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不会有中途从梦里醒来这种情况,所以这次的“突发情况”着实大动干戈了一番。裹着条毛毯的我悄声地下了床,怕打扰了床上还在熟睡的女郎。头一回和陌生女人睡觉对自己居然也成了一种考验,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小心翼翼还是多此一举。
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牛奶后便自觉地坐在椅子旁喝起来,像极了儿时上学前在家里吃早餐的样子。不过那是打在我手上的不是这芬芳的月光,而是在记忆深处里发黄却仍充满生命力的金黄色的阳光。话说我开始担心起这窗户的玻璃未免太厚实了些,并非所有的月光都能倾泄进来,我手上徘徊着的仅仅是那溜进来的一小部分。苍白又虚脱,像是费劲了心思才挤进这逼仄的空间里。我瞧着那玻璃上更多被拒之门外的“月客”(姑且这样称呼),缓缓地聚集成一团,愈发地浓厚,渐而白的刺眼,却又似曾相识。寻觅过后才发现,那床上熟睡的女郎裸露着的后背,也正如此。
女郎忽然转过身来,洁白的后背取而代之的是同样白净的胸脯,微微隆起又在侧身挤压下丰满了许多。但比胸脯更加吸引人的还是那双在夜里发亮的眼眸。我确实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醒来的,转过身就一直看着我。黝黑而深邃的眼眸却又在纯粹的夜色里,亮的像雷克萨斯那瘆人的前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
“怎么了?睡不着。”
这话是她问我还是我问她在那个时刻我没弄清楚,同时被说出来像是约定好的一般。许久她都只是在盯着我,似乎在等待由我先回答这个问题。
“做了个不太好的梦,起床喝点东西。”
我的实话实说撞在她执拗的眼神上没有发出任何反应。她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一旁柜子上我的T恤随意地套上。
“这样和同你睡觉的女人说话不太好吧,显得你做噩梦更像是与我有关的样子。”
“没有,只是不太好,算不上是噩梦。”
“那具体的会是什么呢?”
她整个人伸了个懒腰,背靠着床头,乳头清晰地凸出在T恤上。在我眼中,这种呼之欲出却让我更容易联想到好莱坞恐怖片里即将突破防护门的怪兽之类。着实奇怪。
“说出来不会介意?”
“本来就是偶遇才上的床,介意这种东西。我们之间还不会存在。”
她轻描淡写地说出了我们的关系,的确从认识到上床我们也才只有不到几个小时的时间。这并不能说明我在吸引异性这方面有多么的如鱼得水,也不能证明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更多的应该是大家身上所围绕的孤独与压抑在其后推波助澜吧。
“我只是梦见了上一个女孩。”
“唔?上一个?是指上床的还是在一起的?”
“实不相瞒,今天这种情况只能算是初次。我梦见的是上一个在一起的女孩。”
女人听完这话倒是来了兴趣,她低下头笑了一声。我不好意思地等待着她的下文,不过许久她都没有再开口,那时我才明白那一声不是笑我的。
“你有没有发觉你身上一个很可爱的地方。”
“我?这个年纪还用可爱来形容我未免太古怪了。”我说的没错,即使年轻时代也很少有人这样说我的。
“不,我是指你这个年纪的男人居然还会用‘女孩’这个词。”
说完后,我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了,自己在心里即使是面对现在的这个女郎,也只是觉得是个所谓的“女人”在我面前,可自己却在刚才下意识的用出“女孩”这个词,并且没有察觉到异样。
“你的故事一定很有意思。”女人又笑着说,我仍然不敢判断这是在笑谁的。
“所以,我就可以讲出我刚才所梦见的故事了。然后继续睡觉?”
“不,你不用讲。你现在所需要的,只是……”
说到这,她停顿了下,抬起头盯着暗色的天花板。两手放在被子上来回敲打着食指跟拇指,有节奏,对音律不熟的我却难以辩识出来。
“喂,如果我说我的故事你可会耐心听?”
“洗耳恭听。”
“那你最好做好准备,因为我觉得你不会很喜欢我的故事,或者说不会很赞同。”
“就像你所说的,我们只是刚认识,介意不会存在,多余的情感或许也还没有发酵出来。”
“行,那就好。”
女人很高兴,样子要胜过刚才做爱时的愉悦。似乎这才是她今晚和我在一起的目的。
女郎并不完全是女郎,她也是个女孩或许,尽管只比我小五岁,却仍在看问题的角度无限接近于成熟了。用上无限接近,是因为她已经有了一个自己衡量问题的尺度,却不在乎这个标准是否合乎理性。不过这也算得上是女人的一个特点了吧。
有意思的是女郎的故事并非和大部分人的如出一辙,却又像极了华丽的苦难者。女郎出生于中部地区,说实话家里境遇非常不错,父母亲也都是很成功的商人,倒是自己受的约束少了许多。
“你知道我第一次恋爱是什么时候?”
“大约是中学时期吧。”我顺着现在大部分人的经历推理了下去。
“比那还早一些,在小学时代。中学时代就已经同人做爱了。”
这点确实是始料未及的。不过我只是惊讶地“唔”了一声。
“说起来也实在有趣。那时在学校里闹的也沸沸扬扬。”
“怎么会如此多人知道呢?”
