去仍有人称之传奇,只是这一天才少年人物,却最终无迹可寻。
近期武林人士蠢蠢欲动,各门派的精英不约而同聚集在天山脚下,天山上有处无尽崖,最新的消息传出落千山陨落至此,他的随身佩剑江雪极有可能藏于无尽崖谷底。那江雪是当年落千山的夫人冰洛夫人亲自炼制,乃神兵利器。
山脚的雪已经融化,远处是冷雾缠绕的天山,叶缥缈于一客栈向外望去,“你可知,我也是藏剑山庄寻觅江雪的一号子人?”
“不难猜。”
“那你还让我帮你找江雪?”
“有何不可。”
“我岂可为了苟活而违背师门之令?”
司尘随手就要拔剑,叶缥缈连忙过去按住他的手,“道士哥哥,莫急莫急。我说着笑呢。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帮你的。”
司尘收回剑,淡淡道,“也不用你出多少力,你只需收集消息,打架的事自有我来做。”
窗外一身着黄衣的俊朗少年骑马而过,后头缓缓跟随着几个同样身着黄衣的男子,街道上一阵喧哗,街上的少女频频回望。此人乃是当朝丞相公孙府里的大少爷,公孙宁,七岁便拜入藏剑山庄门下,庄主叶问天将其收为入门弟子,亲授剑法。公孙宁人如其名,宁静以致远,丰神俊貌如天边烟霞,教人远观而不敢亵玩。他不常问迹江湖,却于去岁的武林大会中手持流云艳压群芳,人人以为他为剑圣一名而来,未曾想,叶缥缈迎战时,他虚虚躲过几招便旋身飞落至台下,垂首服输,众人愕然却也心知肚明,这藏剑山庄的大小姐叶缥缈终究是要嫁进公孙府里的,这两人谁得这名号还不都是一样,众人也不便细究公孙宁相让一事,从此这宁公子为搏美人一笑的故事便传遍江湖,人间高处如玉公子落得个痴情郎的名号。
叶缥缈望着窗外,兴奋转头道,“道士,我师兄来了,我得先走了。”
司尘朝外望了一眼,淡淡评价道,“空有其表。你喜欢他?”
叶缥缈猛地转头,“瞎说什么呢?”话毕从窗口跳落,直直扑向了街上的黄衣少年,那少年很有经验的接住了叶缥缈,目光不期然对上了望着他的司尘,忽然感到一阵冷意。
公孙宁放开叶缥缈将其放到马上坐好,“你又跑到何处野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我好歹也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剑,有什么好担心的。”
公孙宁弯了嘴角,“是,你最厉害,但还是跟我回去吧。”
客栈后堂里,叶缥缈比划着自己的剑法,“师兄,你觉得我剑法如何?”
“缥缈这剑法自认第二,无人敢应第一。”
“师兄,我说认真的呢!”
公孙宁勾起嘴角,“难得你有心学习。你这剑法柔度精巧,秀气却不显气弱,磅礴却不显气盛。只是该狠厉处缺乏杀机,不够凶狠,让人有可趁之机。”
“剑法切磋又不用杀人,何必行如此凶险之招?”
“高手切磋,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必得是杀人才能分出胜负。”
叶飘渺似懂非懂,收回佩剑,拉着公孙宁进屋,“师兄,听说你前些日子遭人行刺,可好些了?”
“无碍。”
“我让人熬了药,你可得乖乖服下。”
“遵大小姐命。”
叶缥缈撩起公孙宁的衣袖,左臂用白布包裹着,看起来伤痕不浅,“那刺客是什么人?竟伤你如此之深,我给你报仇去!”
公孙宁拂下衣袖,嘴角含笑,“那人已经死了。倒是师妹这会子知道关心起我来了,前些日子不知在哪里寻开心呢?”
“师兄我初出家门,总是对外面的世界万分好奇嘛,你可别告诉我爹。”
“我哪时不是站在你这边?等我闲下来,带你四处逛逛。”
“师兄,我就知道你不忍心剥夺我的快乐。来,把药喝了。”
叶缥缈端起苦药,持勺相喂,公孙宁自然的张嘴,将一碗苦药喝尽,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叶缥缈像小时候公孙宁对她那般摸了摸他的脑袋,“真乖。哝,这是你的礼物。”
叶缥缈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白玉吊坠,通体晶白,吊坠上头镶嵌着一块熠熠生辉的蓝色宝珠,玉面上还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宁”字,倒是像出自她的手笔。
公孙宁端视一会儿,笑着收进怀里,“多谢师妹。”
“你可喜欢?”
