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茉莉

作者: 村野夕 | 来源:发表于2018-08-01 20:54 被阅读361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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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张北,男,汉族,32岁,槐城人,因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被判处有期徒刑21年,今年是他服刑的第9年。

    此刻,我正和他一起去探视间。没想到我第一次单独带服刑人员接受亲属探视,就是如此重量级的大咖。要见他的人正是故事的女主人公,冯茉。可惜,这次张北并没有见到她,我就更别提了。

    等待张北的只有桌上的一盆茉莉花,风从窗外吹进来,花香飘满整个探视间。他弯腰闻花的样子,像是要吃了花。我立马提高警惕,正要走过去探个究竟,他突然摘了一朵花,转过身从我身边走过,眼角噙着泪。

    一大老爷们看到盆花,居然流泪了?

    我怀揣困惑回到办公室,那盆茉莉花已然摆在窗台上,前辈李姐正在给花浇水,我迫不及待的向她打听这是怎么回事。

    2、

    2008年8月8日晚,就在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把目光聚焦在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时候,在距离北京南150公里的这个小县城里,有一伙人正在0317come club里开展一次秘密的禁毒抓捕行动。行动很顺利,现场抓获吸毒人员15名,贩毒人员3名。

    张北就是在这场抓捕行动里认识冯茉的。彼时的张北正和几个朋友在一楼的散台区酒逢知己千杯少,突然一窝蜂闯进来几十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几个人随着人流四处逃窜,见缝就钻。张北沾了腿长的光,酒吧里的照明灯还没完全亮起来时,他麻溜的跑上二楼,躲在了冯茉的吧台里。冯茉眼睁睁的看他伸着食指在嘴巴上比划着“嘘”,然后关上了柜子的门。

    警察带着抓捕的嫌疑人离开时,场内顿时一片欢腾,似乎这场行动比吸食毒品还要刺激一百倍。

    冯茉打开柜子门,带着黑框眼镜的张北探出头问,“都走了?”

    冯茉点点头。

    张北健硕颀长的大个子站在冯茉身旁,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躲在橱柜里的人。他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打现金表示感谢。

    “什么意思?包养我?”

    还没有从刚才的紧张中缓过神的张北,扶扶鼻梁上的眼镜,心里琢磨着,看起来聪慧大方的冯茉怎么也不像是求包养的人啊!

    “既然不包养我,给我钱做什么!”冯茉接着说。

    “感谢你刚才出手帮我隐藏。”

    “你是吸毒的还是卖毒的?”

    “都不是。”

    “那谢什么,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被抓。”

    这么说,也算合理。张北竟无言以对,离开时顺便拿走了放在吧台上的钱。

    这是冯茉和张北的第一次见面,等到他们第二次见的时候,张北便直接喊她“茉莉”。

    3、

    张北再见到冯茉是在两周后,这两周里他除了忙正事外,还让人将冯茉的一切查了个底儿掉,包括但不限于出身、学历、感情等等。在查明冯茉根正苗红身世清白时,窗外恰好飘起了霏霏细雨。他开着车到酒吧门口,看到冯茉头顶披着工服跑出来,他下车打着伞站在车灯前喊冯茉的小名儿——茉莉,这也是调查来的。

    冯茉回头看到是张北,问他,“我和你熟吗,你就喊我的小名儿!”

    “当然熟了,你上次从警察叔叔手里救了我,怎么会不熟呢?”

    张北看着冯茉慢慢走向他,以为冯茉会坐上他的宝马车,哭着用细嫩的拳头捶他的胸,责怪他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我不管你今天找我做什么,但就你这不主动给姑娘打伞的劲儿,什么都别想。”冯茉说着话抢过张北手里的伞,走向宿舍,留下张北一人在夜色中风雨飘摇。

    有了这次的教训,张北立马改变了策略,既然你不喜欢直截了当,那我就小刀慢拉,一点点吃掉你的心。站在吧台里的冯茉,自然无法猜到这些天来张北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张北每晚准时出现在吧台,点一杯威士忌,再要一大瓶雪碧,抿一口威士忌,喝半杯雪碧,引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这晚,冯茉实在是忍不住,对他说:“明天你别来了。”

    “为什么?”

