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阳伞下。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空气里还氤氲着水汽,没有有什么风。太阳偶尔会从云里出来,光洒在人身上毛绒绒的。
洛基喜欢街边拐角的这家咖啡店,红漆木桌上摆满了被照顾的不错的绿叶植物和小盆栽;器皿都是带着金色花边的瓷器,杯体薄如蝉翼一般,是极为好看的北欧装饰风格。再者,这里的布朗尼好吃极了。
两杯咖啡被送上桌子,还有刚刚点的甜品,甜腻的黑森林蛋糕,两柄精致的小勺躺在旁边。
“最近有什么好玩的吗?”洛基嘴里轻咬着小勺子,目光落在街边来往的人群身上——每个人都看起来光鲜亮丽,但作为侦探他知道,每个人的阴影里都裹挟着太多的不能言说。
“最近?我想想”索尔低头呡了一口咖啡:“巴基从南非回来了,听史蒂夫说他暂时不会再走了…大概就是打算settle down了吧。”
“唔,挺好的。”洛基撕开一袋糖倒进咖啡里,轻轻搅了搅:“史蒂夫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担心他了…职业杀手什么的,确实太危险了点……哦对,那他现在每天在做什么?像巴基那种不爽猫一样闲不下来的性格…在做私人保镖?还是散打教练?我们该找个时间去拜访的。”
“史蒂夫说他…开了个水果店。”
“唔??咳!”洛基觉得自己被咖啡呛到了,巴基开了个水果店?卖李子吗?洛基觉得自己能脑补出巴基每天一脸人畜无害乐呵呵卖水果的样子……还有出现突发事件巴基第一个冲上去一拳锤断坏人脖子的样子。
挺好的、挺好的。
下一秒,“嘭!!!”巨大的枪击声打破了一切宁静,条件反射般的,索尔瞬间起身,猛然伸手把洛基捞进怀里搂紧,由自己背对着枪声传来的地方,把自己挡在洛基和危险之间。
街上乱作一团,人们四散奔逃起来,推搡冲撞、哭喊和尖叫声混成一片。突然而来的枪击让人下意识以为遭遇到了恐怖袭击,几辆车发生了追尾,刺耳的警报声让现场更混乱。
没有后续的枪击声,索尔和洛基最先冷静下来,枪击发生在街拐角处,两个人帮着疏散了一下现场的人群便起身赶了过去。
一个女人倒在血泊中,她身边的男人正手忙脚乱的脱掉上衣帮她按住汩汩冒血的伤口——一个肉眼可见的贯穿伤。能看出来他们正在拍摄婚纱照,女人的白色婚纱已经被血染成刺目又沉重的暗红,应该已经失去了意识。
泪水和汗水混杂着落下,那个男人跪在地上朝过往的人群咆哮道:“帮我!求你们帮帮我!”
逐渐冷静下来的人开始帮着联系警方和医院,现场的人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洛基冲过去,撕开那女人的婚纱拧成结实的布条勒紧大动脉抑制出血,索尔打电话给史蒂夫让他立刻带警员过来,同时过去安抚现场受惊的群众。身上沾满血的新郎跪在旁边几近崩溃,他们的摄影师看起来也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脸恐惧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血泊中的女人,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摄影机摔落到地上滚到了一边。
“伤者情况怎么样?”史蒂夫拉黄色高警戒线进来,他接到电话后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附近的警察已经在对案发现场进行了警戒了。唯一庆幸的是这并不是一系列恐怖袭击,并没有发生任何后续的枪击事件。
“重伤一人,轻伤六人,已经被送去医院了,初步判断是由狙击枪远程射击,伤者身份和其他信息都需要进一步排查。”一边的警探跟上史蒂夫在案发现场进行初步探查的步子,快速汇报着情况。
简单来说,他们现在几乎算是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史蒂夫站定,有些焦虑地捏了捏眉心。在最为繁华的市中心发生这种事情,无形却巨大的压力席卷过来。一旦被问责安保不力,就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被弗瑞局长约谈的问题了。
索尔和洛基围了过来,洁癖严重的洛基也因为刚刚帮着救助伤者身上沾满了腥臭的血渍。无需多言,索尔伸手拍了拍史蒂夫的肩膀,目光沉稳而坚定,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在。