“师妹送宁的礼物宁都喜爱非常,只不过师妹从小到大送宁的不是玉器就是玉佩,这相府怕是要装不下了。”
“谁让你装相府里了,这个,你得戴在身上。”
夜幕隐隐降临,公孙宁起身离席,“师妹,天色不早了,宁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玉佩别忘了戴了,那个,不一样的!”叶缥缈悻悻地关上房门。
“你还说你不喜欢他?”低沉冷淡地嗓音吓了叶缥缈一跳。
司尘倚靠在窗边,一膝曲起,道袍被风随意鼓吹起,叶缥缈惊愕,“你怎么会在此?”
“你莫不是以为从我身边离开你就安全了吧?”
叶缥缈心想我巴不得时时看见你,表面却是不动声色,司尘难得的笑了笑,张口却是威胁的语气,“我随时能取你性命,你莫忘了与我的约定。”
Part3江雪落千山
一大清早,一群人马浩浩荡荡向无尽崖进发,早间不知江雪具体所在处,各门派均静观其变,如今已有探子探得那江雪正位于无尽崖底落凤谷,武林盟主叶问天昨日张榜发话:江雪乃神兵灵剑也,其主必也得是人中龙凤,故此次寻剑,能人得之,门派间不得妄加争抢。
于是各门派均派出了本门中的得力干将,欲夺江雪。
叶缥缈和公孙宁也在队伍之列,公孙宁无心江雪之争,随行不过保护叶缥缈的安全而已。
“师姐,为何你出去这么久只给师兄买礼物,却不给我买一个?”藏剑叶雨悠悠看向挂在公孙宁腰侧的玉吊坠,大声抱怨道。
叶缥缈一本正经,“本来你也是有的,但是我看长安城好吃好玩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万一我银子不够岂不是不能享受这长安之乐?你忍心让师姐败兴而回吗?”
“你惯会强词夺理,若正如你所说,你为何还有闲钱给师兄买那个玉吊坠?”
叶缥缈戳了一下他的脑袋,“师兄是何许人?不讨好师兄我又如何回来?我不是告诉过你做人要圆滑一点吗?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叶雨委委屈屈地看向公孙宁,公孙宁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安敢与她讲理?”
叶雨听后只觉更加委屈。
无尽崖顶满山积雪尚未消融,且云雾弥漫,越往上越加厚重,目之所及之处越来越短,公孙宁拉过叶缥缈的手以免走失,再往上几乎是身后不见五指了,叶缥缈忽然被外力推了一下,挣脱开了公孙宁的手,“师兄?”
一只冰冷的手拉过她十指相扣,掌心常年握剑的手有些老茧,摩擦着她的掌心,叶缥缈想要
挣脱开来,对方却握得更紧。
“你不是我师兄,我师兄虽也常年练剑,但他不常用剑,佩剑也是由身边侍卫携带,手上没有这么多老茧。”
身边的声音冷冰冰的传来,如这雪山的温度,“你对你的师兄倒是格外了解。”
“道士?”
“别多问,跟我走。”
叶缥缈被拦腰抱起,司尘在雪雾中游走,竟丝毫未受阻挠,这漫天的白似与他融为一体,好像生下来他就属于白色,此时司尘正抱着叶缥缈身姿挺拔地站在崖边一颗雪松上,而那枝上的积雪未抖落分毫。
浓雾蒙眼,只听见底下有人已经到达,大声道,“这浓雾这么大,要怎么找啊?”
“此谷名为落凤谷,意味凤凰亦坠落于此,恐怕不是轻功绝高人士下不了这谷底啊。”
“那公孙公子可一试。”
“公孙公子虽内力高强,但他自持相府身份,极有涵养,断不会加入争夺江雪之举,且我刚刚听说他那小娘子叶缥缈走丢了,现在他正忙着找呢!”
叶缥缈在树上不敢说话,司尘收紧了手臂将叶缥缈抱的更紧。
“怕不怕?”耳边有热气吹拂,在这冰天雪地间,叶缥缈竟觉有些滚烫。
“你要做什么?”
还未求得回答,人已成降落之势,叶缥缈回过神来,吓得紧紧抱住了司尘的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你跳下来了?”