    “老板说我这几天卖出去的雪碧都够养一池蛤蟆了,你这哪是喝酒啊,分明就是来喝雪碧的。”

    靠,这是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张北腹诽道。

    “这好办,以后你就只给我拿雪碧,我还不爱喝洋酒呢,哪里有白酒好喝!”张北是真的不爱喝洋酒,虽然经常出入酒吧,但那都是为了正事,即使来了也是别人喝酒他喝水。要不是为了冯茉,他是断然不会随便喝洋酒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冯茉听了,伸手要夺过张北手里的杯子,张北哪是在同一个地方吃两次亏的人,手紧紧的抓着杯子,冯茉抓着杯子的上沿,小手指恰好搭在张北的大拇指上。

    “做我女朋友!”张北看着冯茉的手指说。

    冯茉抽回手,扭头去收拾其他客人的杯子,留给张北一个背影。张北觉得那背影真销魂,比那些坐在他宝马车里哭的女人的前身还要销魂。

    就在张北看的意犹未尽时,冯茉的手被吧台对面的一个男子紧紧地抓着。张北立马走过去,听到那男子说“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再也不和其他女人勾搭了。”

    我勒个去,冯茉怎么有男朋友?难道是情报出错了?

    冯茉紧紧盯着那个男子的眼睛,慌了神,张北以为冯茉是害怕了,顾不得是不是情报出了错,先是拉开男子的手,然后抓起冯茉的手,对她说“跟我走”,容不得冯茉半点抵抗,穿过人山人海,光怪陆离,带着冯茉到了他的奔驰车前。

    “我知道你不喜欢坐在宝马车里哭,所以我今天开的是奔驰。”

    冯茉噗嗤一声笑了,张北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美,以至于后来我每次看到茉莉花开时,都能想起来你笑的样子,我也就跟着笑了。或许会有人说我是傻逼,但管他呢,谁让我那么爱你。张北后来在日记本里写道。

    4、

    冯茉告诉张北,那个男子是她的前男友何庆,因为他总背着冯茉和其他女人勾三搭四,所以冯茉才和他分手的。张北紧接着说可以保护她,以后那男的绝对不会再出现。冯茉嗔怪他连给姑娘打伞这种事都不会做,还想要保护她。张北暗下决定,这辈子都不会再打伞了。

    接下来的事情,水到渠成,张北只要不忙的时候,就围着冯茉转。今儿去吃新开的馆子,明儿去看新上的电影,后天去参加朋友的聚会,用张北的话说,他要让冯茉融入到他生活的每一个细节,这样如果冯茉不在他身边时,他随便看到一个场景,都能感受到冯茉的气息。

    冯茉看着张北一边开车一边深情款款的说着自己的想法,突然打断他,“你当初不给我打伞时,我怎么没看出你这么会甜言蜜语?”

    张北只觉大脑一炸,恨不得立马把车停在马路边上,将冯茉就地正法,吃干抹净。是的,两个人接触三个月了,张北连舌头都没有伸进冯茉的嘴里过,就更别提同床共枕了。冯茉允许张北牵手,亲吻,但绝不能舌吻、上手。张北问她为什么,冯茉回他,你们男人哪个不是吃干抹净就拍屁股走人。

    张北理解她是因为在前男友那受的伤害太大,心想反正老子是打算要和你腻歪一辈子的,睡觉这种事也不差这两天。

    张北的父亲张国峰知道最近儿子谈恋爱了,便提出要见见冯茉,今天张北就是要带着冯茉去和张国峰吃饭。张北和冯茉到酒店的时候,张国峰已经在雅间里等着他们。

    诺大的桌子,只坐了他们三人,来的路上张北告诉冯茉,他母亲多年前病逝。席间,冯茉有问必答,沉静而不失礼貌,落落大方。用张国峰私下里和张北说的话就是,没有酒吧里女孩子的俗气。得到了父亲的肯定,在送冯茉回宿舍的路上,张北开心的唱起了歌,冯茉说她不想这么早就死,还是因为被别人唱歌难听死的。张北根本不在意,只顾唱自己的,冯茉哪里懂得张北现在的心情。