“话说…”洛基环视周围一圈,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转头看着史蒂夫:
“你得把你家巴基借给我们用用。”
巴基接了电话便赶了过来,在市政部门的监控室。
“嘿伙计好久不见!”索尔转身跟巴基打着招呼,洛基也笑着示意——果然和史蒂夫说的一样,巴基要回归正常生活了,他穿着极为普通的淡蓝色T恤和牛仔裤,脸上带着一点没剃干净的毛绒绒的胡茬,要不是那一身健硕的肌肉,他那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真的看起来很容易被欺负——然而谁能想到他是个认真起来能在一公里外将人一枪爆头的恐怖存在呢。
“嘿——”巴基习惯性的拖着长音跟他们打招呼,省去了不必要的寒暄。他知道自己如果被紧急叫过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严肃的事情。
“来吧神枪手——看看这个。”洛基指着屏幕上刚刚的监控,不过眨眼间,前一秒两个即将结婚的新人正一脸幸福地看着镜头,用来往的人群当自己的背景墙,恨不得昭告天下他们有多幸福;下一秒,妻子便倒在血泊中,周围乱作一团,丈夫跪下来手忙脚乱的想帮妻子止血;又过了几秒,索尔和洛基出现在镜头里帮着救助伤者和疏导交通。
洛基将刚刚妻子中弹一瞬间的画面放大重播,巴基盯着屏幕,刚刚和善和温柔的气质一扫而光,换上了严肃而冷峻的神情,他的眼睛盯着画面,微微皱眉,脑中快速运转。
“史蒂夫,给我一张地图。”
拿出一支红笔,巴基在L城地图上他们所在的位置画了个小记号,又不时抬头反复看监控视频里那个女人中弹倒下的画面,不到一分钟,巴基在地图上用红笔标记出了一个扇形区域。
“按照这个范围,去找三十米以上高度的全部建筑,应该不会很多,辛苦你们挨着排查一下。”
史蒂夫站在巴基身后,眼神里是掩盖不住的爱意和骄傲,一瞬间像回到两人小时候,谈天说地、对未来满是憧憬和期待,幻想着自己有一天可以变成很厉害的、可以拯救世界的大人——而现在,当谈到狙击、暗杀、侦查等一系列的问题,他的巴基是全球最顶尖的专家。
“戴维斯,过来拿着这个地图,帮我筛选出符合要求的全部建筑。”史蒂夫把地图卷起来交给身边的辅警:“辛苦了”。
“收到”。
与此同时,一个金棕色头发的女警察敲门进来,看着屋内的几个人,神情沉重严肃:“史蒂夫探长,那个女伤者因为失血过多,刚送到医院就……”
啧——
“我要现有的全部信息资料,全部。”
回到警局,史蒂夫依旧一脸严肃沉重。索尔和洛基站在一边跟着听现有的信息,巴基站在史蒂夫身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警员莎朗手中拿着资料见,进行简单汇报:
“死者切尔西,女,26岁,独立经营着一家面包店,初步调查社会关系简单;
轻伤者A,杜比,29岁,切尔西的未婚夫,律师,在切尔西受到枪击时因为过度惊吓而撞上了旁边的栏杆,头部、腰背等部位有外伤;
轻伤者B,莉莉·伍德,25岁,是他们的摄影师,除了杜比,莉莉是离死者距离最近的人,她被吓坏了,腿上有撕裂伤口,脚踝处发生骨折,手术后医院应该会安排她与心理医生谈话;
轻伤者C,戴维,案发时恰好经过的路人,现场出现骚乱,戴维被追尾的车剐蹭到了腿,应该已经在进行缝合手术了,无生命危险——还有几起机动车碰撞事件,路边的商铺也多少都有财产损失报告……”
“除此以外,现场目击者中没有人看到枪手更没有人听到枪声,你们的猜想应该是对的,凶手应该在较远距离外利用远程狙击枪实施伤害。戴维斯已经在进行初步的建筑物筛查了,应该马上会有个结果的。”
“知道了,谢谢你莎朗。”
莎朗点点头示意,从屋子里退出去。几乎是同时,戴维斯抱着文件夹敲门进来。每个人都绷紧了弦,仿佛走路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按照划定的那个范围,高层建筑一共有十八栋,排除掉可能会出现视觉障碍的,一共有十二栋符合要求,需要注意的是这三栋。”戴维斯把资料放在桌上,手中捧着平板,将屏幕上的一个区域放大,指给史蒂夫他们看:“这里,这一片,是已经确定即将要被拆除的拆迁区,有几个老教堂,没有人居住,被断水断电,当然也没有监控,除了拆迁队几乎不会有人出没,如果要实现狙击而不引人注意,这三个地方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当然其他九栋也需要仔细检查,外勤小队已经出发了,这三个地方我想队长你更愿意自己去?”
