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的夜来香,蓝蓝的牵牛花,我竟然看不到!路过花坛时,它们全都模模糊糊。夜来香的幽香,完全被桂花的浓香覆盖。
真的生得贱?有事累死,没事闲死。这几天,我情绪低落,一闲下来就百无聊赖。前几天,过了一个扎心的教师节。没收到什么祝福,却听到一阵臭骂。唉,不提也罢。
永芳像一块石头,击破了我空寂的心海,枯死的情思泛出了花儿。一波才动万波随。我怕收煞不住,更怕走火入魔。
今晚没自习,我像没头苍蝇,满世界撞。校园东路、北路、西路、南路,再东路、北路……双手揣在裤兜里,脚踢着枯黄的树叶,吱吱吱的,任秋风吹疼耳朵。
没完没了地循环,无始无终地转圈,打发这难挨的时光,熄灭心中的烈焰。
鼻子似乎不透气,桂花的香味也嗅不出来。黄黄的,缀满枝头。
双眼有点模糊,红红的夜来香,蓝蓝的牵牛花,竟然看不到了!天上到底是月亮,还是星星?朦朦胧胧,一片模糊。
她送到我寝室的夜来香,已经枯萎了。
“夜来香,又名晚香玉。花语:纯洁的心、幸福、美好、独立、反叛。
“你浑身散发时代气息,喜欢冒险刺激的玩意,而且好出风头,希望成为别人眼中的焦点。”(这像极了刘永芳的性格。)
“幸运花:夜来香。”
我想起来邓丽君的《夜来香》,“我为你歌唱,我为你思量!”
以前,闲极无聊、无事可干,芳春就找歌本、抄谱子给我,“要是累了、无聊,就唱唱歌,弹弹吉他。”
她的歌本,贴满了明星的相片,夹着新鲜的花瓣,芬芳馥郁,赏心悦目。
她从不知道,“情歌有多么危险!”却把它抄来、递给我……一首首歌,如一个个炸药包,炸开了我封闭的城堡,而不像“打开心扉”那么浪漫、诗意。
还没完,她找我借书、还书,叫我讲文学故事,请我解答难题。坐在我身边,情不自禁地哼歌,满脸少女的娇羞……
现在,我却找不到什么消遣,更不敢寻找新的情感。心中的伤口刚刚愈合、结痂,我不敢再次撕开,怕!怕再次流血、流泪。
周大喜见我瞎转悠,笑着说:“想什么呢,没事吧?像胆汁浸泡过的,苦味呛人。走,到我家去打几圈,三缺一,就差你。牌治百病……”
我笑了,“但治不了蠢病。明知道我不会抹牌,看都看不懂,想成心出我的丑,看我的笑话吗?”
“你呀,严肃起来像孔乙己,一本正经。不好玩,不经逗。”
“他嘴碎,像个婆娘。受不了这样的男人,一点刚性也没有。”他老婆说的。
我没理他。脚踢枯叶,手攀桂枝,站在花坛边。
忽然,我好奇心发作,也实在不想干什么。暂且听他瞎扯,看扯出什么花花肠子。
他三十多岁,满头银丝,满脸皱纹。戏称“少年白头,天生的。”大家都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但不想揭穿他,让他难堪。
他的头发是近两年白的,谁叫他摊上一位恶鸡婆呢?男怕娶错人啊!天天逼他到城里买房,说要把女儿、儿子送到城里,受最好的教育,免得输在起跑线上。“愁啊愁,愁白了少年头!”
当初也是一位热血青年,对人敢掏心,做事不惜命。如今,心比冰硬,血比冰冷,成了老夫子!变化真大,变得真快!
在古书里读过,“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了头!”在他身上,我算亲眼见证了“朝如青丝暮成雪”。
“你想啊”,有一次,他大倒苦水,“这点工资,不吃不喝,买不到半平方米,安不下一个屁股!我家大口阔,打开门就要钱,开销就在哪里,我能不愁吗?她天天催我买房,能生出钱来吗?”
接着,他把矛头转向我,“再谈朋友,你就把眼光放低点,只要女方有钱,再丑、再蠢都没关系,找个好岳父,少奋斗多少年啊!凭你强大的基因,有孩子的话,一定会很出色的。现实一点,漂亮不能当饭吃啊!”
