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F】
从小失去双亲的麦穗在奶奶的照看下长大成人,大专毕业后进了一所培训机构,成为一名培训老师。
三年后,麦穗如愿以偿地实现去乡村支教的梦想,她知道,那里虽然很苦,但必将是一次宝贵的人生经历,让身无分文、两袖清风的她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乡村支教环境恶劣,生活贫苦,麦穗在一天晚自习回家的路上,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雨水湿透了河床,地面泥泞不堪,疲惫的她两腿一软,滑进了旁边的小河里,危险万分。万幸的是麦穗谙熟水性,河水也不深,但就在她快爬上岸的时候,雨却越下越大,精疲力竭的她脑袋里突然穿过一声鸣笛声,便晕晕乎乎地倒在一块大石头上,不省人事。
第二天,麦穗睁开朦胧的双眼,一根茅草落到她脸上,刚想起身,一束耀眼的阳光让她又倒回枕头上。“诶,枕头,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麦穗惊讶地看着周围,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你醒了。”一个穿灰色粗布衣服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拿着斧头,裤腿卷到脚腕,看上去是个特别可怕的人。麦穗整个人缩到墙跟,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别害怕,今早去砍柴看到你在河里,就把你救上来了,还好你趴在石头上才没被淹死,真是命大。我做了饭,吃了饭再走吧!”男人说完转身就到了院子里。
他叫得顺,是村里的的光棍,从小没了娘,父亲又在他母亲走后受了刺激整日发呆,生活不能自理,所以家里上上下下全靠他一个人照料,是个苦命善良的孩子。麦穗看着他这个破旧的小房子,又看了看他憨头憨脑的样子,心中顿生怜悯。
“你会什么?”麦穗端着得顺送过来的米粥,轻声问。
“我会卖菜,会盖房子。”得顺坐在床边的高木凳上,自豪地告诉她。
“我是村里的语文老师,谢谢你救我。”两人相视微笑,阳光装满整个屋子,泥土的味道若隐若现,温暖的感觉也越靠越近。
自从认识麦穗,得顺一天之内说了之前一年说的话,每次见到她,得顺就像见到内心深处的自己,愿意毫无保留地吐露真心,倾诉衷肠。对麦穗来说,得顺的踏实认真,善良本分是最令人欣赏和看重的,她常常在这个没有文化的村野农夫身上看到一股神奇的光,让她沉迷、眩晕。
麦穗住在学校旁边的教师公寓,说是公寓,其实就是一个红砖绿瓦的小土屋,一张床,一个桌子,一把凳子,一个破旧书橱。这个小屋时常漏雨,得顺就从家里搬来梯子,和上水泥给糊上,他还打趣说:“你是不是雨神?每次见你都在水里,不是掉进河里,就是住水帘洞。”麦穗单调的教书生活也因此多了一份乐趣和温暖。
每天清晨,当微风带着青草泥土味飘进窗户,总有一个身影,来来回回,默不作声地送来柴火和青菜;一天傍晚,晚霞铺洒着灿烂的余晖,把天空染成红色,把绿树红花映成水彩画,麦穗发现地上的泥土不见了,一条五颜六色的石子路赫然呈现,感动和幸福感便油然而生。
得顺说过,不想让麦穗再有一点危险,做不了她的男人,就做她一辈子的守护者。他把麦穗途径的路上全铺上了石子,不求回报地为她送菜、砍柴。
得顺心里清楚地知道,麦穗是个有抱负的人,这个村子太小,留不住她。他也知道,有的人,注定一生无缘相伴,只能做一处风景,路过,便永远错过。
乡村支教三年,麦穗如愿以偿地成为一名优秀教师被推荐到市里工作,工资比现在高出一倍还多。当调令来的那一刻,麦穗没有犹豫,虽然有些舍不得悉心照顾自己的得顺,但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梦想,还是狠下心,只留下一封告别信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麦穗不知道在她与得顺相处的那段日子,得顺的父亲全看在眼里,病似乎也好了,有时还会呆呆地站在门口等她再来。然而,已经28岁的麦穗在同事介绍下,认识了一位德才兼备、风度翩翩的老师,很快便结为连理,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可惜好景不长,在女儿两岁大的时候,她丈夫就意外去世,留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又是一个下雨天,麦穗没带雨伞,急匆匆地往家赶。三岁的女儿还等着她回家做饭,打雷下雨天女儿最害怕,她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把吓坏了的女儿抱进怀里。