    张国峰曾经和张北说过,他们的生意虽然利润大但是有风险,等到张北结婚后,就会给他一笔钱,让他退出。张北早就想退出张国峰的生意,如若不是张国峰身体不好,肯定不会让张北卷进来的。

    现在冯茉得到了张国峰的肯定,张北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一想到以后可以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做喜欢做的事,张北一整晚都睡不着。

    5、

    这晚张北到酒吧时,冯茉正在回宿舍的路上。就像上次下雨时一样,张北又一次站在车灯前,喊她“茉莉”。

    冯茉走过去,主动贴在张北的怀抱里,张北粗壮的胳膊紧紧地圈着她的后背,力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重。冯茉感受得到他的异常。

    “别说话,让我好好抱抱你!”张北的嘴贴在冯茉的耳垂处,低沉而温热的呼吸,像是羽毛滑过肌肤,痒而麻。

    张北松开冯茉后,冯茉才看清张北的西服有几处脏了,甚至裤子上还破了一个洞。

    “你不是说今晚有客户吗?不会是和客户打架了吧!”

    张北用手摸着冯茉的头,然后低下头吻在她的额头上,又一次把她抱进怀里,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傻丫头,哪有和客户打架的。”

    “打架也没事,但不能打输了,不然以后怎么保护我。”

    张北连连笑着说是。冯茉不知道,张北现在能完好的站在他面前,已经是万幸。在来的路上,张北真的害怕过,害怕如果就这样突然消失了,冯茉就真的没人保护了。

    前天,张北告诉冯茉,今晚他要去见一个客户,可能没法来酒吧陪她。冯茉让他尽管去,他不在的时候,她保证不会被其他男人勾搭走。张北捏着冯茉的鼻子,又恨又爱。冯茉问他去哪,如果喝酒的话,用不用她下了班去替他开车。张北感动的说不用,就在城西的洗浴城,喝多了的话,腿儿着都能走到0317come。

    冯茉想,许是张北和客户谈的不顺利,既然张北不愿意多说,她也就没多问。这之后的两天里,张北都没有出现,只给冯茉发了一条短信,“我被老爷子在家里关禁闭了。”

    冯茉带了一盆茉莉盆栽,那是她自己种植的。张北曾经问过冯茉是不是很喜欢茉莉花,冯茉回答他是,张北跟着说他也喜欢。那之后,冯茉便开始学种植茉莉盆栽。到了门卫时,已经有人在等着接她。这是县城里唯一的别墅区,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冯茉电话里说要到家里看张北,张北便发短信告诉了她地址。

    张北早就站在门口等着冯茉,他一张憔悴的脸,看的冯茉心疼。张北看在眼里,欢喜在心里。他知道,冯茉也就是嘴上成天说着不喜欢他,不爱他,其实心里早就为他盖了一栋房子,怕他风吹日晒,怕他流浪在外。 

    “这花真香!”张北接过冯茉手里的茉莉花说。

    “我亲自种的,不错吧?”

    “和你一样美!”

    “油嘴滑舌。”

    冯茉主动提出要到张北的房间,看他是否金屋藏娇,张北自然求之不得。张北将茉莉花摆在床旁的阳台上,关上房门,一把将冯茉抱在怀里,耳鬓厮磨,说想死她了。

    冯茉推开问他,“你到底犯了什么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张北言简意赅,只说是上次见客户不顺利,让公司赔了一大笔钱,张国峰很生气,所以才让他在家里反省,一周不许出门。

    张北看着认真听他说话的冯茉,突然问她,“你想没想过和我结婚?”看到冯茉诧异的表情后,急忙又说“哦,我这不是求婚,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是认真的,不管以前我在外面怎么花天酒地,但我对你绝对是认真的。你先坐会儿,我去帮你拿点喝的。”

    张北端着果汁回到房间后,冯茉说她该回去上班了,不然就要迟到了。在门口时,冯茉双手环在张北脖子上,对他说“我爱你”。张北开心的恨不得现在就要和冯茉一起离开,远走高飞。

    张国峰的车缓缓停在门前的路上,他从车上走下来挽留冯茉吃晚饭,冯茉委婉的拒绝了。冯茉离开后,张国峰问张北她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我的,你不让我出去,可没说不让人来看我。”

    6、

    一周的期限一到,张北春风佛面,准时出现在酒吧里。张北告诉冯茉,兄弟们为庆祝他禁闭结束,给他办了个聚会,他来接冯茉一起过去。坐在车里,冯茉看看时间接近十一点了,问他聚会为什么这么晚?