“是,辛苦你了,叫上C小队一起走吧,这就出发。”
巴基暂时从警局离开回到住处,由于不是在编公职人员,检查现场之类的事情巴基是不好直接参加的。
待拆的教堂处。
“老大,这一片已经算是危楼了,按照计划中午就该被拆除的,结果因为临时的断电中断了一下,好像是其他地方的拆迁影响到了供电线路,现在供电已经恢复正常了。我跟这边的负责人说了一下,他们会等到我们检查结束。”不远处几个身着橙黄色市政部门制服的中年大哥朝这边挥了挥手,身边停着几辆巨大的挖掘机。
这一片是以前的老教堂区,底下几层是教堂和配套建筑,顶楼上有个巨大号的时钟,报时的声音能传到几公里外,后来负责这边资金支持的地产商自己先破了产,加之这一片也被划归到拆迁区域,本来就已经破败废弃的房子没有受到什么阻力就拆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几栋最高的,本计划早上拆除的,暂时被史蒂夫他们拦了下来。
没有电梯,只能走着上楼,还好他们运气实在不错,一上到顶楼就看到朝西的窗台上架着一支狙击枪,通体炭黑,反射着冷光。虽说这不是个禁枪的城市,但像这种杀伤力极强的攻击性武器即使有普通持枪证的人也是不能合法持有的,商店里更不允许贩卖,除非是在黑市上或许有流通。
窗台上的木质栏杆上有由于开枪的后坐力留下的凹槽,细碎又新鲜的白色木屑衬着黑色枪托无比显眼——不会是巧合,这里就是第一现场。
“真是…意料之外……”洛基站在楼梯口,看着架在那里的枪,总觉得无比不可思议。虽说他们可能算是找到了第一现场,但是会有人开过枪后把凶器留在案发现场吗?这么大的物件,总不至于是忘记了吧?更不要说一把狙击枪自身就价值不菲。
“戴维斯,把这片区域封锁起来;黛西,跟拆迁队联系——如果不配合直接找市政,整个楼都需要作为第一现场被保存下来;C队,联系其他搜查部门暂时原地待命。”
“Roger that。”
史蒂夫对着对讲机简单下了几个命令,带过来的其他警员都行动起来,在周围拉起黄色的警戒线。直到这时大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真的是在和时间赛跑。退一万步讲,如果巴基没有那么快的得出结论帮他们划定狙击点可能在的区域,如果这里没有经历短暂的停电让工程中止,如果他们再晚来一步,留给他们的都只剩下瓦砾废墟和掩埋在层层土块灰尘里的那把永远不会被发现的狙击枪了。
幸好,天算地算,凶手没想到他们有巴基。
保存好现场,证物组过来进行简单的初步排查。枪上没有指纹,地板上的脚印也已经被擦干净——整个屋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一个多小时以前有人在这里瞄准射击过——更匪夷所思的是,为什么枪被留在了这里?是因为凶手知道这里马上要被拆除?还是想故意给警方示威?再怎么想,一把狙击枪也价值不菲,更不是一次性的,到底为什么会被直接丢弃在第一现场呢。
“洛基,史蒂夫,看这里。”索尔指着地板上一片淡淡的水渍。L城连着下了好几天雨,空气湿度很大,所以还是能隐约看到地上一片没完全蒸发干净的水渍,旁边还有几根看起来像小木条、弹簧和皮筋一样的东西散落在地上,看起来非常不显眼——像极了某个游客鞋底带进来的杂物。
“你是觉得…?”到底是亲兄弟,洛基立刻明白了索尔到底在想什么,只要固定好枪,在这里布置好一系列联动装置,有一个信号接收器,即使凶手不在这里,信号范围内也能远程控制枪打出子弹……而控制扣动扳机的驱动力,应该是那块已经融化掉的坠落的冰块。
果然,按照索尔的猜想,探员在天花板上发现了一个一次性的信号接收器,信号接收器旁边是一串简单的联动装置,只要凶手发出信号,推冰块坠下,放在地上的木条和弹簧就能扣动扳机——这个装置看起来简单的仿佛是初中物理课本在讲解重力加速度——而唯一不同的是,力传导的终点扣动了扳机,带走了一条人命。
同他们猜想的一样,所有现场证物上都没有指纹,也就是说,他们现有的唯一证据就是那把沉默者的狙击枪。
L城,警察局内。
证物狙击枪被送去检查很快有了结果,在不对枪支进行拆解的前提下,有这方面的专家认出这是一把经过改良的L115A3远程狙击枪——被称为世界上最好的狙击枪,E国研制,各个国家都有量产,被广泛应用于现代战争,在阿富汗战争里大放异彩,能在一英里外对目标实施打击,创造了现有最远距离暗杀的记录。
说实话,即使一般群众接触不到这样的杀伤性武器,但凭一把已经量产多年的狙击枪来寻找凶手还是无异于大海捞针。黑道白道上有可能接触持有到这种枪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无奈的捏了捏眉心,史蒂夫把任务分配下去,要求警探挨着排查近几周所能查到的所以枪支交易记录,射击场、枪支店等等。但至于黑市上的情况——
“交给我们了。”索尔和洛基揽了下来,毕竟洛基本来就是个擅长交际、朋友遍天下、通吃黑白两道的L城小王子。
阿斯加德侦探事务所,一楼。
索尔进厨房准备下午饭,洛基握着手机仰面躺在羊绒地毯上,脚高架在索尔最喜欢的软皮沙发上。
“嘿伙计,最近忙着在哪挣钱呢?”电话接通,洛基挺高兴的坐了起来。索尔在做饭的间隙,从厨房端了切好的水果丁出来放在洛基手边。
“嘿洛基,好久不见,代我向索尔问好!”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是托德,索尔和洛基在黑市上最铁的哥们儿——也可以是眼线。当时托德被逼到走投无路,差点被扔进监狱,是索尔和洛基帮他证明了清白,免除了牢狱之灾,即使在此之前他们只有一面之缘。托德总说他欠他们个大人情,能帮上的都会帮忙,一副恨不得赴汤蹈火的样子——即使索尔和洛基早都把他当真朋友了。
“是这样托德,帮我查查最近枪支市场上,L115A3这个型号的枪,有没有什么交易记录…对,越清楚越好,各方打听一下。”洛基用小叉子叉了几个芒果丁塞进嘴里,唔不劳而获的感觉太好了。
“嗬,你们这胃口够大的?L115A3可是现在最走俏的狙击枪了,我记得一周多以前一批货刚刚送到L城…又是办案需要?Oops,明白明白,不多问。”托德在电话里嘿嘿一笑,他明白索尔和洛基的规矩,有太多都是机密,不能知道不能问。
“对,谢谢啦。”
洛基扣了电话,索尔也刚好端着意面出来,番茄肉酱面带着洛基爱吃的培根。
“联系到托德了?”
