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时

红豆再次把手机打开。锁定屏幕里还是没有消息提示。

距离刚刚的吵架，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红豆觉得这二十分钟是自己经历过最漫长的二十分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手机屏幕，干什么都心神不宁。房间里安静得可怕，红豆打开播放器，放了一首陈粒的《小半》。

这是黑米和自己在一起四年以来，第一次摔门而去。红豆还记得二十分钟前的争吵，不过是一件简单的黑米回家忘记给自己买洗面奶，红豆觉得黑米对自己不够用心，根本不在乎她说的话。

“我每天上班很累，还有很多东西要做。我忘记了是我不对，待会儿吃完饭我帮你去买。”黑米坐在沙发上，衬衫扣子解开了前三个。

“我说的话多少次你听进去了？上次也是，叫你帮我买个隐形眼镜护理液你也是忘了。你什么都忘了怎么不忘记吃饭？”红豆不依不饶，“我闺蜜的男朋友人家都能记住女朋友说的话。就你记不住？人家工作也很多。”

“我都道了歉了。能不能让我休息下？”黑米的话开始加了一些火气，“很小的事。我也可以补救，没必要上纲上线吵架。”

“谁说要和你吵了？”红豆突然发怒，“你是不是就觉得我想和你吵架，所以故意这样？”

“过分了。”黑米说，“我没有说过也没有想过，我只想先休息一下。”

红豆突然哑口，“行你休息。我懒得跟你说那么多。”

红豆摔了门，锁上了房间，屋子里漆黑一片。客厅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红豆耳朵贴着门，试图感受到客厅的一举一动。

除了那声防盗门关上的声音，客厅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黑米走了，没有留下任何一个地址一句话就走了。

红豆不以为然，因为她知道黑米肯定是去给自己买洗面奶道歉的。

可是事情好像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楼底下就有家化妆品店，买上楼不需要超过十分钟。现在都过了二十分钟了，还是没有任何回来的讯息。

可能是黑米给自己去买礼物哄自己了。红豆尽可能地这样想，因为黑米以前都是这样的。

半小时后，黑米还是没回来，也没有发任何一条消息。以前的黑米不管到哪儿去，都会给自己发定位并且报告的。

可能是要给自己个惊喜吧。黑米是个很温柔的人，三年来自己这样的矫情事经常发生，黑米都是笑着哄自己，这也是红豆最喜欢黑米的地方，不管自己闹得多厉害，黑米都可以包容自己。

其实黑米也挺好的。红豆还记得当时两人在一起三个月刚好是自己的生日。那天黑米来公司楼下接自己下班，两人一起去春熙路吃泰国菜，吃完后黑米带着自己直奔太古里，去了那家自己最喜欢的服装店，买了自己最想要的那件大衣，还有一条围巾。

那个时候黑米一个月工资不过三千出头，那晚上黑米花了四千多。那晚上回去，红豆发现那件大衣口袋里装着一枚戒指，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

那枚戒指现在自己还戴在手上。

那个时候红豆经常问黑米，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住啊？黑米闭口不谈，总是说还不到时候。红豆一再追问，黑米说出了实话：“现在我住的地方太小了。等我有了钱我再去找一个大点的房子。我不想让你受苦。”

不管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黑米都是无条件的包容。红豆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比黑米更好的男朋友了。虽然每次吵架红豆都会说你看别人家的男朋友，其实红豆知道，黑米才是自己口中的那个别人家的男朋友。

红豆一直觉得，黑米不会离开自己，因为黑米很爱自己，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以往两人吵架，红豆都倔得不肯低头，每次去缓和去道歉的都是黑米，不管红豆再怎么生气，黑米也有一千零一种方法哄好红豆。

可是今晚上的这种突然慌乱感，是怎么一回事。

已经一个小时了，黑米还是没有消息，他不会出事了吧。

红豆点开黑米的聊天框，想发一句简单的你在哪却又犹豫了，印象中这是自己的第一次低头。

黑米一定会给自己发消息的，自己何必那么害怕？他不会离开自己的。

红豆切歌，换成了陈奕迅的《十年》。是黑米最爱的歌。

红豆突然想起来四个月前黑米的生日，自己去蛋糕店给他订了个蛋糕，还在蛋糕盒子上贴着自己写的祝福。晚上七点回家的黑米感动得一塌糊涂，对着一根蜡烛许愿，还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收好，现在还放在他的钱包里。

黑米不喜欢吃甜食，那天却把那个蛋糕吃完了。他说老婆订的蛋糕比世界上所有吃的都好吃。

真的挺可爱的，想到黑米满嘴奶油，脸上写着幸福二字，就像一个得到玩具的孩子一样幼稚。

那么自己到底该不该发这条消息呢？发了就意味着自己低头，也就意味着自己承认错误。虽然的确是自己小题大做了，可是男生不就应该让着女生吗？

可是如果不发，自己根本不知道黑米的踪迹，也会让自己这晚上茶饭不思。

犹豫再三，红豆还是发了那条消息。但过了五分钟，过了十分钟，过了二十分钟都没人回复，空荡荡的聊天框里只有那条你在哪儿孤零零地挂着，就像秋风拂过树枝，树枝上仅剩的一片枯叶。

