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对于幕沙表妹的死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万物都在时间里虚无,我那作茧自缚的祈求、痛苦都像无量山前惊鸿一瞥,在云卷风舒里疾驰。
只是,我再也不肯去看水,就连每次路过家乡的那条大河,我都隐约听到你在深夜无助的呐喊。
幕沙,你孑然一身,踽踽独行,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路过荆棘满地的小径,攀过悬崖峭壁,走进荒无人烟的森林黑洞里, 我实在不能想象那样暗淡无光的日子竟然折磨了你整整三年。你独自在那悲伤的世界里挣扎,我们却对此毫不之情,原以为你只是不喜热闹,喜欢清静,幕沙,你是对我们还是对这世界失望呢?
听到你的死讯是在去年农历八月初十,你从20层的高楼跳下,结束了你才刚刚绽放的20岁生命。
幕沙,作为姐姐我实在是想不到我那可爱的妹妹竟然做出这样的傻事来。我哭着问母亲“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母亲红着眼说不出一个字,只把舅舅从你房间抽屉带回的遗书递给我。
亲爱的爸爸妈妈:
我走了!再过几天月亮就圆了,我实在不想那个时候再告诉你们我的决定。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原谅我,可我依旧祈求你们的原谅。
从三年前开始,我经常做噩梦,梦到自己满身鲜血,倒在黑暗里,冰凉和恐惧从心里蔓延到四周。我拼命叫喊,却发不出一丁点声……每次我都被这个可怕的噩梦吓醒,我害怕睡觉也不敢睡。
早上起来照镜子的时候,我看着自己那丑陋的模样,想着又要顶着这副丑陋的躯壳在人前故弄玄虚。我可以看穿他们那假意的笑里的嘲弄,他们经常在我背后指点,侧耳轻说。不要让我听到,我假装听不到。
舅舅,我知道我走了,你一定会来。请你把我带回家,把我的骨灰洒在河里,我知道不孝的我,怕是不值得入土的。
姐姐,以后爸爸妈妈就要拜托你照顾了。姐姐,你告诉他们不要悲伤,于我而言,在这鬼魅里活着,不如安静的躺下,那样我的灵魂是不是会更快乐呢!
姐姐,三个月前,我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我得的病叫抑郁症。我很早就知道自己病了,在我觉得大家交谈是一种无聊,在我避开你们躲在墙角,在我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我很害怕,更怕自己拖累你们。
不管如何,我走了,去另一个世界,我希望那里不再有孤单,也不再有嘲弄……
2016年6月
幕沙绝笔
幕沙,母亲说,你走的时候,化着妆,穿着舅母给你买的唯一一条裙子,你把项链、戒指银行卡都整理在床头的抽屉里,宿舍的同事都说你好像什么事也没有一样。
你总是这副懂事的样子,外表是一朵静放的莲,内心却在云海幽蓝里翻腾。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会选择那样一条不归路,直到我生完宝宝,一个人在暗夜里战战兢兢转动时间的滚轴,感觉自己向一只疲惫的孤雁,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上扇动翅时,我才懂得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然而,我终究是幸运的,我有一扇窗,在我误解身边的人对我的态度时,我还可以睁着眼遥望花落叶黄,拥抱岁月星光。幕沙,你若能有这样的一扇窗该有多好!那样你那满腹心事就有了出口,不会堵塞你灵魂进而索要你的生命。
幕沙,我于你的记忆还停留在四年前的春节。我到你家,你虽不爱说话,一直默默的站在你姐姐身后陪着我们。问到你的时候,你有点害羞。你说和姐姐一起,挺好!我时常在想,如果那时候你姐姐不回家,不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你是不是就不会离我们而去呢?
说到底,还是我们错了。我们从没有认真关心过你,如果早一点察觉你的孤僻已不是性格因素,多陪陪你,你应该可以走出来的。
说到这里,我还是想要轻声责备你的父母,如果他们不要只顾自己的欢愉,多给你些温暖,你是断然不会走上这条路的。
我知道,某一时刻,你定觉得你被幸福快乐和世界抛弃了,你佯装成无关紧要的模样,在山巅涧底咽着清泪。你那巨大的噩梦像一个个魔鬼,向你张开血盆大口时,我们正被风涛声,喧闹声迷了心智,留你一个人孤苦伶仃。
幕沙,我讨厌这些恶魔,讨厌那些嘲弄你的人,更讨厌围绕在你身边却对你疏于关心的家人,包括我自己。也许推你一把的不是其他,而是着四处看似温暖实则冷漠的人情。
幕沙,离你离开已经一年了,家乡的河水涨了又退,你的骨灰应该已在自然里化成一滴雨或者一颗星。如此,你便再也不会孤单了。
幕沙,再过半月就中秋了,只是,从此以后,这中秋的月在我们心里怕是再也不能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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