“嗯,他帮着查,估计过一会就能有结果了吧。”洛基拿起叉子,一脸兴奋的样子,今天的晚饭看起来美味极了。
…………
调查结果很快出来了,有记录的L115A3型号狙击枪在市面上有记录的正经交易有34宗,买方都有正经的狙击枪持枪证;黑市上,正如托德说的,不少于两百支的走私枪前几天涌进了L城黑市,其中包括不少L115A3——这简直是枪支爱好者们的狂欢,甚至附近几个大城市的爱好者们都怀着不同目的赶来L城,或是为了收藏或是为规划中的犯罪做准备,都期望着自己能在黑市上买到心仪但通过合法途径无论如何不能得到的枪支。
根据托德的简单估计,L115A3的数量不会低于五十支,且都是属于那种一经放上出售席就会立刻被抢购一空的状态——毕竟被称为世界上最好的狙击枪,错过了可能这辈子都难见到了。
本以为会发现凶器会给案子带来转机,结果却是新一轮的大海捞针。一个一个排查浪费人力物力不说,也会无比耗时——而全城的媒体都指着警局能快点破案,死者的未婚夫和父母更是整日堵在警局门口,希望他们能快点找到凶手。
巴基的公寓,书房内。
史蒂夫仰头靠在椅背上,挂断了刚刚索尔打过来的电话,有些无奈地闭上眼,脑中重新梳理着跟案件现有的全部信息,确保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巴基端了一杯咖啡进来,加了很多牛奶,不至于让史蒂夫喝过后心悸。
“陷入僵局了?”巴基站在椅子后面,无比温柔地帮史蒂夫轻轻的按按太阳穴让他先别那么焦虑。
“是有一点吧…毕竟我们可以下手的东西太少了——只有一把改装过的狙击枪而已。”史蒂夫闭上眼睛,感受着巴基的指尖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一下一下轻轻按摩着。
“等等,改装过……你们已经确定凶器是L115A3狙击枪了是吗?”巴基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一样。
“是,没错,确认物证是L115A3型号的狙击枪,怎么了?”史蒂夫转头看着巴基,他看起来有些迷惑,又像是有什么发现。
“但是你说,那是一把改装过的……”
“没错,我们初步推断应该是改装过的,因为现场发现的那把狙击枪比一般的L115A3更——”
“轻?”
“没错”史蒂夫疑惑地看着巴基:“你怎么知道的?”
“史蒂夫,我有个猜想,如果我想的没错,可以帮你们缩小嫌疑人的范围。但是我必须直接接触到那把枪才可以,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史蒂夫站起身,两人起身赶往LCPD。
物证室,巴基和史蒂夫都戴上了手套。本案唯一的物证躺在那里,看起来冷漠极了。
“我可以把它拿起来吗?”
“当然可以。”史蒂夫注视着他托起那把枪,捧着枪的巴基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的,就像他们合为了一体,就像——一切本该如此。
巴基把那把枪放了回去,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枪托和枪管,抬头严肃地看着史蒂夫:“看起来我猜的没错。”
“嗯?”
“这把枪根本不是你们想的L115A3,虽然长得一样……这把枪应该阿富汗反对武装自行研究设计的,没有具体型号,只有个代号叫A1.5,因为相较于L115A3的6.8公斤净重,这把枪应该只有三公斤左右,质量是L115A3的一半。”巴基的目光落回到凶器物证上:“因为是阿富汗反对武装自己研制的,几乎都是在外形上对L115A3的粗糙模仿,虽然它作为一把狙击枪也可以远程射击,但是这个枪最大的问题在于……”巴基把那把枪放平,指着枪体道:
“看这一道裂纹…据说是因为反对派不知道怎么提高这款枪的安全性,A1.5只出产了一两批就不再生产了,因为它极其不稳定,开枪后对枪体自身的损害更大,稍有不注意枪体上就会产生裂纹,再次开枪的时候会对持枪人产生伤害,甚至会走火或者炸伤狙击手,像个不稳定的炸弹……”
“所以,也就是说……?”