她一路小跑,完全不管不顾前面是什么,直到踩到一块果皮滑倒,心急如焚的她捶着地,悔恨地流下了眼泪……
“麦穗,我来晚了……”雨突然被挡住,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麦穗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得顺!你怎么来了?得顺……我要回家,快点扶我起来,我女儿在家,她需要我……”说完,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快上车,我带你回家!”得顺指了指他的破自行车大声说。
回到家,麦穗顾不了那么多,紧紧抱住已经哭到绝望的女儿,浑身颤抖。得顺看着这一幕,眼圈红了,“小麦,让我照顾你吧,这些年我忘不了你,所以才偷偷打探你的消息。”
麦穗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得顺,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哽咽地说不出话。
麦穗没有回复他,得知他没钱租房子,便留他住在家里的客房。
“你的梦想是什么?”得顺问。
“有所大房子,有书房,有明亮的卧室,能给孩子一个温暖的家。”麦穗淡淡地回答。
“有我就有家,我不会让你失望。”
三年过去了,得顺每天早出晚归,从建筑工地到帮人维修电器,再到走街串巷地吆喝卖菜,他从不觉得累。虽然他跟麦穗不是夫妻,但他知道在麦穗心里有一定他的位置,当一想到这个便干劲儿满满,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不停地向前奋进。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时常背过身,蹲在她娘俩卧室门口,听着麦穗给孩子讲故事、唱歌,然后慢慢睡着……这些声音就像一曲轻柔的摇篮曲,充满家的味道,让他心里特别踏实。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才四十多岁的得顺就已经头发稀疏,面色黑瘦,完全没了年轻人的灵气。在这里,他就像个父亲一般照顾着这对母女,无怨无悔。
麦穗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常想,或许应该给他一个交代,给他一个名分了。这就是缘分吧,从没想过会有一个人为自己如此付出,也从没想过,一个乡野农夫竟会成为自己无话不说的知己。
那天,是麦穗的生日,忙碌的她早已经抛到脑后,但得顺却记得真真的。“小麦,带你去个地方,送你一个生日礼物。”得顺神秘一笑,露出少年般的神态。
“去哪?”麦穗好奇地坐上他的三轮车,车子一路狂奔,来到市北区的一个小区门口。麦穗来过这里,这里有一条跟当年下乡支教一样的石子路,她曾经说,这里有家的味道。
“这,是我们的家,小麦。”得顺激动地说着。“有一件事我瞒了你,我家里虽然穷,但我也是一个正经八百的大学生,学的土木工程。因为家里出现变故,我不得不回家照顾父亲,不得不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多挣点钱。麦穗,从我见你第一眼就爱上了你,把你从河里救上来那一刻,我就感觉我们上辈子见过。有你的日子,总有清晨的阳光雨露;有你的日子,总有说不完的生活见闻,你教我写诗,为我朗诵,那段日子像神仙眷侣般可遇而不可求,我愿意隐瞒自己的事情永远做你的守护者,也许这就是我的使命。”
旁边的麦穗早已泣不成声,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黑瘦的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我早就该知道一个乡野农夫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手艺,你那么懂我的心思,怎么可能没念过书……我亏欠你太多了,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却把你留在身边,耽误了你的前程……都怪我太狠心,明明心里喜欢,为什么要选择放弃……”
麦穗哭成了泪人,毫不犹豫地跑上前紧紧抱住他,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得顺宽厚的臂膀,那样充满安全感,那样有男人味。这样的感觉麦穗从没有过,似乎那只出现在梦里、诗歌里、动人的歌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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