“你的名字应该改成‘大悲’,如果你不乐观开朗的话”……
周大喜打断了我的回忆,“不会抹不要紧,会数钱就行,交点学费,保证你学会。”
忽然,他猛拍大腿,“哎呦,忘了,钱沾在肉上,撕下来疼啊!麻将是第二交际语言,不学会,不能陪丈母娘抹牌,小心找不到老婆。要舍得投资,不放东风,哪来夜雨?”
我笑了,“丈母娘?还在上幼儿园呢!不扯了,发财去吧,你。”
“借你吉言!”他忍不住加了一句,“哪天想学,记得找我,随叫随到,包教包会。”
麻将,不提也罢,一提就烦。今年4月初,在市棉纺厂的表嫂,硬给我介绍车间的一个女孩,十九岁,硬逼我去相亲。
我妈也真是,见人就提我的事,托人家为我牵线搭桥。表嫂是她托付的重点人物,因为棉纺厂女孩多。
我跟着表嫂,前去纺织厂相亲。
女孩叫严萍,面色苍白,很削瘦,三班倒累的。五官精致,看着还算顺眼。偶尔望向我,眼睛勾魂摄魄。男人是视觉动物,我也一样。
她的哥嫂、姊妹、父母都在场,看到我说,“小伙子很精神,嗯,不错!”
“我很满意!”
何主席(工会)当场邀请她们,“去看看张明的工作环境吧,进一步了解他后,再作决定。”
三天后,在学校会客厅,他接待了她们一家人。大家情绪很好。
那天,师生们似乎有意成全我们似的,一路上“张书记”、“张书记”的,向我打招呼,并问候客人们,“稀客稀客”,“欢迎欢迎”。
接着,在学校食堂雅室里,为她们一家人接风洗尘。大家把酒举杯,相谈甚欢。
她偶尔贴着我的耳朵,嘀嘀咕咕。嘴唇频繁触碰我的耳廓,似乎很亲密。红色的头绳穗子,拂过我的脖子,痒痒的。暖香飘过,让我难以自持。
她妈妈“十分满意”。当即定下来了,“下一个双休日,去我家,见见亲友。”
我和严萍,看着还顺眼,也聊得来,像路人那样聊。我没抱任何指望,反而更平静、更坦然。只是走走过场,塞别人的嘴。多次相亲的经验告诉我,在长辈眼中,感情、外貌都是次要的,权、钱才是主要的。
她很会演戏,偶尔,在我耳边说点不相干的事;偶尔,冲我一乐。在饭桌上,还帮我夹菜。
她大姐一乐,“幺妹,有了新人,忘了姐姐啦?”
她妈妈说:“女生外向,这么快就向着外人,白养你二十年……”
我决定,配合她演好这场戏。偶尔,拉着她远离人群,嘀嘀咕咕几句。
她二姐一见,就说:“萍萍,说悄悄话,别不好意思!”
每次在学校里相亲,都不敢告诉父母。失败了,无非让同事们嘲笑一场,议论一阵。若让父母晓得了,不知多么伤心!
严萍和我都是好演员,表面上甜蜜,心却闭着,藏着另外的人。希望与心上人,轰轰烈烈、自由自在地谈一场恋爱。不想做木偶,被家人操纵。只有浪漫,而不关心人间烟火、柴米油盐。
就在酒桌上,何主席说:“先让他们交往一段时间,感情是培养出来的。”
她悄悄地提醒我,“别入戏太深,防止假戏真做!你表现得那么完美,不是自寻死路吗?”
“何主席不是说了吗?我是学校未来的当家人,太差了,岂不是打他的嘴?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我多大?十九岁!妈急着把我往外赶,恨不得现在就把我嫁了!”
“儿女是债,必须还,迟还不如早还。这是他们的人生目标。”
“还没玩够呢,不想过早被婚姻束缚。这么急吼吼的,恨不得抽着屁股往外掀,好像滞销产品,没人要似的!”她的脸忽然红了,转过头去不看我。因为刚才说了一个敏感的词。
其他人见我们言来语去,以为对上了眼。
“看,他们说悄悄话,有戏!”