黑米居然还学会不回消息了，谁教他的？

红豆想起黑米最好的朋友赵瑞，自己和黑米第一次吵架的时候，黑米跑到赵瑞家喝个烂醉，第二天红豆去赵瑞家领人，黑米抱着红豆哭，一边哭还一边说自己错了宝宝不要离开我。一旁的赵瑞一巴掌拍在黑米脸上，“你他妈真的像个婆娘！”

后来赵瑞告诉红豆，黑米每次和她吵了架都会给自己打电话，总是会抱怨红豆喜欢小题大做，喜欢拿自己撒气。赵瑞也不说话，就沉默地听着，偶尔嗯啊一句。一通电话的最后，黑米总是会拿一句话作为结尾：“没办法，谁叫我爱她呢。”

红豆拨打了赵瑞的电话，电话显示无人接听。

黑米真的失踪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世界里过一样。

他还会回来吗？应该会的，他的衣服他的吉他，还有他最爱的我都还在这儿，他肯定舍不得的。

他也不会说分手的。只要他回来自己认个错撒个娇，一切都会过去的。

以后只要自己注意点，不要再这样小题大做，一切都会好的。赵瑞也肯定会劝黑米不要生气，不要分手的。

对，自己只要等黑米回来就行了。

红豆给黑米打了通电话，但没人接。红豆继续打第二通，显示的是已关机。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红豆接到了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很熟悉。

“红豆，我们分手吧。”

“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红豆道歉。

“不好意思，我太累了。可能我们不适合。”电话那头的态度冰冷。

“我们四年都过来了，就为了这点小事分手？我也道歉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对不起。我不喜欢你了。”

简单的几个字就像利剑一样刺穿了红豆的心。四年来不管两人怎么吵架，黑米都没有说过这句话。今天是第一次听见黑米说，那么突然又那么难过，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依靠和支撑。

“我的东西我过两天来收拾。你就住这儿吧。好聚好散。”电话那头的黑米不管红豆的沉默，继续说完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再次安静了。红豆感觉自己的眼眶有点湿。红豆突然想起两人第一次从这张床上醒来，身旁的黑米头发睡得乱七八糟。红豆一把夺过黑米身上的被子裹在自己身上，黑米哆嗦着醒来，咆哮着扑向红豆，两人又在床上翻来滚去，差点滚下了床。

第二天就相对平淡许多，黑米和红豆都要上班，两个人醒来后默契地洗漱穿衣服，黑米给红豆做最喜欢的燕麦牛奶，红豆在化妆台化妆。下了班已经是夜晚，红豆公司楼下停着黑米的车，两人坐在车的前排，穿过霓虹灯的五彩斑斓，回到属于自己的小窝。红豆做了黑米最喜欢吃的回锅肉，黑米抱着红豆说老婆你最好了。

想着想着，湿了的眼眶突然撒下了几滴眼泪，打湿了盖在身上的被子。红豆打开手机，拨了赵瑞的电话，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赵瑞的声音。

“黑米和我说分手了。”红豆抽泣着说。

“怎么会？”红豆能想象到赵瑞皱眉头的样子，“你们最近不都好好的吗？”

“今天我叫他回来帮我买瓶洗面奶，他回来忘记了我就给他耍了点小脾气，然后他就说我上纲上线，现在他出去了，不知道在哪儿。打电话也不接。”红豆说话断断续续，最后哭声掩盖了说话的声音，“他给我打了个电话，我给他道了歉他也不原谅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电话那头的赵瑞沉默了一会儿，电话里就只听得到红豆的哭声。

“嫂子。”赵瑞突然说话，“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有些人不轻易下决定，一旦下了，就挽不回来了。黑米就是这样的。”

红豆再次哇的一下哭出来，赵瑞说了句“别太伤心了”后就挂断了电话，房间里漆黑一片，只剩下红豆的哭声证明着房间里最后的生气。

“心里感觉怎么样？”赵瑞挂断了电话，看着桌上的小菜，再看看小菜对面的黑米，问。

黑米夹了一颗花生米，“难受。”

赵瑞哈哈一笑，“那你还分手。有病吗？”

“不分手更难受。你不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她突然说一句骂一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到她了。真的太累了。”黑米说。

赵瑞点点头，“也是。一段感情如果是这样迟早要崩。”

黑米点头，“你知道我很喜欢她，可是她这样简直就是在消磨我对她的感觉。四年了，几乎每天都是这样，太累了。”

“红豆太作了吗？”赵瑞突然问。

黑米愣了一下，“有时候是有点。我一直都觉得女孩子，让一下很正常的。可是我真的忍不了了。”

“那就算了呗。”赵瑞说，“下次找个事少的。”

黑米点点头，没说话。

黑米关上了手机，里面写着十五个未接电话。黑米最后把手机关机，世界终于稍微安静了一点。

以前黑米总以为和红豆某一天分手，自己会哭得稀里哗啦，可是幻想中的哭泣并没有出现，心里反而有一种解脱感。

和红豆在一起四年，有欢有悲，有感动也有失眠。黑米一直觉得红豆生气的样子很可爱，但今天却突然不觉得了。因为以前也好现在也好，红豆都喜欢把小事搞得很严重，让自己没有一刻能够喘息。

“以前我不忙的时候，会尽量抽时间陪她，也有更多的精力去给她制造浪漫。但现在越来越忙，我也越来越累，慢慢的她的脾气也越来越坏。我是真的受不了了。”黑米接着说。

赵瑞点点头，“最后问一句，后悔吗？”

黑米犹豫了一会儿，眼眶突然红了，但还是倔强，“不后悔。”

“不后悔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