“恩。”
“你疯了吗?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周围浓雾笼罩,恍如仙境,司尘白色道袍猎猎起舞,恍如境中仙人,他游刃有余地在浓雾中施展身手,只那眼神仍冰冷无味,似地狱魔尊。他冷淡自持地开口,“亲我一下。”
“什么?”
“否则我就把你扔下去。”
叶缥缈恨恨地看着他,那俊逸无比的面庞怎么就会说出如此邪恶的话,当初是为何招惹了他,“我不。”
司尘松了松手,叶缥缈连忙将他抱的更紧,快速在他脸上碰了一下。
司尘那万年不变的表情似乎有所松动,还隐隐藏有笑意,“口是心非。”
叶缥缈抬起脑袋对着他的下巴,质问道,“你们道士不是应该六根清净五蕴皆空吗?你让一个女子亲你可是大忌。”
“无妨。大不了我还俗娶你。”
“呸,谁要嫁你?你个无耻的臭道士!”
“不嫁我难道要嫁那个道貌岸然的公孙宁?”
“不许你这么说我师兄!”
手又松了松,叶缥缈又将脸埋回司尘的胸膛,“嫁你嫁你。你若当真还俗,我必嫁你。”
浓雾逐渐消散,司尘靠崖边石块缓慢着陆,叶缥缈终于落地松了一大口气,“早知道你功力深厚,没想到竟已到如此境界。”
叶缥缈观望四周,不禁诧异,无尽崖上一片皑皑白雪,落凤谷底却是一番春日之景,染柳画烟,草木丰茂,百花胜霞。
“当真奇景。”叶缥缈转身赞道,却不见司尘人影,她大声呼唤道,“道士?司尘?”
山谷里传来一阵阵回响却无人应答,“你在哪?”
叶缥缈也不想再欣赏这无边春色,焦急地四处寻找着,她虽对他有情,但这道士对她却抱有杀意,不会是要将她扔在这里不闻不问任凭自生自灭吧?叶缥缈越想越绝望,这狠绝的罗刹完全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叶缥缈又在四处呼喊了一圈,心灰意冷地坐在石头上,眼前一朵春花开的正娇艳灿烂,眼泪忽而便一滴滴地落了下来,咒骂道,“这个臭道士,刚刚还说要娶我,都是骗我的。”
一道身影忽然遮在头顶,叶缥缈抬起泪眼汪汪的脸,满面委屈地看着眼前的人,司尘的心似被狠狠抽了一下,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揩去叶缥缈的眼泪,小心翼翼地问道,“哭什么?”
叶缥缈哭得更凶,“你去哪儿了?”
司尘心疼地将她抱入怀中,有些不知所措,“我发现一个山洞,在里面找到了江雪。”他拿起与寒莲放在一起的江雪,小心安慰道,“送给你,别哭了好吗?”
叶缥缈将眼泪尽数擦在司尘那干净的道袍上,接过江雪,看着那洁白如雪的剑身傻傻乐着,“你们道士可不可以喜欢人的?”
“如果是你,那就可以。”
叶缥缈这会儿心情好转,又起了挑衅之心,“你这道士,之前那般冰冷无情,怎么现在我竟觉得有几分人味了呢?”
司尘笑而不语。
叶缥缈手指点上司尘的脸蛋,“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像我娘。”
司尘笑不出来了。
叶缥缈却哈哈大笑起来。
无论是漫天飞雪的冬日,还是人生尽头处那刹然开放的春,能肆意地哭,也肆意地笑,这也许就是最好的幸福。司尘那颗冷冰冰的凡心似乎在某一瞬间多跳动了几下,他想守护住这样的幸福。
午时艳阳正好,浓雾消退了不少,司尘抱起叶缥缈回到了无尽崖,崖边人已寥寥,大多数人自知非能力之内早已离开,还剩几人跃跃欲试,殊不知那谷底的宝藏早已被人拿走。公孙宁皱着眉头立在崖边,叶缥缈见此忙赶过去唤了声“师兄。”
公孙宁本来一腔怒气此时却烟消云散,心里像落了块大石,他本打算午时三刻若她还不见归,他便要下崖寻去了。你回来了,真好。
“你还知道回来?”
“师兄,我错了。”叶缥缈低头认错,看左右无人,拿出手里的宝贝,“看,江雪。”
公孙宁粗粗扫了一眼,看她有些发红的眼圈,伸手摸去,“你哭过了?”