    张北话说到一半,接了个电话,脸色瞬息万变。

    “聚会临时取消了,有人出了车祸,我得过去看一下,我先送你回去。”张北说着话,车子猛地掉个头向酒吧开去。

    冯茉下了车后,张北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如离箭的弦倏忽远去。冯茉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何庆发来的。她正要打开看,伴着一阵急刹车,张北的车子又停在冯茉的身边。冯茉诧异的看着坐在车里的张北。

    “答应我,没有我的电话,不要主动找我。”张北望着冯茉的眼睛说。许是夜色太深,路灯太亮,冯茉看到张北的眼睛里,满天星辰。

    这之后的两周,张北如消失般,杳无音信。按照上级的要求,冯茉在张北离开的那晚就已经结束任务,应该即刻回队里报道。但冯茉主动给禁毒大队长打电话,申请延长行动计划,在她看来,下一步就可以将本地最大毒枭张国峰抓捕归案。队里在向上级领导汇报后,同意了冯茉的意见。看到这里,你应该明白,冯茉是禁毒大队派来主动接近张北的卧底,目的就是彻底捣毁以张国峰为首的本地最大贩毒团伙。

    自那晚离开后,张北两天没有露面,冯茉一边站在吧台里收拾卫生,一边猜想张北此刻是在家里被张国峰关禁闭,还是在替张国峰收拾残局。那晚要给张北办聚会的人正是和他每天在一起进行毒品销售的团伙,当晚他们有一场交易,在城东火车站旁的废弃工厂。他们的交易早就被警方掌握,情报来源自然是通过冯茉。张北在路上接到的电话就是告诉他,交易失败,人赃并获。

    冯茉下班走出酒吧时,上次在门卫接她的佣人迎上去,说是张北让来接她的,冯茉一听是张北让来的,便跟着佣人上了车。车子在路上走到一半时,冯茉后知后觉,想起了那晚张北临走时说的话,又联想到前两天的抓捕行动,立马拿出手机拨打张北的电话,对方提示关机。冯茉尽力让自己装出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低头哼着歌给何庆发短信。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冯茉下车的同时,何庆发来了短信息。她正要打开短信,被迎面走来的两个男子夺过了手机。

    “你们干什么?”

    两人什么也不说,驾着冯茉的两条胳膊进了房子,冯茉当下能做的只有大声喊叫,希望张北此刻就在这栋房子里,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出来救她。

    穿过大厅,冯茉被男子带到地下室。地下室被改装成一间会客厅,张国峰此刻正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看冯茉求救的样子。

    “你不用喊了,这间屋子做了隔音效果,没有人会听到你的声音。”

    “你到底要做什么?”冯茉站在张国峰面前问。

    “这要问你了,我的大卧底!冯茉警官!哦,不对,你的真名应该是苏芸,我说的没错吧,苏芸警官?”

     苏芸在接受任务时,队里已经为她做了一整套的假档案,张北自然是无法查到她的真实身份,至于张国峰最后是怎么查到的这些信息,就是另一档子事了。

    7、

    苏芸被张国峰推到在沙发上,捏着她的下巴,四目相对,她的双手被那两个男子用绳子捆在背后。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但却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现在看来苏芸与狼入虎口没有丝毫诧异。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国峰的手松开苏芸下巴后,苏芸忍着疼痛说。

    “小丫头嘴还挺硬,怪不得我儿子那个傻家伙会对你着了迷。”张国峰告诉她,从城西洗浴城那次交易失败,他就对苏芸起了疑心,直到这次交易又被一锅端,他才想起来之前苏芸到过张北的房间,如他所料,最后在张北的房间里搜出了三个窃听器,其中一个就在那盆茉莉花里。

    此时,一男子走过来告诉张国峰,张北正在门外大闹。

    苏芸听到后,歪着头冲门口方向大声喊张北的名字。张国峰一巴掌打在苏芸脸上,猩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来,张国峰用手指抹掉后伸出舌头舔,狰狞着脸说“味道不错啊!”嘴上说着,手摸在苏芸的肩膀上,顺着胳膊往下滑。

    “你要做什么?”苏芸抬起脚揣在张国峰的大腿上,张国峰倒在地上,苏芸见势立即逃跑,被张国峰扑倒在地上。

    “臭丫头,让我损失了这么多,还想跑!”