“这把枪确实是A1.5,而且A1.5在全球的保有量都不会超过一百支,能出现在L城的,应该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巴基把枪放了回去,脸上又恢复了温柔的笑:“别再找L115A3了,内行人是不会把A1.5当成L115A3买卖的,价格差远了。直接找A1.5吧,如果黑市上出现A1.5,多半的买家应该是买去收藏……毕竟没有什么人敢冒着生命危险去真的使用这把枪。”
“这或许也解释了,为什么凶手使用传动装置扣动扳机而不是自己亲自去……”
“有可能,谁知道呢?”巴基脱掉手套,跟史蒂夫走到LCPD门口,史蒂夫今天晚上是铁定要加班了,他先回家等着。
站在门口,路灯下:“去惩恶扬善,拯救世界吧,罗杰斯探长。”
“嗯,等我回家。”
巴基真是帮了大忙,一旦确定凶器枪支是A1.5而不是L115A3以后,他们所需要调查的范围一下小了很多。正经挂牌枪支买卖市场上最近没有A1.5出现,而托德那边得到消息,最近黑市上确实有一支A1.5一出现即被神秘买家买走。
无论幕后买家是不是凶手,当务之急都是先找到他。而枪支这一类价值高昂的货品,黑市上的规矩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如果有托德帮忙,找到幕后买家应该不算困难。
“线上有消息说他们是在城南公园交易的,查一查监控可能会有收获。”托德的短信是这么说的。毕竟黑市上的买卖,没有人会蠢到用自己的真名,甚至交易都会是指示下属出面,自己稳坐幕后。
A1.5通体将近一米三,不能拆卸,需要放在专门的盒子里好好保存。又由于自身安全性不高,走火甚至爆炸的事情都曾有过发生,所以它并不适合实战,市面上出现的A1.5多是被人收藏,毕竟物以稀为贵。话又说回来,无论是谁抱着个一米三长的盒子走在路上都很引人注意。所以从监控中找到交易双方并不算困难。
回查最近一个月在城南公园的监控,他们很快就有了收获。大约两周以前,确实有形迹可疑的人提着巨型箱子离开,更巧合的是,买枪的人史蒂夫包括整个警局的人都认识。
保罗,LCPD的常客,因为酒驾和入室盗窃有过前科,但因为犯罪金额不大所以关不了几天就会被放出来。但由于他没有正经工作,日常靠小偷小摸为生。被放出去没几天就又会被送进来,已经进出很多次了。
“索尔,你怎么看?”
索尔和洛基也认识保罗,原因倒很简单。一次保罗刚因为些什么小事从警局里出来,在胡同里遇上了一个人在慢悠悠散步的洛基,帮他买冰淇淋去的索尔被远远落在后面。或许是看着洛基一个人且文文弱弱的,保罗动起了抢劫的念头,结果下一秒就被洛基撂倒在地,被赶过来的索尔抗在肩上又给送回LCPD了,前后不过四十分钟。
“他肯定不是真正的买家。”洛基断言道,保罗肯定没钱买这样的狙击枪,无论是为了收藏还是为了真正使用。
保罗在他们这边有备案,一旦有不轨行为他迟早都要回到监狱里。
“交给我们去拜访吧。”洛基看着史蒂夫笑的一脸和善,他居然在一瞬间有点期待和保罗的再次会面。
“好,辛苦你们了。”
居民区,一个看起来破败到没人住的小平房,索尔按响了门铃。
“谁啊…他妈的大早上不睡觉……”屋内传来了保罗骂骂咧咧的声音,打开门,保罗揉着眼睛,裸着上身,穿着一条磨毛了边的灰色中裤。
“谁啊他妈的……”话还没说完,保罗睁开眼看到了面前脸上带着微笑正和他挥手示意的洛基和站在一旁抱胸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索尔,从逆光的角度看面前的两个人看起来更加恐怖了,不好的回忆猛然席卷过来,保罗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腿软,勉强用手扶住门以防自己摔倒。
“你你你们又想干嘛!”保罗的声音里都有些颤抖:“我最近可没招过你们!”
“别怕别怕~”洛基的声音听起来轻快极了:“我们只是来问个话而已哟!”保罗咽了咽口水,一脸紧张地看着面带微笑的洛基,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你们…问。”
“这个人,是你吗?”索尔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城南公园的监控截图。
“…是、是……”保罗一边往后退一边哆嗦着点头。
“你手里拿着什么?”
“……”保罗愣了愣,低下了头,沉默着。
“不说话?”洛基往前凑了凑,脸上的笑更灿烂了——无声的威胁。
“我、我不知道。”保罗的眼神飘来飘去不敢直视洛基,看起来怂成了一个球。
“真的不知道?”索尔抱着胸皱眉看着保罗,神情冷峻,和笑的一脸灿烂的洛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我……”保罗想把门关上,又被索尔按着门动弹不得。他一脸哭相,表情扭曲混合着委屈愤怒又无可奈何,反抗是反抗不了的:“……是、是帮蒂万先生取的货物,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保罗放弃了挣扎,看起来像个泄了气的河豚。
“蒂万?坦利亚·蒂万?”这个名字洛基是听过的,那个有名的收藏家。他会是幕后的凶手吗?像他那样家财万贯的慈善商为什么会把自己卷进凶杀案里。
洛基和索尔对视了一下,看来今天还得去拜访一下赫赫有名的蒂万先生。
“你、你们问完了吗?”保罗扶着门,一副马上就要赴死的神情:“赶、赶快从我的房子里出去!”
