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悲喜

   安静从小就没有朋友，因为她的妈妈。那个女人每天塞给她不同数量的钱，吆喝着让她远远的去玩，从未过问过是否有人愿意和她的安静在一起。安静喜欢用钱买那种花花绿绿的气泡糖，那个年代很廉价的一种甜品，她喜欢把糖顶在舌尖，轻轻的咬下去，浓稠的甜浆就缓缓地流进了她的嘴里、穿过喉咙，甜到心里，迷惑自己生活就是这种滋味。无数次，安静都一个人孤独的呆在河边，直到天幕渐黑。

   安静从不喜欢回家，因为她无数次的看到衣冠不整的男人从自家的后门溜出，还有无数个女子当街谩骂中不断出现的“贱人凤娇”，都让她觉得无限难堪。平心而论，凤娇确实与镇上的那些妇女们不同，40多岁的她完全看不到辛苦生活的痕迹，没有显现出和镇上中年妇女们一样的腰圆膀粗，她总是风姿绽放，摇曳着从湖边走过，眼不斜视的高傲，好像她才是真正的贤良淑德。镇上的男人们总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凤娇，哪怕被自己老婆发现揪着耳朵一脸难堪。安静是她年轻时的爱，她总是在烂醉的时候这样说，然而清醒后就立马变成一副厌恶的神情。凤娇憎恨自己，年少时为了所谓爱情冲动到不顾一切，得到的就是抛家弃业的远走他乡，无数次的夜里，凤娇都在醉眼朦胧看到了那个灯红酒绿的世界，离开这么久，却仿佛还嗅得到空气里香槟的味道。

   安静怀念喝醉的妈妈，她总是能在她歇斯底里的泪水中感受到浓浓的爱意，不管那个男人是谁，安静都觉得无所谓，因为只要曾经爱过，就不会去想伤害。十五岁的安静出奇的冷静，面对生活中的各种变革和不幸，直到遇见了关心。

   和他的名字一样，关心是跟随支教的父亲来到这个小镇，可能还未听闻过安静和妈妈的故事，所以在那个下雨的夜，在安静不小心跌进水坑里的时候，他向那个倔强挣扎的姑娘伸出了手，深褐的雨伞衬托着关心黑亮的眼睛，安静第一次看到了纯净，是的，纯净的像海一样。不是没有男孩子粘在她身边，可安静从来没有抬过眼皮，这一次，她知道，也许无数次的漠视就是为了这一眼的相遇，穿透了她的一生。

   遇见后每一天的黄昏都是安静期待的，她的心隆重的像庆典的节日，因为每天放学后关心都会在河边复习，他们从不交流，只是静静的坐着，像没有对方存在一样，直到家家炊烟升起，在妇女或汉子们浑厚的叫喊声中一前一后离去。安静总是走在后面，黄昏的阳光把关心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安静喜欢走在他的影子里，幸福的像个真正的孩子。那日关心突然回头，安静还未来得及收回甜蜜享受的笑意，碰个正着难免心慌，一时小脸憋得通红，不知所措。我……

   我喜欢你的名字，像你的人一样美丽。关心说的很急，匆匆的跑了，只剩安静一人一脸诧异，却突然甜到了心里，原来这个男孩子的心意和自己一样。从此他们的无限黄昏快乐不断延伸，有时候安静嚼着气泡糖，傻傻的看着关心，直到他伸出双手，覆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那么明亮俏皮，好多次他都想狠狠地吻下去。有时候关心靠着安静的背看书，她轻轻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心里莫名的恬静。那么小的年纪，他们第一次体会到了，幸福。

   关心的父亲很英俊，和关心长的很像，安静远远的看着前来接关心的父亲，那双坚实有力的双手接过关心的书包，拖着关心远去，他们之间的交流安静听不到，但从关心不断抬头看向父亲的眼神，可以看到他的崇拜，男孩子对自己的父亲多少有些英雄情结，安静也一样，只是截至现在她还未勾勒出自己幻想中的父亲是什么样子。也许是喜欢的原因，安静莫名的就觉得很亲近，深深地记下了关心和父亲的两张笑脸。

