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心灯

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一期 【谁】

“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直到长大后，才懂得你不容易......”筷子兄弟的一首《父亲》，让无数脱离父母独自在外打拼的儿女常常泪湿枕巾，那深沉而伟大的父爱既是难忘却的，也是我们一路前行的指引。
（一）
父亲出生于新中国成立初期，那时候物资的缺乏、生活的艰辛与不易，父亲从孩童时期就深有体会。尤其在他还只十多岁的时候，父母亲先后去世，家里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父亲和仅比他大两岁的哥哥成了孤儿。我无法想象当时年幼的父亲是如何接受这个事实，又是如何继续在苦难的人生之路上匍匐前行。

当时父亲的哥哥也只十多岁，两个年少的孩子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生存下去，至于“活出精彩”，那简直就是奢望。

父亲小时候其实很会读书，成为当时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高中的孩子。可是，当时这一纸录取通知书却没有带给父亲幸运，反而成为他一辈子的伤痛。

同样年少的伯伯并不知道学习的重要性，父亲也只能听从哥哥安排，放弃刚刚考上还只开始学习不到一周的美好校园，回到了那个一无所有的村庄，积极参加人民公社运动，成为靠出卖劳动力来养活自己的一名年轻的农民。那一年，他不到十六岁，曾经升腾的梦想却过早破灭。

后来，我曾跟父亲提起他成家之前的这些陈年事情，他呡一口酒，幽幽说道，“孩子，人活世上，总有自己的使命，不要怨天尤人，无论哪种生活都有自己的精彩！”
一个农民，对于自己遭受到的人生各种磨难，尚能坦坦荡荡，不抱怨、不后悔，这份胸怀一直激励着我在自己的人生起伏中保持平和。
（二）

从我懂事起，父亲的“严厉”和“凶”，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且闻名整个村庄，长大后我才知道那是他的大男子主义在作祟。

年轻时的他就留了两张黑白照片。现在的他经常指着照片向我吹嘘，“看，我那时候多帅！”而我不论何时，透过照片看到的却是那股严厉，哪怕是和母亲的结婚照，父亲也只是在嘴角勉强牵出一丝微笑。

还记得小时候，不懂事的我还时常打趣他：能找到那么漂亮的媳妇，还只露出一丝微笑，你的人生是有多么无趣？

每当此时，父亲一定会装模做样地露出一脸凶样，高高扬起一只巨大的手掌，作势要打我，可是待我咯咯笑着在房间绕着跑圈，那只高高举起的大手依然迟迟没有下落。

父亲他那一米七几的个子，强壮的身体，有的是力气。印象中，我们家里没有一个不怕他的，包括我的母亲。

其实我一直觉得父亲能够娶到母亲是难得的福气，本该分外珍惜。可是，不知是母亲的温柔还是父亲的强势所致，感觉家里的氛围主要是看父亲的脸色。

父亲从来不做饭，但是母亲的饭菜实在有失水准，每次他开始动筷夹菜时，母亲总会满脸期待地看着他，如果他眉头一皱，我们就知道:他又要发脾气了！但是哪怕饭菜再难吃，父亲绝不动手，他总说“这些都是女人家的事，大老爷们不干。”

父亲年轻时也会喝酒、也会吵架，一点小事不如意，他就会扯开嗓门吼，母亲、孩子都是他吼的对象，让我们觉得时有压抑之感。

我一直以为父亲享受这种大男子主义作风。但是在我准备成家立业之时，父亲却难得地说，“不要找我这样的，与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会很累！”

我顿时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认清并直视自己的缺点？而且为了子女的幸福，父亲不惜放弃自己的尊严，哪怕做反面教材也无妨，这份厚重岂是文字可以表达的？！

（三）
作为土生土长的农民，父亲一年中最忙的就是双抢的时候。他经常因为灌溉农田的问题，跟村里的人有纠纷，而一旦发生矛盾，他是毫不示弱的。可以把嗓门升到最大程度，大到整个村里都能听到他的吼叫声，甚至打架。

每当这个时候，我心里羞愧得很，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总觉得父亲给我丢脸了。

父亲很能吃苦。他在农忙的时候，几乎可以整夜整夜的不睡觉。每次，当我睡眼惺忪的走到农田龚上时，就看到他已经在那里弯腰劳作。当我睡意浓浓的准备上床休息的时候，我的父亲依然在坪里劳作，或把谷子收到家里的仓库里。这些体力活他都要干，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床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上床休息的，又或者他几乎没有休息。整个农忙时期，我肉眼可见他的憔悴和疲惫，有时难得一次地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他竟然能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当然，他每天也会天不亮的时候，把我们喊醒，然后要求我们也能够加入到他的队伍之中。当时十多岁的我正是想偷懒的时候，我的梦还没有结束，我还需要睡觉。因此，我非常痛恨父亲这一点。但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手一扯，我们温暖的被窝就没了，我只能非常不情愿地加入到劳作的队伍之中。