她爸爸不断地“咳,咳,咳!”她的头,又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没给父母吱声,估计表嫂已向我妈称功表劳了,隐瞒不住了。
这次成人中专之行,她家人甚是满意。
去严萍家过门那天,她家附近的亲戚差不多都来了,满屋子陌生面孔。我如初进贾府的林黛玉,小心翼翼的,生怕露出破绽,被人耻笑。
众目睽睽之下,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被反复点评。好在涉险过关了。
我,相亲老油条了,一切按套路来。什么“爱”呀、“情”啊,纯属扯淡,走一个过场。
简单的问答、随意的交谈后,到了会餐时间,亲友中选五个人陪我们。
真正的考验来了,第一关是喝酒。如果矜持或酒量小,说明缺乏男子气概,不是办大事的料。“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如今许多事,都是在酒桌上敲定的,“烟开路,酒搭桥。”酒量与劝酒水平,直接与前程挂钩。
如果贪酒,或喝醉了,甚至酒后无德,那就叫不作不死。酒品等于人品!
拜老天所赐,我有点酒量。拜多次相亲所赐,我还懂得分寸。既能劝人喝好,自己也不贪杯。
第二关是吃饭。听我妈说,我哥相亲时,过这关挂了几次。第一次太拘谨,只吃了几口饭,留了大半碗。老太爷说,“吃饭都不行,干什么行?吃得,才做得。”第二次相亲,他矫枉过正,吃了三大碗,也被退亲。理由很奇葩,憨睡傻吃,没有出息。
过了这两关,我以为万事大吉。哪知大boss才露头——秀牌技。刚放下碗,大姐就喊我,“玩两把吧,妹夫,娱乐一下。”
一听这称呼,我吓了一跳。我只得实话实说,“对不起,大姐,我不会打麻将,看都看不懂!”
她的嫂子公开嚷嚷,“傻子都会你不会?看不起我妹子直说!”
何主席忙起身打圆场,“万校长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叮嘱他少沾烟酒,不沾牌……”
“吃喝嫖赌,光宗耀祖;男人不抹牌,白在世上来……”说这话的是大姐夫,三十出头,小平头,长期混社会的老滑头。
大姐狠狠地盯着他,他连忙闭了嘴。“呸呸呸,臭嘴,嘴臭,找抽,该抽!”吐完口水,鼓起腮帮子,又抽又摸。
他的动作,逗得满屋子的人笑了。
“行了”,大姐说,“别在这里出丑了,一边呆着去!妹夫,怎么啦?不给面子?”
议论声四起,“不懂人情世故,没有生活情调……”
“工作狂……”
“好听点叫工作狂,不好听呢……一等公民张张嘴,四等公民跑断腿。一生死做没好命,天天玩乐职恒升!”
她听不入耳,拉着我,“外面去转转!”并冲亲友们吼道,“这样对待客人,礼貌吗?”
大家不欢而散。
她气了好多天,写了十几封信,为亲友的行为道歉。她改变了“再玩几年”的念头,很珍惜这“从天而降的缘分”。
逆反心理作怪吧?父母越说我幼稚,她越觉得我诚实、善良;父母越说我社会适应性差,她越认为我单纯、可靠。有两封信她这样结尾——“爱你的萍!”
“你的萍!”
她曾在信中,夹了一朵蓝色的牵牛花,“我愿意像牵牛花一样,一日只开一次花,愿意凋谢!”
牵牛花又叫“朝颜”,早晨开得最盛,中午凋谢。它的花语是,“1、有你我就觉得温暖;2、内心牵绊;3、爱情永固!”
我回过两封信,告诉她,“我已有心上人,她叫芳春,曾去她家提过亲。我参加相亲,是表嫂骂去的。我欺骗了你的感情,不想继续骗你!本来无缘,何谈错过?”
她却说:“我喜欢你的‘欺骗’,担心你不再骗我了!”
“我和芳春的情缘还未了,不想惹来新的烦恼,也不想耽搁你!”
她更干脆,“我不怕耽搁!”
很久以后,从别人口中了解到,和我相亲之后,那个口口声声说“为了你,死也愿意”的男人,马上和严萍分了手,骂她水性杨花。无论她怎样解释,他都听不进去。
我的软弱,又害了一位女孩。牵牛花已经枯萎!
“为什么去相亲?”我不断地责备自己,“即使表嫂与母亲逼迫,也得我点头啊!我不答应,她们能绑着我去吗?”