那时的女郎在打扮上已经十分成熟了,美丽的妆容披在年轻的女孩身上,自然是吸引力十足。那时候,女郎所铭记的人就出现了。
“最可笑的是,我还记得那个男孩的模样,可是对于同自己第一次做爱的同学确实什么也记不清了,阳物也好,脸蛋也好。模糊得一塌糊涂。”
“我还记得一个下午呢,我的十五岁还是十四岁生日那天,我刚走出教室门准备离开。他傻傻地拦住了我,生硬地塞了一个纸盒给我。”
“礼物?”
“嗯,一只猫。”
“猫?”
“十分乖巧的猫仔,眼睛都是朦胧的,浑身棕色的毛。”
女郎说的时候还在空中给我比划着,仿佛自己又捧着那个纸盒。
“我很惊讶,毕竟和他并不熟,对他也没有兴趣,况且那时自己已经有男友了。不过那只猫我着实喜欢的不得了。至今我仍然只养过那么一只宠物,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后来,我邀请他去我的生日party,不过他拒绝了,他也的确是那种很老实很固执的一类人。所以这才是后来我的事情闹大的原因。”
女郎停顿一会儿,叹了口气,惋惜里又仿佛咀嚼着后悔,不过怎么也难以下咽。
“过完生日后,我当时的男友吧,两人当时也喝了点酒。小孩子很容易就上头的,又爱逞强。于是很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顺其自然?”我对于这个顺其自然十分难以理解,甚至觉得突兀。
“我只是先给他口了,接着再是其他的事。”
“那又如何会因为那个男孩而暴露呢。”
“当时都小,不能去酒店,也不能在家里。只能乘着夜里去没有人的公园厕所里。”
“说来也真的是不可思议,在他进入我刚喊疼的时候,那个男孩就出现了。”
“出现?”
“对,就像凭空大变活人一样。他看见我没有穿衣服,狠狠地给了当时的男友一拳。”
“唔,十分扫兴。”
“或许吧,接着两人就扭打起来。我在一旁披着衣服,一句话也不敢说。”
“所以,就这样传播开来了?”
“对,两人打的头破血流,不过都没有和家长说。老师过问也缄默不语。”
“那是如何……”我想不出来措辞了,更多的是不想再问下去了。
“后来分手了,自然就成为了男友的炫耀资本了。而那个男孩在很久以后再也没有送给我任何东西了。甚至连看也不曾看我一眼了。在学校里尽管大家都未开口,不过眼神也都变了。还好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现在对当时的男友记不太清,印象里只是一个黑影罢了,阳物也是,当时的疼痛感也是。而那个男孩当时的眼神,吓到了我,尽管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眼神。”
“他当时如何知道你会在公园里的呢。莫非是跟踪?”
“或许吧,当时也是很埋怨他的,如果不是他,或许我也不会分手。不过后来渐渐明白,对于这件事也就没有那种感觉了。”
“那种感觉?”
“当时生气,还一度将他送的猫扔了。”
“未免太过残忍了吧。”
“不过,后来又捡了回来。可怜的猫饿了两三天,毛也邋遢了不少。”
“后来那只猫呢?”
“终究是跑了,大概还记着我的仇吧。”
我心情的确很复杂了现在,女郎很清楚,所以她也没有再开口。说实话,这类事情和我关系不大,我不该有过多的情绪波动。不过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有些事情,你释怀的猝不及防。”女郎又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接着揉了揉眼睛。
我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她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和我做爱后又说出了她自己所陈述的“释怀”的故事。
“我现在的男友是同一个公司里的主管。也谈了很久,他人也挺不错的。”
“唔,很好。”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是不喜欢我这种人有好结果的。”
女郎自顾自地说,似乎早就想到了我在听完后会有怎样的想法与情绪。我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冲动了,现在自然也不会。我只是在听到了女郎的故事后,想到曾经的自己也因性格内向而沉默寡语,却又在身旁经验丰富的好友帮助下,邂逅一个又一个的女孩。牵着她们的手,形影不离,尽管仍对她们一无所知。
就像我白天对着太阳,晚上迎着月光,这几十年来一如既往,从未间断。也仍然对它们所知甚少。
这下我才明白,这份喜欢寒酸的一塌糊涂。仅仅算得上是中规中矩的试探性舞步。
“还要再做一次吗?”
女郎看向我,我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夜晚现在需要的只是芜杂的情绪,其他的都太多余了。
女郎见我摇头后,伸手往下体摸了摸。
“刚好我也没湿,那就睡吧。”
我示意女郎先睡,她又躺下背过去。至于是否入眠,不清楚。
我是没有资格对陌生女人评头论足的,这一点我深谙,不过我放不过自己了此刻。只觉得两个小人在决斗,扭打在一起,挣扎地站起来,再次撕打起来,本来模糊却又渐渐明确成了那时的男孩和女郎的男友。分明只是两个孩子在我眼前搏斗,我却害怕得不敢露头,这时我才发现原来那时的女郎也在我身边,眼角的泪渍还未干,眸子原来那时已经如此吸引人了。她身上搭着衣服,裙子间的下体还流着血。她只是看着两个男孩奋力地搏斗着,却什么也做不了。更多的让人觉得她和他们二人都没有关系,而这两人为什么而打也越来越模糊。女郎从那时起,同两个男孩都已经没有关系了。那两人的影子就扭作一团与女郎渐行渐远。
我发现瓶里的牛奶喝完的时候,月亮已经消失了,湮没在云里。我拿起空瓶对着空中摇了摇想确认是否已经真的一点也不剩。
这时我才发现,床上女郎的后背渐渐地长出棕色的毛发来,柔顺地填充在身上的每一个角落。而在空瓶中央,又是那固执的苦涩,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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