他对农作的要求非常高，插秧的时候不准我们插得弯弯扭扭，必须是横的横，竖的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条直线。稍有不直，就会引来他一顿臭骂。而他本人一定以身示范，每次看他插完秧苗的农田，真的是一幅很美的农田画卷。

长大后才知道在这些无休止的农活中，藏着父亲朴素的担当，在那漫长岁月里，父亲用他坚实的肩膀独自扛起了家里所有的重担！
（四）
父亲对我们几个子女都严格。面对我们时，他多数时间是不苟言笑。当他哪一天脸满脸严肃地走近我们的时候，我们几个孩子之间原本比较和谐的谈话会马上终止，然后迅速逃回自己的房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在他的三个子女中，我的学习天赋稍微来说比较强一点，所以他对我的要求格外的高。

还记得刚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一天我因为贪玩没有去上幼儿园，而在同学家中玩。他知道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我从同学家中揪出来，然后像老鹰捉小鸡般把我提回家中。要求我跪在地上，用家中的扫把狠狠抽了我几下，再要我跪了一上午，直到我答应再也不逃课之后，他才稍微缓和地允许我扒拉几口饭。

对于这件事情，我印象非常深刻。从此，我在学习上再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因为我怕，怕父亲的骂，更怕他的打。正是有了他这无形的鞭策，我读书时期的成绩还是令人骄傲的。

可是即使我参加工作后，他依然严格要求。

有一次，他依然对我发了脾气。当时的我刚刚参加工作，不知道爱护学生，教学没有方法，因此动手打了学生。而对方的家长知道之后，火急火燎地带着自己孩子找到了父亲。父亲二话没说，回到家里就是对我一顿臭骂。向我丢出一句话:你如果还打学生，你就给我回家种田。我不想种田，我更不想面对着脾气暴躁的父亲，因此我再也不敢动手打学生。

在我参加工作之后，我的父亲也渐渐老去。原来笔直的身躯也因岁月的无情变得略微佝偻，饱经风霜的脸庞也开始有了深深浅浅的沟沟壑壑，满头青丝也已经渐渐花白刺眼。

在他的无形督催下，我在工作上不敢有丝毫懈怠。慢慢的，我也开始在事业上小有名气。父亲每到此时才会眯着眼睛带着些许欣赏的神情看向那个他一生最最宠爱的女儿。

但是，父亲一直没有丢掉那份对家庭的责任心。尤其对我的婚姻极为重视。

我之前谈过一个男朋友，他长得很帅气，高高大大，符合我对白马王子这一形象的所有想象。但是当我带着他回到家里的时候，父亲对他很是不满意，各种刁难，直至我们分手。

而先生第一次进入到我家里的时候，父亲就展现出了与对待之前的男朋友截然不同的态度，不停地嘘寒问暖，不停地邀请我的先生来家里玩，直至他成为我正式的老公。

有次，我问父亲，”我老公从各方面的条件都不会比我好，为什么你会中意他？”

他喝着酒，哈哈大笑地说:这个条件比你没有明显优越的人，他才会珍惜你。男孩子不要长得太帅，太帅的你不一定管的住！

我顿时泪奔，这或许就是父亲潜意识中的门当户对吧。不出所料，直至今日，先生对我依然非常好，而父亲和先生之间的关系一直非常融洽。

工作之余，我会携先生一起回家看望父亲。此时的父亲每每会放下手里的农活，把母亲从厨房里赶出来，然后一个人在那里忙活个不停。

年轻时从不下厨的父亲，现在竟然能烧出一手好菜，而且烧的几乎都是我当时在娘家最喜欢的菜品。每当此时我的眼睛总会不自觉的湿润起来。

父亲一辈子平凡而渺小，但我始终明白，正是因为他的无私付出，才有了我今天的幸福。

父亲是一座山，高大而威严，即使承受风霜雪雨也沉着坚定；父亲是一汪水，深藏不露，即使遭遇电闪雷鸣依然仁厚宽容；父亲是一盏灯，永远照耀我前进的方向，鞭策着我奋斗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