我本没当回事儿,没抱希望,对一拍两散倒无所谓。可是,表嫂和何主席怒气冲天,把我说的体无完肤。
老师们笑我,“不会麻将,丢了姑娘”……
刚才,周大喜故意旧事重提,叫化子摔响鞭——穷快活。我和他胡扯了一通后,又逛了一会儿,累了。回到寝室,衣服未脱,倒在床上就睡。
忽然,许淑华喊:“大事不好了,张老师!”
我蹬掉毯子,跟着她往外跑。天很黑,跑得跌跌撞撞。教学楼上人影晃动,喊声大作。
“什么?”
“三个社会青年被我们打了,不能动了!”
近几年治安状况不好,成人中专成了二流子的猎艳地,流氓与学生冲突不断。吃亏挨打的,总是学生。
他们的“成名之战”,都是在成人中专打响的。
一次,红星小学五个男生,六年级的,脸上套着“狗钻洞”(冬天戴的帽子,从头套到脖子,只漏出两只眼睛。)手提齐眉棍,来学校“打码头”。其中一个叫叫嚷嚷,声音挺大,被他在成人中专读书的姐姐发现,扯下“狗钻洞”,对着屁股踹了几脚。他哭着跑回了家,其他几个吓得飞跑。
还有一次,东港村几个青年低头插秧,听见路上几个女孩有说有笑,越来越近。一个叫黄雅林的说,“成人中专的女生,看我如何耍她们。”
他一手抓一团泥,对着最前面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啪叽”“啪叽”两下扔过去。然后,假装插秧。
“哥,做的么事?把我的新裙子弄脏了,告诉妈妈,骂死你!”走在最前面的,是他妹妹黄雅芹。大家见状,哈哈大笑。回家后,他被妈妈骂了整整一个星期。
去年教师节,全市中专教师代表座谈会,没有喜庆欢乐,却相当压抑。九月八日,卫校两名男生阻止社会青年调戏女生,被几个二流子打成重伤,躺在人民医院,刚刚度过危险期。
大家约而同地谈到:流氓到学校闹事,殴打男生,调戏女生。老师们管不了,警察嫌事小,不想管。女生多的学校,像师范、卫校,防不胜防。向市政府、公安局、教育局反映,没有答复。学生们战战惊惊,老师们提心吊胆,护校队也不管用……
许淑华还在说:“打得真痛快!”
我惊掉了下巴,“就你们?”
“嗯!”
“六六粉、敌杀死,昏过去了。”
我往三楼赶。许多学生聚在一(5)班教室外面,看热闹,交头接耳地议论。
“去电话室报个警!”我说。
“报了!”
教室一片狼藉。书、文具满地。茶杯、开水瓶,东一个,西一个。桌子倒了,凳子歪了,粉笔稀巴烂。
三个小青年,二十左右。浑身刺青,一个是狼,一个是蛇,一个是豺,让人看得心惊胆战。两个光头,一个平头,穿得怪模怪样。他们趴在地上,手扶着桌沿,头顶着讲台,嘴对着地,直喘气。十几个学生围着他们怒吼。
我俯下身子,一个一个查看。还好,一点擦伤、烫伤,血流的不多,在手臂上。
“把教室清理好,继续自习。”我指着受伤轻的敌百虫说:“走,治安室去!”叫过两个身材高大的学生,“来,扶这两个走。”
一行六人穿过密集的人墙,往一楼走。背后,响起学生们的叫好声,“打得好!”
“这些混蛋早该死了!”
“一(5)班的女生厉害,不得了!”
“了不得!”
治安室空无一人,袁滑子不知去向,陈主任跚跚来迟,李洪亮影儿也没有。
我派一个学生去喊谢医生。然后,问另一个学生,问小青年,作好了笔录。一个小时后,警察像三天卖两条黄瓜——要紧不忙地来了,警笛倒惊心动魄,刺破耳膜。
见警察来了,他们的胆子反而变肥了,临上车前,“六六粉”咬牙切齿地说:
“好,你们等着,我还要回来的!走着瞧!”
把三人交给警察带走后,我喊来张信文、王晓红,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问王晓红,“怕吗?”
