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磨灭的记忆

        置身相似的环境，总是能唤醒曾经相关的体验，或多或少，或深或浅。自以为已经处理完结的情绪，和埋葬得很好的往事，在那一刻，如洪水猛兽般劈头盖脸倾泻而来，瞬间将我淹没。

        同事老父亲去世，按照惯例要去家里吊唁。落叶归根，平时生活在城里的人，去世后也是要回老家下葬的。

        她家在乡下的一个小村庄， 乘车一路颠簸后还需要步行一段路。气温要比市区低一些，一下车，寒风便扑面而来，直往衣服里钻，不一会儿整个身体就被彻底冻透了。目之所及，是大片沉睡的田地和了无生机的村庄。光秃秃的树稍站着几只小鸟，偶尔扑棱几下翅膀，从一棵树窜到另一棵树，耳边传来乌鸦悲凉的叫声。我讨厌这个声音。

山村黄昏

      终于到达目的地。不算大的院子里人头攒动。在农村，无论谁家有红白喜事，不管帮不帮的上忙，人都得到场，这是礼数。所以基本上全村的人都集中在这里了，还有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 ，现场一片嘈杂忙碌，但看似混乱的场面却忙中有序。

        一位老者将我们带入一个房间，桌子上摆放着逝者的照片，旁边是泣不成声的子女，同事也在。我与这位同事年龄相仿，且同时入职，虽后来不在一个部门，联系少了，但心里依然感觉很亲。看她哭的通红的双眼，心疼的抱抱她，本来该好好安慰劝劝她的，但却控制不住的泪如雨下，将我想要说的话彻底冲散，只剩下了一句“节哀”。向逝者鞠躬告别后，我们便返回了。

        回程路上看我一直情绪低落，同行的小伙伴很是不解，觉得我反应过度了。殊不知，十一年前的冬日，我也经历了同样的遭遇——我的父亲也是在这样的冬日离去。

        那我生平第一次直面死亡，而且是身边最亲近的人离我而去，这样的残酷，只有亲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

网图侵删

        父亲是在医院走的，未留只字片语，走得很安详。得知消息的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然后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就算偶尔想要承认事实，也会刻意躲开。这样的防御让我看起来若无其事。不哭不闹，行尸走肉一般听从大家的安排和指挥。只记得桌子上摆着父亲的照片，他笑的很灿烂；只记得我站在父亲的灵桌旁，不停的向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鞠躬致谢。

      地上炭火盆里跳跃着微弱火苗，上一秒产生的热量下一秒就被呼号的北风急不可待的裹挟而去，只剩下夜晚无尽的漆黑和冬日刺骨的寒冷。

        父亲的棺椁就在灵桌后方，三天三夜的日夜陪伴，近在咫尺而我却不曾靠近半步。逃避让我一直不敢面对他的的遗体，直到下葬那天，直到要盖棺的那一刻。

        我终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已在另一个世界的父亲见面了。毫无血色的脸庞，紧闭的双眼和嘴唇，熟悉又陌生。所有的情绪如蓄满力量的千军万马以势不可挡之力奔涌而出，我不想要他就这样消失，疯了一样试图阻止盖棺，但被几个人拉走了，没有成功。

      那一刻，崩了好久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防御失去了作用。永远忘不掉那种持续的心如刀割的感觉，一刀一刀的割，一阵一阵的，生生的疼。

      送葬的路程其实很近，但我却走了好久。而且希望再久一点，那样父亲就能在我身边多留一会儿。我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不存在。脑袋感觉轻飘飘的，但脚步却像灌了铅，异常沉重。我抬不起脚迈不了步，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被扶起。到墓地时，已没有一丝力气。

      那是我唯一一次真真切切淋漓尽致的体会到撕心裂肺的感受并置身于传说中昏天暗地的世界。 是我终生难忘的一天，更是我生命中永远不可磨灭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