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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
趁着小孩放暑假,也给自己放几天假。
于是安排好一切,简单收拾一下,我独自踏上了回娘家的路。之前因为“远嫁”也因为孩子还小的缘故,出嫁以后一直没有好好陪伴过父母,现在因为父母年纪渐大身体健康也渐让人担忧,突然很迫切地希望能多陪伴他们。
Z先生说你美其名回家陪伴父母,实际是想自己独乐吧。但是一个人去玩也太没意思。“呵,一语道穿,不枉二十载搭伙过日子嘛。”
我在心里想。“我可以跟我自己的心灵作伴!我可以:举杯邀心灵,对影成三人。”我得意地说。
娘家整个镇被两条韩江支流环绕,所以命名——江东。因为交通不便而闭塞,因为闭塞而远尘世的离喧嚣;也因为母亲河韩江像母亲伸开的双手将其紧紧地抱在怀里,所以她山清水秀,空气清新!
潮语歌曲《彩云飞》:
好风天顶日夜吹
岸上独绣花
当年送你柳树下
背影如今何处寻
彩云飞 彩云飞
年年梦中看云飞
石桥弯弯 木船悠悠
夕阳中的相思情
长随那春草生
梦中人何时回乡
看我绣花
这就是在这片土地孕育出来的少女们的情怀,当我还是小屁孩时也跟着大姐姐们唱着这首歌。只是大姐姐们是用少女情怀在唱,而我是觉得好听在跟唱。
未曾想唱着唱着当我也懂得用少女情怀来唱这首歌时,我却成为柳树下被送走的背影。
而当我用少女情怀深情地给Z先生唱这首歌时,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难怪,他又不是这片土地孕育出来的主,造化真是弄人啊!
我们村离镇上大概三公里路,儿时去镇上就是一种奢望,因为在那里可以吃上一盘美味的特色小吃——炒粿,一碗老字号——甜芋头汤,现在想起来也有很多年没吃过,很是吊胃口。
回娘家的第二天,当夏日清晨第一缕晨光轻叩我门扉,轻抚我脸额,轻推我肩膀时,我轻轻地起床,轻轻地打开门,没想到还是被老母亲发现了。
“姨(我们这边的风俗亲生母亲叫姨,亲生父亲叫叔),我昨晚忘记告诉您,今天早上要去镇上吃,不在家里吃早餐了。”我对老母亲说。“哦,你叔起得晚,我还没煮粥呢,去吧去吧,我们等一下自己吃就好。”老母亲说。
要不你们想吃什么我等一下给你们带回来,不要、不要,镇上那些东西我们都吃不惯,你自个吃就好!“好!”我刹时心情轻松起来,差一点就以为自己此时还是未嫁时,心无牵挂!
暗望年迈的老母,不禁脸红暗笑!下面小的虽然暂时没在身边,上还有老呢,如何做到心无牵挂呢?
轻叹一口气后,我对着镜子慢悠悠地洗漱,突然想起古人有“懒对菱花”而我今日今时的我是“怯对菱花”,不禁感叹岁月不饶人!罢!罢!罢!既然岁月不饶人,而我也不打算饶了岁月。
洗漱完毕我换了一身悠闲服,骑上单车享受岁月去了!
(闹市)
我一路听鸟语看花开,腾风儿驾单车来到了镇上。
小镇早晨的闹市,说是闹市实际并不吵闹,也没有呦呵叫卖声,大家买东西讨价还价都是平常的语气,整个氛围给我的感觉倒像是在拉家常,甚至于很像在窃窃私语。
经过闹市我放慢了脚步,仔细观察一下,市场上买的除了卖一些油炸品之外,大多数都是当季的蔬菜瓜果,而且买东西的也都是年纪大一点的菜农果农。
我在一个卖芭乐的摊前停下来,卖芭乐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阿姨。请她帮我称两斤,付完钱顺便坐在她旁边聊了起来。这一聊我知道阿姨有两个孙子都上小学了,儿子媳妇都在镇上工厂上班,因为上夜班早上没那么早起,现在小家庭还在家里游梦乡。阿姨平常和老公负者带两个孙子上下学,空闲时间就利用家里自有的田地种一些蔬菜瓜果,自家吃不完才拿出来卖。
阿姨指着旁边一位卖蔬菜的老人对我说,他是我们邻居,今年七十多岁了,孙子都大了不用带了。现在自个种一些蔬菜,我们几家邻居都不用买菜了,都吃他种的菜,这几天天气热蔬菜长得快吃不完所以带出来卖。
我顺着阿姨指的方向望去,阿伯前面摆着一条大冬瓜和一些小白菜。阿伯看着我笑眯眯的说:“要不要带一点回家吃,现在的冬瓜和小白菜最当季最好吃!”我说:“好啊,你帮我称一些吧!”