他需要把这两位瘟神送走,立刻马上。
洛基其实是不喜欢跟蒂万那样的大资本家会面的,所以自己一个人先回事务所等着,把拜访的任务交给了索尔。
家里好像没有点心和零食了,洛基一个人悠哉哉溜达去了超市采购了一大堆东西,想了想又帮索尔买了啤酒和新毛巾。
回到家,冰箱里放着索尔下午榨的果汁和留给洛基当夜宵的酸奶。
才刚把一切都安顿好,索尔的电话打了过来。很不幸,蒂万也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蒂万让保罗去取枪而不是自己去只是因为他并没有这类枪支的持枪证,他也不想给别人留下话柄。再者,蒂万的那支枪现在还好好的躺在他的收藏室。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们仅有的、唯一的、枪支的线索也断掉了。
探长室,史蒂夫和索尔洛基坐在圆桌旁,身后的投影仪上自动播放着他们现有的信息合集,戴维斯把纸质资料夹发到每个人手里。
肯定有什么地方被遗漏了。
“这是死者仅有的信息?”洛基翻看着面前黑白的扫描页,有具体分析凶器的也有记录黑市交易的,关于死者的消息却只有小半页纸。
“呃,是的。”戴维斯转身去电脑上操作,死者的人际关系图很快投射在幕布上。“我们经过多方调查,到现在都不能摸清为什么这个女人会是凶手的目标……死者切尔西,26岁,从大学毕业后就开始独立经营一家面包店,地理位置就在他们拍婚纱照的那条街上。社会关系极其简单…我是说、极其简单。”戴维斯用触摸杆在幕布上点了一下,切尔西具体的人际网格图被放大。
“其父母都是南方的牧民,经营一家养牛场,每年会在几个重要节日规律地聚会三次…她的未婚夫杜比是个律师,没有任何档案污点…而切尔西本人也是,很温和平淡的性格,据面包店的店员说她甚至不喜欢出门,只有偶尔会和杜比约会时才会去看看话剧或电影。没有跟任何人结怨,更不存在什么仇家…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成为目标。”戴维斯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惋惜和可怜道:“你们知道,她死于失血过多而不是被一枪毙命的,子弹打碎了她的几根肋骨,送到医院时骨头碎片划破了她的肺管,整个人的内脏都碎成一团…她死的很痛苦。”
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如果不是因为结仇,切尔西为什么会这样枉死。从案发现场和射击现场来看,这次的枪击案绝不是偶然,更不会是什么无差别报复社会式的攻击,枪手精心布局、目的明确,他恨这个人,想要这个人的命,想要这个人惨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怨。
“我觉得,或许我们应该转换一下思路。”沉默了半晌,洛基突然说道:“切尔西死前不是在拍婚纱照吗?有留下最后的影像吗?”
“很遗憾,没有”戴维斯回到座位上道:“莉莉,就是他们的摄影师,在案发的一瞬间因为害怕把相机摔在上,又被慌乱的人群踢踹,当时相机镜头就已经碎掉了,后来路人涌上来试图提供帮助,加之警方医院的车辆都赶了过来,现场更加混乱,相机也找不到了,可能早已被无数车辆碾成碎片了吧。”
啧。
“但是,他们当时是在拍照,对吗?如果是在照婚纱照,两人——我是说切尔西和杜比,应该站的很近、很亲昵才行,对吗?而且,如果凶手是远程控制枪支,狙击枪被提前固定好,那也就意味着——”
“一旦开枪,瞄准的——或者说子弹到达的地方都是固定的。它只会射击到某一个固定的点。”洛基帮他们打开了思维,索尔接上他的话。
“也就是说,凶手当时就在案发现场?当观察到切尔西到达预定位置的时候,远程控制狙击枪打出子弹”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凶手一开始的目标根本不是切尔西呢?我是说,相较于开面包店的切尔西,这个人,可能才是凶手想要击杀的对象。”洛基把杜比的照片抽了出来,推到大家面前:“他们站的很近,很亲昵,因为是拍结婚照两个人差不多是贴在一起的……如果,杜比才是那个本应该被远程击杀的对象,而切尔西只是恰好挡在了杜比前面…”
“戴维斯,着手调查杜比这个人的人际关系网。”
“收到。”
果然,正如洛基猜想的,相较于切尔西,杜比是一个更容易被当做目标的人。他是城里有名的辩护律师,哥大法学院JD毕业,年轻有为,还不满三十岁但已经坐上了律所合伙人的位置。近几年杜比经手过很多充满争议的案子,但也是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积累起自己的名气和声望。
“我算是明白……所谓的‘充满争议’是什么意思了。”合上杜比的档案袋,史蒂夫重新整理着自己的思路,轻声感叹道。
“近三年杜比代理过很多案子,有几个尤其引人注目。一是他利用当地警方在取证过程中的瑕疵帮凶手脱罪,这个案子当时很有名,被称为H城的辛普森事件,然而程序正义总是不能被忽视的,H城警方确实出现了这样的纰漏,所以被杜比抓住了把柄…其二是他代理一个商业保险公司,拒绝为一个在阿富汗战场服役过的退伍军人办理保险理赔,据说原因是他们坚称那个军人所谓的战后应激障碍是在…无病呻吟;第三个案子是关于当地牧场的奶农状告奶制品巨头关于拖欠合同约定违约金的事情,somehow杜比就是说服了法官和陪审团,奶农们败诉……”
