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A章 多愁善感于黑夜间 花痴情癫在无人时
柳文雍回到小厂,他给查总管说了自己找工作的情况和打算,感谢他给予自己的关照、指点和帮助。
查总管见他能再找到事做也比较欣慰。善良的人看惯了人生悲喜之后对每一个新的开始都会真心祝福,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都会一样。
这是文雍在清溪镇的第五夜,也是在这个大寝室的最后一个夜晚。这几天来,他与旁边的这几个为非作歹的货已经相处得比较熟悉了,有时他们出门“办事儿”去了文雍可以在他们的被窝里躺一会儿。他们回来了文雍还能够挨着他们睡,最少可以把脚伸进他们的被窝捂着。
他们没有多少文化,都是小学或初中,从内心还是比较羡慕多一些文化知识的人。他们管文雍叫“秀才”,文雍也把他们“大哥”或“兄弟”地叫着,这天晚上文雍告诉他们说找到了一份新工作,明天就要离开这里,感谢他们的照顾。
他们几个还有点羡慕和不舍,说他们不知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工作也不好找,像样一点的厂大多数都要厂里有熟人介绍而且还要达到各种各样要求才行,进去比较难。容易进去的厂子,其工作条件和员工待遇又比较差。
象他们几个文化知识少些,不管进到哪家厂都只能做普工,而他们却又不甘心那么辛苦,所以他们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实际上挺难的。象文雍这种去做储备干部进厂,如果能力强又有点运气的话,一般在厂里还是有发展前途的。所以他们对文雍说,以后混得好了,把他们也带出去。
文雍答应着,但是,看来他们是没有多少机会了。
在那天晚上午夜时分,公安派出所来了一大帮人好像是把宿舍周围都团团围住了,说有事要“请”他们到公安局去“谈谈”,几乎没有时间和他们说告别的话便被匆匆带走了,恰似一部警匪片的结局,警笛和警灯划破了正月初七深黑的夜空。
他们走了,剩下被褥和空床,文雍可以在他们的被窝里暖和地睡一觉。但他在惊惧之余心里却是非常难过,他宁愿只用他们被褥的小小的一角,宁愿他们没有做什么不应该做的事,宁愿他们还在这里斗嘴吵闹。
在这恢复了宁静的夜幕里,文雍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完全没有睡意,这一切都没有征兆,来得突然让人没有时间思索。但此时此刻他觉得无比悲哀,为他们几个,同时也为自己,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但历史是不能假设的,生命的舞台上只有直播而没有彩排,一切都是自己的造化所致,无论多苦多甜的生活,你只管尝着便是了。
后半夜,屋外嘀嗒嘀嗒雨声又起,就如文雍的心绪一般潮湿而阴冷,让他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那位已经远去了千年的女子和她的歌咏: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情。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凄清,点滴凄清。愁损离人,不惯起来听。”
心念所致,文雍也是幽幽情怀难自禁,日记本上又添一段伤情悲歌:
“多情种,自古同,听雨湿心,依枕人不共,怜花夜色空。
远乡客,孤旅穷,倩影随风,凄寒留芳踪,寂寞守落红。
柔情难入伊人梦,凝香堆成相思冢。红尘虽有约,剪去羽翼怎相逢?百岁身,山千重。”
文雍虽是一堂堂男子汉,但在背静之处,无人之时,他的心思有时也会异常的柔软而敏感,他同样也会因为一花而笑,一叶成悲。多愁善感于黑夜间,花痴情癫在无人时。他因此而痛苦也因此而幸福。他心中有爱,更有痴心的爱人,分别的时间不算短了,还一直没有通音讯,本想到南方来安顿好了之后就给馨雅通电话或写信,现在倒是快要安顿下来了,却又弄得没有通电话的钱,看来只有明天进厂之前寄封信给她了。心底是满满的牵挂却不知问谁,这个春节她和儿子是如何过的呢?她还好吗?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思念吗?
思念是上苍赐予我们的神圣礼物,是昂贵而又奢侈的,它需要大把大把地耗费我们的心力。它同时又是慷慨大方的,它提供我们固守美好的强大动力并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
每次只要一想到馨雅,都会有一股子力量撑着他不散架不倒塌,跌倒了又爬起来向着崭新的一天进发。此时此刻文雍在想她的同时,又开始详细地盘算着那三十二元钱的用度。
馨雅是一个居家过日子的专家,她潜移默化地教会了文雍在生活上的许多精巧的细节。他现在需要这种精打细算,神仙也会不耐烦那种愚蠢堕落的人,老天爷绝不会用同样的方式救我们第二次。所以他必须以此为起点,想方设法在这块土地上生存下来。
那时候用工制度没有现在这么严格,京华公司招工的时候已介绍得很清楚,公司里要压两个月的工资,而每个月的出粮(发工资)时间是十五日,算下来文雍最少要在七十五天以后才能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南方的夏天很长而且来得还早,除了卫生洗漱费用基本上就不剩什么钱了。但他到这家厂是要准备长期抗战的,被褥可以不买但一定要买一张席子,反复计算后还是勉强可以做到的。
只是,这样就再也没有多余的一分钱了。也罢,大不了就窝在厂里两个月不出厂门。决心下定,心也就轻松了,瞌睡也就如约而来,睡一觉吧,明天还需要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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