阿伯做完我的买卖回头笑眯眯地对阿姨说:“你帮我看一下,我还没吃早饭先去吃。”“做你去!做你去(放心去)”阿姨说。
阿姨说这边的早饭她吃不惯,在家里吃好粥才出来——做生意,所以我们继续聊。
阿姨告诉我在我们这边现在像他们这种情况很多,年轻人有的去城市打工,有的在本镇工厂上班,都不愿意去种地,就是老人家觉得这样浪费田地,就自个种了当季的蔬菜瓜果。
我这才明白原来摆摊做生意的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不是专业做买卖的小贩,怪不得闹市没有呦呵叫卖声。
穿过闹市,我来到此行主要目的地——炒粿店。
店主也是一对六十左右的夫妻,我走近要了一盘炒粿。店主问我要加瘦肉、生蚝,还是要加牛肉。我跟他说就最原始的味道就好。
很快一盘最原味的炒粿就摆在我面前,味道还是当年的味道,一如既往的美味。在城市的这些年,一看到炒粿摊我就会凑过去,可惜都吃不到当年的这种味道。
我边吃边漫不经心问:“老板,炒粿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多种味道?”店主说:“你这一问我就知道你至少有二十年没有来吃过炒粿。”
他叹了一口气又说:“世事都在变,如果没改变会被淘汰的。”店主说他两个小孩都长了,去外面工作了,儿女们都不愿跟他们守这家店。
我一阵沉默,是啊,真是岁月不饶人!我知道店主还是当年那个店主,因为言谈中他告诉我他在这个店守了三十五年,而且容颜也依稀记得,只是岁月改变了他们夫妻的容颜,染白了他们夫妻的头发。他的这个门店也从当年的平房变成了现在的三层楼,炒粿也从当年的一种口味变成了现在的多种口味。
而这二十年的岁月又何曾没有让我从“懒对菱花”到“怯对菱花”,何曾没有改变这个小镇,何曾没有改变这个世界,又何曾没有让“年纪渐大的父母身体健康也渐让人担忧”!
于是吃完炒粿带着今天的“收获品”赶紧回家“利用岁月”去做最长情的告白——陪伴。
(古塔)
三元塔为于小镇内鲤鱼山上,隔韩江与对岸猫头山对望,建于公元1605年,竣工于1607年。
塔门向西北,匾额楷书刻“三元塔”,两旁石刻对联:“霞标插汉三千界,砥柱当潮九万程。”
塔高十五丈三尺,基围十四丈,七层八面,塔身中空,有螺旋石阶可直登塔顶。各层藻井均由石砌并镶不同的石刻浮雕图案。
古塔于公元1918年地震时遭严重破坏,震掉塔刹宝葫芦及一层半,但五层以下尚且完好无损。
由于鲤鱼山横伸到韩江半江面,造成水流至此十分湍急,所以三元塔又名急水塔。
回娘家第三天,我顶着夏日余晖重游小镇一景——三元塔,独自重温少年旧梦。
上初中时,年少的我们经常三五人结伴游三元塔,也曾几次登到塔顶。眺望对岸猫头山群山黛色,中间韩江水烟波飘渺,目睹水流至此湍急的景象。俯瞰小镇——韩江堤坝如两条长长的白带将其围绕着。
站在塔心室中间,四面八方清风徐来,视野极好,天气晴朗时可遥望到古城潮州城里的凤凰塔。
而今日此时,落日余晖照映着残缺的古塔、韩江、急水古渡。急水不再是曾经的汹涌咆哮,唯见残塔屹立于亘古的鲤鱼山上,历经了四百多年的风雨沧桑。
孤身只影的我台头仰望古塔,没有了当年当时三五少年的欢声笑语,更感古塔显得无比沧桑与寂寥。好在古塔依旧,笑迎丽日和风、霜雪剑雨。
既然是古塔,自然就有传说。由于水流至此湍急并且时有漩涡,所以过往船只至此就险象环生,据说古时候船只至此沉船的事故时有发生。
于是我们可可爱爱的祖辈们就认为鲤鱼山已经成精了,之所以会沉船是鲤鱼精在作怪。于是就请来道士做法捉鲤鱼精,不想老道士说鲤鱼精不好捉只能镇,于是我们的祖辈们为了保一方平安就自发建塔,历时两年终于建成了镇妖塔——三元塔,镇住了鲤鱼精。
之后过往船只是否都平安通过似乎无人去考证过,三百多年后的1918发生地震,震掉塔顶塔刹宝葫芦及一层半。
于是当地“有识”之士就提出三元塔已经镇不住鲤鱼精的说法,那怎么办呢?世人皆知妈祖是保水患的神明,于是又有 “高人”指点在鲤鱼山尾再建一座——妈祖庙。
至此一百多年来就确实没有发生过沉船事故,鲤鱼精再一次被镇住了!