    张国峰撕下苏芸的上衣,解开她的裤子,苏芸用尽力气大叫,无奈双手被捆,双脚又被张国峰整个身子压住,就在她猛地挺起上身打算用头去撞击张国峰的头时,张国峰一拳打在她的脸上,苏芸应声倒地。

    苏芸只觉头晕眼胀,满嘴血腥,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张国峰的手正一点点扒掉她的内裤,她已无力可施,只凭着直觉一遍又一遍呼出张北的名字,可是她丝毫听不见自己喊出的声音,泪水混着血水,在她的脸上肆意横流。门外的张北,像是发了疯,在苏芸感到下体一阵猛烈的疼痛绝望嘶吼时,张北拿着棒球棍破门而入,看到张国峰正意犹未尽。

    “你小子舍不得的事,我来替你做。”张国峰本就是故意的,像是掐好了时间,等着张北进来,让他看到眼前的一幕。

    张北跑过去将张国峰从苏芸身上推开,苏芸双目呆滞,她看到张北眼泪横流,混着鼻涕的眼泪,滴在苏芸的胸前,苏芸的身下一片血红,如盛开的罂粟,诱发了隐藏在张北骨子里的狼性。他紧紧地抓着手里的棒球棍,怒吼着一下又一下的打在张国峰的头上,身上,直至张国峰头破血流,被冲进来的警察制止。

    8、

    张国峰的死,在某种意义上说算是抓获了本地贩毒团伙头号人物,却没能进一步揪出他的上线。张北本就是张国峰的一双手臂,对毒品的来龙去脉更是一概不清,按照数罪并罚的规定,他被判处有期徒刑21年,所以一开始提到的因故意伤害致死被判处有期徒刑21年是不准确的。

    苏芸再次见到张北是在一年后,过去的一年里,苏芸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心理干预和自我调整状态,每当她想到自己的纯洁之身是被张国峰玷污的,便会整晚睡不着。她是在认为自己彻底走出阴影的第一时间,选择到监狱里探视张北的,有人劝阻她不要去,她说她要去谢谢他,至少是他打死了张国峰。

    张北在探视间门口看到是苏芸时,转身便走,被狱警拦住了。探视间里,两人隔着透明玻璃,一个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一个就那么细声慢语的说着。

    冯茉告诉张北她的真实名字是苏芸,她父亲在她小时候吸毒成瘾,最后导致妻离子散,父亲最终死于自杀,也就是那时起,她下定决心将来要做一名缉毒警。从警校毕业后,她进了禁毒大队,在得知队里要选一名卧底去接近本市最大的贩毒团伙时,她第一个报了名。那时的她还是刚毕业的小丫头,别说做卧底接近张北了,她在警校四年连个恋爱都没谈过,自然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接受张北,所以副队长何庆才会逼不得已突然已前男友的身份出现,就是为了告诉她,是时候接受张北了。

    苏芸顺利拿下张北后,先是知道了在城西洗浴城的交易,然后又轻而易举的将窃听器装在了张北的房间中,虽然张北与毒贩上家不联系,但他负责销售,一些重要消息都是张北在房间里打电话时得知的,包括那晚聚会交易的时间地点。

    苏芸讲述完自己的整个卧底过程后,两个人就那么沉默的坐着,时间仿佛睡着般进入了梦乡,梦里是张北和冯茉的美好时光。

    狱警提醒苏芸时间到了,从未开口的张北突然张开有些干涸龟裂的嘴唇,问她,“茉莉,你爱过我吗?”