叶缥缈转过头去,“没有,下面风沙太大。”
“人没事就好。”
“师兄,其实……”叶缥缈本想向公孙宁介绍司尘,奈何一回头人已离去,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Part4梦回天涯恨
叶缥缈拿到江雪的事很快就流传开了,继天下第一剑后叶缥缈再次名声大噪,叶问天大喜,于寿辰之日大宴宾客。
叶问天有些白发,脸上却不见苍老之色,已过半百的年纪却依然精神抖擞,他于上座高举酒杯,旁边一女子素衣素颜,以白纱遮面,静静地坐着不语,叶缥缈走至那女子身边,兴奋道,“娘亲,你看这江雪可好看?”
那夫人眼神似有些悲怆,淡淡道,“再好看也就是一把剑而已,没什么不同。”
叶缥缈笑着凑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是我心上人赠予我的,所以,它是不同的。”
“公孙宁?”
叶缥缈笑着摆头,“怎么会是师兄呢?娘亲,连你也听信外人之言?”
夫人摇了摇头,垂眸不再言语。
大厅之上,叶问天笑道,“各位英雄好汉千里迢迢赶来问天的寿辰,问天心存感激先干为敬。”说罢一杯金盏一饮而尽,叶问天再斟一杯,继续说道,“这杯是庆祝我家姑娘获得江雪,做父亲的为她感到高兴。”下面的祝福道喜声连连,叶缥缈也笑着干了一杯,第三杯,“此盏则是敬我未来女婿了。”各路人马起哄声连连,叶问天却不再继续讲下去,但人人都心知肚明的往公孙宁处敬了酒。
正当场面最热闹之时,一道白影如鬼魅般飘进厅堂,司尘笔直立于厅中,如上帝般俯视众人。
叶问天问道,“厅下何人?”
“司尘仰慕盟主已久,也想来凑个热闹,故不请自来。”
“好一个不请自来,你这小辈师从何派?怎无半点礼数?”
武当山掌门缪空从席中走出,“司尘是我派弟子,教养不当,坏了您的寿辰实在抱歉,空给您赔个不是。”
“原是你派弟子,那就不再计较了,回席吧。”
司尘恍若未闻,“我已被逐出武当山,不再是武当弟子,缪空掌门无需为我多言。”
叶缥缈在一旁看的着急,给司尘使眼色他却全然无视,司尘淡然道,“我今日来是报杀父之仇。”
叶问天皱眉,“你父亲是谁?找何人寻仇?”
司尘一字一句道,“落千山。你。”
叶问天遽尔瞪大了双眼,身旁的夫人已失手打翻了酒杯,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周围有人问道,“少年郎,你是不是弄错了?纵然这落千山是你父亲,你又为何说是盟主所杀,众人皆知落千山与问天兄乃是结拜兄弟,且落大侠失踪于北疆至今未寻到尸骨,盟主可一日也未停歇的寻找他的下落啊。”
“是啊,小兄弟,你可别错怪了好人。”
司尘拔出寒莲,淡淡道,“绝对没错。当初就是他弑兄夺妻,我父亲临死前亲口所说。”说罢司尘突然发难,叶问天甩出酒杯想挡,谁知司尘的目标根本不是叶问天,他旋身一转来到夫人身边挑开了她的面纱,落回原处。
看着那张脸,他有些嫌恶地开口,“你说对吗?洛冰夫人?”
十年前与落千山被称为神仙眷侣的洛冰夫人,还有不少人得以认出,洛冰夫人站起身来,走到司尘旁边,笑道,“你比较像他。”
司尘不发一言,对他所谓的母亲冷眼相待。
叶缥缈对着忽然而来的变数动弹不得,“娘亲,这是怎么回事?”
叶问天望着司尘的眼里起了杀意,“带小姐先回去。”
“我不。”在叶问天眼神示意下,公孙宁将叶缥缈带走了。
叶问天长剑在握,却被洛冰夫人喝住,“这是我的儿子,你也要杀了吗?”
不止叶问天怔住,在场的人都怔愣住,这眼前人果真是落千山和洛冰夫人的孩子,那绝世无双的落千山竟是被自己的好兄弟所杀,还被夺妻,这叶问天可真是个人渣。
人群中有人质问,“叶问天你有什么好说的?”
叶问天毫不理会,他直直望着洛冰夫人,“洛冰,你这是要我死吗?”
洛冰夫人眼泪簌簌,含恨道,“我早该料到你就是杀千山的凶手,可怜我还一直痴痴地相信你。”
叶问天气急败坏,“那落千山有什么好?一莽夫而已,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
“你闭嘴。你没有资格说他,他比你好一万倍。”
叶问天双眼发红,“那这些年呢?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看不见吗?”