说实话,警方检方最不愿意招惹的就是律师,横亘在他们和当事人之间,巧舌如簧。是选择维护正义还是打算把真相按在土里吃灰都在他们一念之间。
“等等,第二个案子,关于那个退伍军人的,给我更多信息。”索尔突然说道,直觉告诉他这个这个案子有什么地方非常熟悉…熟悉到有些违和。
“好的,原告的名字叫凯文·伍德,六年前开始在阿富汗战场服役,近两年退伍回到L城,据他自己说他患上了严重的PTSD,也就是所谓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不能进行正常的社会交往也没有工作,唯一的收入来源是政府发放的救济金。但是他确实曾经办理过相关的商业保险,按照当时的保险条款他应该能获得一大笔保险金,但是他没有如约获得赔偿。”戴维斯把手里的资料翻了一页,神情有些凝重:“杜比成为了商业保险公司的代理人,设法证明了凯文不符合理赔要求…又因为凯文没有其他收入,根本请不起律师,连跟杜比argue的能力都没有…所以毫无疑问的败诉了。”
这样想,杜比的仇家可能真的不算少。新手律师都急于在世人面前崭露头角,有时会主动代理一些颇受争议的案子,以期一战成名。而杜比也确实因为这几个案子迅速积累起了名气,全款在繁华的市中心买了高层,婚礼也提上了日程。
“还有一个需要注意的”戴维斯看着面前表情凝重的几个人道:“这个当事人,凯文·伍德,在案子宣判后没几天就自杀了,当时引发强烈轰动,抗议声持续了几天才沉寂下去,而法院也并不认为自己的判决有任何问题。因为整个案子都发生在H城,切尔西也是最近几个月要开面包店分店才来到L城的,所以我们这边最开始并没有直接意识到死者的未婚夫就是那个曾经在新闻上见过的争议律师‘杜比’”。
“我总觉得遗漏了什么”索尔眉头紧皱,明明真相近在咫尺,但是他们却一直在原地绕圈。
回到事务所,索尔一直盯着现场的监控翻来覆去的看。现存的监控里没有出现可疑的人,狙击枪所在的废弃教堂几个月前就已经断水断电、因为变成危房,四周都拉起了警戒线,除了施工队少有人涉足,没有目击者、不能提供任何有效信息。
“莉莉、戴维、比尔、丹妮……”索尔嘴里反复念叨着其他伤者的名字。
抛开那几个倒霉的路人,和案子相关的有杜比、莉莉还有些暂时没被发现的其他隐藏线索。杜比出资帮切尔西开了面包分店,据说两人的感情很好,大学同校,一毕业就订婚,暂时排除杜比为了什么不知名原因杀妻的可能性……但如果树敌颇多的杜比是凶手目标的话……
“!”索尔两只手拍在桌子上,猛然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脸上不自觉带了一种大彻大悟的笑——他想起来到底是什么让他觉得熟悉又一直被忽视了:“洛基!名字!他们的名字!”
“嗯?”洛基从一堆资料里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索尔,但当索尔提到“名字”二字的时候,洛基突然想起来了,有两个名词一直在被重复,却没能引起他们的重视:
是“伍德”和“阿富汗”。
L城医院,外伤住院部四楼。
“很抱歉现在打扰您,莉莉小姐。”史蒂夫穿着警服拉开凳子坐着,又掏出警徽来让她看了看。当时莉莉被送上医院的救护车时史蒂夫当时就在指挥现场,是他帮着护士把莉莉抬上担架的。
“没关系,我现在好多了。”莉莉的手轻轻放在被子上,手背上粘着止血贴。因为刚刚做过脚踝的手术,莉莉的小腿上还打着石膏,高高地架着。
你得承认这个是个很漂亮的姑娘。琥珀色的眼睛,纤长的睫毛卷翘的可爱,金色的长发简单束在脑后,脖颈修长而雪白。即使是现在穿着病号服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依旧有一种清新脱俗的艺术家气质。
“找到凶手了吗?”她垂着眼,眼神落在自己面前的被子上,低声问道:“我真的吓坏了,当时脑中一片空白,可能帮不了你们什么……”
“是,我们能从监控里看到你受到了惊吓。”史蒂夫依旧是无比沉稳的调子,语气里听不出波澜。
沉默了几秒。
“但是…恕我直言,你受惊是因为发现——自己杀错了人吧?莉莉·伍德小姐。”洛基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莉莉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洛基,整个人愣在那里好几秒都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意思、”莉莉强装着淡定,声音里还是有些许颤抖,毕竟没有受过专业心理素质训练,面对着警察,被质疑是杀人凶手,任谁都会有情绪波动。
“你的全名是莉莉·伍德,对吧?我想请问一下,你跟凯文·伍德的关系是……?”
莉莉愣了半秒,随即低头道:“凯文…是我的哥哥…”
“几个月前凯文·伍德因为被判败诉而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你一直都很懊悔没能阻止他。因为你也刚从学校毕业,几乎没有存款,没能帮他打赢这场官司,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是吗?”