    苏芸的泪,毫无知觉的流了下来。苏芸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张北已经转身离开了。

    两个月后,苏芸又来见张北时,狱警告诉她,张北拒绝见她。

    三个月后,苏芸再次来见张北,张北仍然拒绝。

    四个月后,苏芸还是来了,张北依然不见。好在这次苏芸不是独身而来,她带了一盆茉莉花,开得正旺的茉莉,香气瞬间飘满了整个探视间。苏芸请狱警再次通知张北,就说这次来的不是苏芸,而是茉莉。

    果然,张北出现了。苏芸躲在门外偷偷地看着张北,张北强忍着眼角的泪。苏芸让狱警告诉张北,茉莉花是苏芸自己种的。

    在这之后,苏芸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学习如何养殖盆栽茉莉,她的办公室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茉莉花盆栽。同事们嘴上都夸她人美手巧,心里无不在心疼她。

    8、

    张北检查出胃癌晚期,是我陪着一起去的医院。那天在院子里放风时,他突然蹲在地上咳嗽,吐出一大口血。医生让他留院治疗,他直接拒绝了,就如同他主动上报一条重要缉毒线索后,上级要给他减刑时一样,被他断然拒绝了,似乎他从未打算要早一点离开这,现在看来他是根本就不想离开这。

    李姐说,张北的病多一半是因为积郁成疾,他对苏芸又爱又恨,爱的入骨,恨得痛彻,怎么会不得病呢!

    李姐第一时间将张北的病情告诉了苏芸,她以为苏芸第二天肯定会出现在探视间里,可是没有。等苏芸来到监狱时,张北已经瘦的颧骨凹凸,眼窝深陷,她依然是躲在门外,偷偷地看着张北用双手费力的扶着桌子,弯下腰去慢慢的闻茉莉花香,像每一次一样,临走时摘一朵茉莉花装进口袋里带回监室。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苏芸,三十多岁的苏芸,白皙而高挑,削瘦的身形,走起路来,步步生风,和每一个站岗或者路过的狱警微笑点头,一双如炬的眼睛,炯炯有神,你怎能想象活成这般模样的她,心底居然埋着这样一个故事。

    每一次张北离开探视间后,苏芸都会抱着茉莉花到李姐的办公室,这一次恰巧我正在办公室里。苏芸第一次来探视张北,就是李姐接待的她,当时她是拿着单位里给她开具的介绍信,之后她便都是带着茉莉花来。

    “我以为你接了我电话会立马来看他。”李姐给她倒了一杯水。

    “茉莉花都没有开,我怎么能来。”她说话的声音恬淡而温和,像是冬日里的一杯茶,温暖和不滚烫。

    “以后有时间就多来几次吧,他的病情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

    “我会的,我最近正在努力多种几盆花。”

    “为什么一定要自己种呢,都这个时候了,买几盆也可以吧,他又不知道。”

    “不行,他能闻出来的。”

    9、

    三个月后,苏芸再次来到监狱时,我们正在和医院里交接张北的遗体。我回到办公室时,李姐告诉我苏芸来过了。我随口问怎么没有茉莉花啊,李姐说被苏芸带回去了。

    苏芸带回去的,不仅是那盆茉莉花,还有张北几年来的日记本,和每一本日记里的茉莉花瓣,那些干枯的花瓣,像是绣花搬,深深地印在了纸上。我曾经看到过他坐在阅读室里写日记,日光投在他拿在手里的茉莉花瓣,泛着光,映在他微挑的嘴角。

    我无法想象苏芸离开时的面孔,但又坚定地认为,她离开时一定没有哭。因为她坚守了这么多年的人,这一次终于被她带回家了。

    多年后,再次见到苏芸,是在槐城公安局的一楼大厅。那次我和同事到基层调研,在大厅里听到有人喊“苏芸姐”,回头看到她穿着警服站在玻璃门前,笑着等对面的女同事。多年不见,她丝毫没有变化,好像岁月从未伤害过她,又似乎岁月已经将她伤得遍体鳞伤,只好留给她姣好的面容。岁月若不曾温柔以待,又怎么舍得夺走你挚爱人的容颜。

    我问接待我们的朋友,她是否结婚了。朋友说,自从张北去世后,她一直单身至今。

    “那她还种茉莉花吗?”

    “早不种了,张北去世那天,她就把办公室里的茉莉花都扔掉了。”

    我想起当初问李姐,为什么张北去世那天,苏芸要把茉莉花带走。

    李姐说,“因为只有张北才配拥有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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