至于到底是因为韩江积沙增多河床上升水流不再湍急,船只过往降低了危险系数,或者是现代行船技术增长降低了危险系数,还是真的因为鲤鱼精被镇住。只能留给新旧年代的人们自己去认知。
而今古塔虽然残缺却依然屹立于的鲤鱼山上,见证着岁月流逝,世事变迁!
儿时也曾随母亲去鲤鱼山尾的妈祖庙进香,只是此时暮色已经降临,无法移步再游妈祖庙。
(祭神)
回娘家第四天,秉着陪伴的初心,今天不想到处“乱跑”,只想独自晨游片刻,然后回家——陪伴。
夏日清晨,漫步在村外田间小路,放眼望去到处是绿,绿得耀眼、绿得动人、绿得沁人心脾、绿得怎一个“绿”字了得!
一路陶醉在这无尽的绿意中,不觉来到村头神庙。娘家小镇有二十五个村,每个村都有一尊地头神明专保一村平安,自然每一个村都有一座神庙。每年农历正月初五到正月三十,小镇每天都有一个村在祭神,并且请神出游——营老爷。
我们村的地头神明是土地爷两公婆,此时我正站在土地爷庙外面,童年往事重现眼前。
潮汕人的信仰对象是庞杂的,一块石头、一株老树更甚者是一条青蛇只要人们觉得它有灵气,就会对它顶礼膜拜。
个人自认并不迷信,但我却非常喜欢祭神这一风俗。小时候乡下都比较穷,小镇的女性农闲时都会做一些绣品换钱补贴家用。所以当我辈小姑娘长到七八岁这个年龄,下地做农活又太小力气不够,理所当然你就得跟着母亲或者姐姐们学绣花帮家里多换一点钱补贴家用。
这种情况下的绣花不是一种兴趣,而是跟现在小朋友写作业差不多,带有任务性的。不管你有没有兴趣都必须去做,正所谓做一行厌一行,放学回来一看到绣花架就从心里排斥,绣花架成为我辈少年的烦恼。
不过每当村里祭神这一日,长辈们都会告诉你说:“今天是祭神日,你们不用绣花尽情地去玩!”这时整个人就有一种放飞自我地感觉,在那一天,我辈可以光明正大无拘无束地玩。当然也就巴不得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都是祭神日,现实中祭神日一个村一年只有一天。现在想来如果一年真的三百六十天天天都是祭神日,估计我辈就会巴不得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都可以绣花!
我们村祭神日在每年农历正月初十,刚过完春节,村里“老人组”(村里上六十五岁的男性组成的)就会组织村里“丁头”(刚过去的一年中娶媳妇或者生男孩的男青年)在初十这一天抬神明出游。
村里的妇女们会提前三天左右准备祭品,祭品通常有五牲(一只熟鹅、一只熟鸭、一只熟鸡、一片熟的五花肉、一条熟鱼),或者三牲(一只熟鸡、一片熟的五花肉、一条熟鱼),一盘潮汕特色小吃(红壳桃粿),一盘五果(五种水果组成),外加一盘随意组成的小零食,还有一些做工精美的钱纸(据说是神明用的钱,祭拜完毕后烧给神明用)。
农历正月初十这一天早上六点左右,妇女们会把祭品用八仙桌(正方型的桌子)摆放在神庙前——摆神前。
这里的“摆”有比的意思,通常这个时候村里的老人组个别老人会去巡视,看看哪一家的“红壳桃粿”做得精致,就表扬哪一家的媳妇心灵手巧。
正月初十这一天,神明如期出游。
我们村的神明除了土地爷两公婆还有五尊其他神明,出游时土地爷两公婆的轿每顶要六人抬,其他五顶外加一个大香炉每顶要四人抬。这样一来有时候“丁头”人数就不够,这时村里其他男青年也会踊跃参加抬神明出游,祈祷神明保佑他们开春好运!