洛基把档案摊开在莉莉的病床上:“所以你觉得,是保险公司请来的律师杜比害死了他,对吗?你在整理你哥哥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他当时在阿富汗服役时候缴获的纪念品——一把A1.5狙击枪——一把没有报废的杀伤性武器。根据资料显示,你哥哥自己本人就是个狙击爱好者——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神枪手。当遇到一把已经不再量产的武器,凯文·伍德应该是会很想要带走收藏的吧?”
莉莉低着头不再说话,纤细的肩膀有些颤抖。
“我们一直奇怪,凶手是如何做到不在狙击枪旁边就可以瞄准的,但是只要稍微换个思路,把枪固定好,只要让被害人走到枪口对准瞄准的位置,一样可以实现远程击杀的效果,我说的对吗?”
“而作为他们的摄影师,他们到底要站在哪里,不就是你说了算的吗?监控视频往前推一周,几乎每天都会有位女士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L城已经连着下了几天雨,告诉我莉莉·伍德,你为什么要戴着墨镜徘徊在那个街拐角处?一连好几天?是在确定最后的射击位置吗?”
“你的相机,据你说是已经报废被丢弃了,如果我们在案发现场或者你家附近的垃圾桶里找到那个相机的残骸,会不会发现一个隐藏的控制按钮呢?在你按下快门的一瞬间,子弹会以三倍于音速的速度被发射出来。只是你没想到那两个人的站位突然有些晃动,死在你枪口下的不是杜比而是他倒霉的未婚妻切尔西吧。”
“我还有个问题,你是怎么在短期时间内掌握A1.5那种操控难度较大的狙击枪的使用方法的?你还有其他同伴吗?”
……
……
“你们根本不知道,凯文是个多好的人”像放弃了抵抗,又像松了口气般,莉莉缓缓开口,眼睛无神地看着床面上自己哥哥的档案,凯文·伍德黑白的照片晃眼极了。
“他很爱我,也很爱这个国家。他知道自己要被派驻去阿富汗的时候开心的仿佛中了五百万的大乐透……我真的是看着他一脸骄傲地笑着离开的。”
“可是等他回来呢?他的灵魂已经破碎了、残缺了、粘不起来了。他哭着告诉我他是怎么亲眼见到战友被炸断了腿,肠子从腹部的创口里流出来,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木讷地帮他们按住伤口,看着血肉从自己指缝间涌出来……他以前从来不会哭的,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他哭过……
“我想告诉他,他回家了,他安全了,不会再有轰炸机从头顶飞过,经过建筑物时不用低着头以防暗枪。他不能入睡,每晚都会惊醒无数次,一点动静都会让他以为自己遭受了突袭…他惊醒时会哭嚎,冷汗湿透衣服。他也拒绝睡在床上,执意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他说他不该活着,该死的人应该是他……你们知道,看到这一切我有多难受吗?”
莉莉抬起头,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涌出来,顺着脸颊一滴一滴落在被子上,眼神里满是哀怨和愤怒,脸颊因为强烈的情绪波动变的通红。她的声音在颤抖,哽咽着:“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有这个心理准备,给他时间,他会挺过这一切的、我知道他是个多么勇敢的人……只是,只是、他没想到他用生命护卫的国家里的人会这样对待他。”
“他是个爱国者、他是个英雄!他只是暂时不能工作,我没有存款,我帮不了他、只能指望着那笔保险金度过这段日子……却、却被逼到只能自我了断。他是个英雄啊!!他没死在敌人的轰炸下,没被活埋在沙漠里,他被逼死了,被自己国家的人逼死了!”
“杜比!他该死!!杜比他该死!!他是恶魔!!是撒旦!他喝人血!吃人肉!我、我…我没有做错!我没有做错……”
莉莉两只手攥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针眼有血慢慢渗出来,止血贴显出一点扎眼的红。她的胸膛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着,一边哭一边喘着粗气。
“但切尔西是个好姑娘。”索尔开口,声音平缓而温柔。他站在一边,看着面前因为仇恨和愤怒而哆嗦颤抖的姑娘,眼神里满是同情和不忍。
一瞬间,莉莉愣在那里,握拳的双手也稍微松开了一点,随即,她喃喃道:“是啊…切尔西是个好姑娘……我怎么就…杀错人了呢。”
脑中一片空白,已经不能思考,莉莉木木地转头看向坐在她床边的史蒂夫,轻声问道:
“警官,你说,我是不是会被处死啊……”
史蒂夫没能回答她,话堵在喉咙口。
“也挺好的,我又能见到凯文了……但只是他去了天堂,而我可能要下地狱了吧。”莉莉整个人向后仰倒,把自己砸进枕头,眼神空洞无神,整个人陷进雪白的被子里——hmmm,就像小时候的冬天,大朵的雪瓣从天上悠哉地飘落下来,厚厚地积了一层,没过小腿;她和凯文在雪地里玩,两个人躺在半尺深的雪地里,把自己深深地嵌进漫天的莹白,张嘴想要去接落下的雪花,留下个深深的印子。
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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