洛冰夫人泪眼朦胧,神韵不减当年,她渐渐走近司尘,“孩子,是我对不起你。”她突然发力握住司尘手里的剑,直直往胸膛刺去。
“洛冰!”叶问天双手发颤竟丢了长剑,一瞬白头,这么大一个人此时却哭的像个孩子,司尘走近时,他毫无反抗之力,任凭那染着洛冰夫人血迹的寒莲刺进身子。
相府种满海棠的后院,一老奶奶坐在摇椅上,哄着要入睡的孙女,孙女正听在兴头上,问道,“后来呢?”
“后来,那叶缥缈嫁人啦。”
“嫁给谁?司尘吗?”
“司尘回武当山做道士了。”
“那她嫁给谁了?”
“嫁给了她的大师兄公孙宁。”
“她喜欢大师兄吗?”
“她喜欢道士。”
“那她为何要嫁给师兄啊?”
老妇忽然落下两行老泪,“她不嫁人,他又要如何放下?”
Part5凡尘思缥缈
老妇看着立在前方石桌旁陪伴她一辈子的江雪,那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上书,“江雪赠千山”,那剑成全她一辈子的思念,对他,对父亲,对娘亲。怀里的孙女已经睡熟,她还孜孜不倦地讲述着。
那年冬天真的冷极了,除夕是我一个人过得。我在来年的头一天去了武当山找司尘,跨越九千九百个台阶,雪花白了我的眉头青发,我被挡在门口,距离他所住行宫不过几步路途,从清晨站到日暮,直至明月来寻黑夜,他也没来寻我。
我心灰意冷地下山,双脚已被冻得麻木,我自暴自弃地坐于雪地之上,眼前渐渐逼近一道阴影。公孙宁来接我了,他的肩上落满雪花,与我的一般厚重,他将我抱起一步步走下台阶,一步步将我带离那个无情无义之人。
我嫁给了公孙宁,他对我极好,一如既往地宠爱着我,我一向习惯他的宠爱。
我不想去想那个人,可我又怕将他忘记,只有我知道,他不见我是因为他爱我,因为他爱我,所以我要嫁人,呵,这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可是我相信,他懂。
院子里飘落一瓣海棠花,一看起来仍然精神饱满的锦服老人缓缓走来,他示意丫鬟将相府惯会闹腾的大小姐带走,将身上的披风脱下盖在老妇身上,他眼神温柔缱绻如白云绕着蓝天,“起风了,进屋去吧。”
叶缥缈将手递过去,应了声“好。”
海棠花随风飘落的越来越多,落到被遗忘的江雪上,冷酷的刀锋不改当年,将其轻轻碎成两半。
常年积雪的武当山上,一白发老人在山峰之巅伫立遥望,他热爱这漫山遍野的雪,好似每一天都是与她一起的日子,当年,公孙宁持剑寻来,要与他分出个胜负,他亦有想法与他一决高下,寒莲与流云各有千秋,他们心照不宣毫不留情地使出杀招,公孙宁侧身旋过他身边时,低声道,“你可想清楚了。”他回旋落地,继续说道,“你我均知,缥缈孩儿心性,我便要守住她这份天真,你能吗?”他骄傲了一辈子,可做过最窝囊的事便是不敢逾越那人世伦常,他头一次没有信心让她不受伤害,他低沉着脸,朝公孙宁扑去,公孙宁反击,他不偏不躲,向他腰侧那刺目的玉吊坠袭去,公孙宁见此,竟也收回手挡在腰侧,硬生生受了他一击,右手手筋具断。
这一战,他赢了,可是他清楚地知道,他输了。
她曾说过,若他还俗,她便嫁他。他回了武当山做回了道士,这其中含义,她必定懂。
那天她来武当山寻她,他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他陪她从清晨站到了日暮,眼睁睁看着她坐在雪地上让另一个男人带着她离开他,他就保持着那个动作站到了天亮,不久就听闻她已成婚,那夜他破戒彻夜饮酒,差点从武当山的绝壁峰跳下去。
既已成往事,便不敢再提。既选择远离,便不敢再见。
如今你在相府的珠玉厢房,有人疼,有人爱,我在遥远的雪山之巅,牵为茶,思为饭,绵长天涯,风沙年华,结局不圆满,却是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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