村里所有妇女们这一天也没闲着,她们在等神明游到家门口把三柱清香插到香炉里,还准备一捆稻草铺在游神队伍必经之路,等到游神队伍踩踏过后再拿回来放猪圈,说这样猪就可以长得更快!
年少的我们自然不会去管大人们忙这些,因为大人们一想到做完这些新的一年就可以好运连连,猪圈里的猪可以长得跟吹气一样快,所以他们都忙得不亦乐乎,而我辈更是玩得不亦乐乎!
然后就是神明游倦了要回庙了,这是整个游神活动最为重要的环节——跑神。
跑神,顾名思义就是村里的壮丁们——前文提到的丁头,他们抬着神坐的轿子从离神庙大概四百米处开始跑,直到跑进庙把神放到座位上。
这时全村的男女老少都会涌到神庙前呐喊助威,通常这个时候有个别神会受到颠簸从轿子上掉下来,这时如果有旁观者的男性眼疾手快跑过去抱起神明跟着队伍跑(因为跑神是不能停下来的),老人们就会表扬这个人聪明机智,新年他肯定好运连连。
虽然祭神本质是一种封建迷信,但它却丰富了人们的精神文化,特别是多多少少缓解了我辈“少年的烦恼”。所以个人觉得它的存在自有它存在的价值,只是已经很多年没有参加祭神活动了。
(闺蜜)
回娘家第五天,这个“假期”接近尾声了。也是此行计划中的最后一项活动——闺蜜团聚。
刚下完一场夏雨,偷得夏日一丝凉。今天下午,阿蕙家三楼露台太阳伞下坐着一、二、三等三个女人。为什么是一二三等呢?
小镇因为交通不便地理位置闭塞好像连带着思想观念也闭塞——闭关锁国。当我辈还待字闺中时,大家对我们找对象的思想指导是:一等女孩内销(嫁在本村),二等女孩外调(嫁到本镇外村),三等女孩出口(嫁到小镇外面)。
一等女人阿蕙嫁给本村大一岁的阿振,阿振身高不到一米六,老实、本分、肯干。刚结婚时阿振在广州打工,由于老实、本分、肯干深得老板信赖。当得知阿振回家娶老婆时,老板在工场给他准备了一间小婚房,有了安身之所后阿蕙自然就嫁鸡随鸡地跟到广州去。
阿蕙要生第一胎时夫妻双双回来,然后阿蕙父母出资在小镇主要干道旁边给阿蕙夫妻开了一家建材店,货源还是之前广州老板提供。阿振老实、本分的性格深得顾客的信赖,加上阿蕙聪明灵活的经营头脑,夫妻俩把建材店做得风生水起。
现如今一提到建材店阿蕙的脸上就会浮现得意、骄傲的笑容!
二等女人阿刁经人介绍嫁到本镇外村,老公阿耿一米七八,眉目清秀、细皮嫩肉。记得连我老妈当时看到阿刁老公时好几天都在夸他长得好看,超级符合我妈的审美标准。
婚后夫妻俩老实本分地在工厂打工,日子过的清淡又清贫。有一次阿刁在我们三人群上偷偷地发她老公在给她老父亲(阿刁父亲因为身体原因七十多岁就行动不便)剪脚趾甲时,我和阿蕙齐刷刷地命令她,以后必须对这个男人不离不弃。
最令阿刁骄傲也让我们羡慕嫉妒恨的是她的女儿,阿刁女儿现就读在当地最好的高中,在学校年级排名是数一数二。
现如今一提到女儿阿刁的脸上就会浮现得意、骄傲的笑容!
做为三等女人的我,因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充当爱情的勇士远嫁给了爱情。个中酸甜苦辣也只能自己品尝,幸好我有“阿Q精神”可以自我麻醉。
所以今天下午的闺蜜团聚那是一个欢声笑语、高吟低唱!
回娘家第六天清晨,我驱车独自离开。刚离开小镇地界,把车停在路边回望小镇,三分痴迷,三分依恋还有四分柔情!
抽回思绪,我驱车奔向喧嚣的城市,投入到属于我的另一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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