   生活面前，软弱到只能用自己的身体交换，这点安静比谁都清楚，或者还可以庆幸老天并没有完全放弃自己，15岁的安静出落的像一个饱满的水蜜桃，眉眼间都是风情，和她的名字完全不同。常有些大妈大婶在她昂头走过的小巷深处留下窃窃私语，太像了，太像那个小骚货了。安静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抬头挺胸，她每天都在河边摘满满一束野花，那种小巧的野菊花，黑色的花蕊和黄色的花瓣形成很刺眼的对比，像自己的人生一样讽刺。好在关心，那个纯净的男孩，从来不在意流言蜚语，一如既往的坚定地牵着她的手走过了2年的时光。安静17岁的生日，是和关心在一起，两人在河边点起蜡烛，安静遥望着天边飞过的候鸟，轻声问道：关心，未来的我会怎么样？我们又会怎么样呢？关心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说：未来的我们，一定会在一起，你、我，我们！这句话是安静一生听过的最美的谎言，未来那么遥远，远到谁都无法掌控，而安静太清楚，与关心能在一起的时光都是从上天那里偷来的，老天从不会对她额外恩宠。

   手里的野菊花散落一地，安静看见了关心的父亲，和对面站着的母亲，那样的母亲安静从未见过，眉眼带笑、无比娇俏，那一刻，安静的世界彻底垮塌，两耳嗡鸣，她的脑子里第一反应不能让关心知道，对，关心呢？约好了在河边见面的。安静着急的沿着河堤寻找，心里默念着关心的名字。在那个歪脖柳树的底下，他看见了静坐着的关心，却望而却步，两个人就这么相持而立，直到黑暗笼罩。安静，关心并没有回头，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老天好像跟我们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却一点都不好玩。安静瞬间泪奔，无法压抑的抽泣，直到一双手捧住她的双颊，我一直都想亲吻这双眼睛，我从不想让它流泪，可是安静，对不起。

   谁不知道你妈妈和那个老关年轻时有一腿，要不他们也不会再次私奔，留下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小野种和一堆烂帐，那个喝的醉醺醺的房东，一脸淫笑的压向安静，你不考虑她也得考虑自己怎么活吧？话说你那个小情郎怎么也跑了啊？安静绝望地闭上双眼，再见了，关心，命运弄丢了你，我弄丢了自己。

   一晃十年，安静每日都逼迫自己昂首挺胸的穿梭在各大写字楼之间，辗转于觥筹交错的灯红酒绿之下，她想忘掉当年的村子和那烟雾缭绕背后的所有事情。直到再次遇见关心，就一句：过得好吗？让她所有的伪装在他的目光下溃不成军。对不起，我们当年……，不要再提当年了，安静决绝的打断。你看，我以前就问过你，未来的我们会怎样，你和我终究还是要分道扬镳。安静，我…….我们不要再错过了。关心紧紧的攥着他的双手，我们不要活在老一辈的阴影下，不管他们怎样，我们在一起。安静再次屈服于那句美丽的谎言，为了关心一步步做大公司开始周旋于各个老板身边，直到那个夜晚，沉醉的她被关心带到酒店，意识朦胧中看到了一张淫笑的脸和重重压过来的身体，那是决定关心命运的老总，安静已经不止一次被他揩油，却未想到，最终彻彻底底将自己卖了的居然是关心，那个在湖边告诉自己：你和我会变成我们的男孩，那些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都逐渐模糊，安静拿起床头的酒瓶，狠狠地砸了下去。

   周杰伦唱：我在空旷的墓地，老去后爱你。暮色沉沉，安静一个人，坐在曾经的树林里，远远的看着村子里的炊烟袅袅，妇女们喊自家孩子的声音，一切如初般，安静仿佛看到了儿时的自己，怯怯伸出双手的、眼睛明亮恬静的、踩着别人的影子……那个孩子呢？命运把她丢到了哪里？心脏突然间揪的生疼，安静闭上眼睛……

安静的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