她是往届生,初中毕业在外打工四年。嫌文化水平不高,找不到好工作,体力活、简单活又脏又累,还挣不到钱,回学校重新学习。青年头,精明强干,大胆泼辣。
“不怕,在社会上闯荡多年,见得多了,几个土包子,没放在眼里。”她掠了掠头发。
原来,晚自习开始不久,三人闯进教室,潘老师上前阻拦,被“六六粉”掀翻在地。
“敌百虫”指着几个好看的女生说:“你,你,你,还有你,出来!”
“敌杀死”准备动手拉人。
王晓红大喊一声:“住手!”开水瓶猛地砸在“敌杀死”头上,“啪”的一声,碎片四射,他往后跳。
其他女生见状,拿起手中的东西,丢过去。男生们操起凳子,围上去。
三人见势不妙,往外跑,张信文拿着凳子堵在门口。学生们拿起凳子、扫帚,聚拢来,猛打一通。
三人吓死了,“敌百虫”高喊:“别打了,我投降!”还是有几张凳子砸到他们身上。
这个本地横行一时的流氓集团--农药帮,被学生们打了,抓了!一(5)班“一战成名”,周围的二流子们收敛了许多。
这件事过去约二十天,开学好长时间了,一(5)班转来了一个极其漂亮的女生——张香雪。原本在江汉卫校读书,班花、系花、校花一身兼。受不了本校同学和社会上小混混的骚扰,转到了成人中专。
点着要到一(5)班,她说:“我是慕名而来的。”
她的到来,引起了极大的骚动。但慑于一(5)班的威名,许多人只能“远观”,“徒有羡慕之情,爱慕之意。”
在卫校,有一次,几个高年级男生骚扰她,她们班长、团支书上前阻止,被打得鼻青血肿。还有一次,几个二流子找她,她的班主任、政教主任上前制止,也被打头破血流。
在教师节座谈会上,卫校团委吴书记、委员王嘉妮提起她的事时,很是头痛。
卫校金校长不胜其烦,没法子可想,只好找到她的父母,好说歹说,作了经济补偿和不少承诺,劝她退了学。
在成人中专,她才真正得到了安宁。读自己爱读的书,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当然,骚扰并非彻底杜绝了,扑火的飞蛾,绝不了种!
一个星期六晚上,香雪在教室里做作业,“鱼叉帮”五个家伙说什么,“隔河渡港,慕名而来,到一(5)班看美女。”他们大摇大摆,大说大笑,一副胜利者的模样,弄出很大的动静。
刚到三楼走廊那头,就被王晓红发现了。她回教室,里面有五个女生,十个男生。她拿起凳子说:“大家准备好,麻烦来了,听我的指挥。”示意大家把位置站好。
随即,传来一个小平头的吼声,“谁是香雪,出来,大爷找你玩玩!”
“找她什么事,进来说吧!”王晓红答道。
“好咧!”
一个手臂绣着眼镜蛇的、五大三粗的家伙进来了,大摇大摆,满脸猥琐。
“打!”
话音刚落,两个男生一左一右,两个板凳砸到他的腿上。他大叫一声,倒下了,手中的弹簧刀掉到了地上,“咣当”一声。
“老大,怎么啦?”外面的人急切地问。
四个家伙不知发生什么事,拿着刀具气势汹汹地闯进教室。
“胆子不小,连我们老大都敢打,不想活了?”
他们骂骂咧咧的,刚跨进教室,一左一右,板凳不期而至。“咚、咚、咚、咚”,手中的“武器”掉到了地板上。然后,是“哎哟哎哟”的哭声、叫声。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家伙,接连倒下去。
第五个家伙,见势不妙,自己歪倒了。
闻声赶来的其它班同学,堵住了教室大门、后门,让他无处可逃。还有学生进了教室,纷纷喊:“打得好!打死这些害人精!”
“谁再喊,老子就灭了谁!少他妈得意,过后,老子一定收拾你们!”趴在地上的所谓“鱼叉帮”帮主,脖子上绣着鲨鱼,脑后扎着辫子。
“我现在就收拾你!”黄飞豹说,并扬了扬手中的凳子。
“老大,别说了,小心吃眼前亏!”一个脖子上纹着黑鱼(河鳢)、蓄着飞机头的家伙说。
“老大”闭上了嘴巴,但眼露凶光,死死地盯着黄飞豹,恨不得杀了他。
刘华问:“不服气,是吧?”对着他的胳膊,猛地一板凳,“啪”,一声巨响,板凳的面子与肥肉碰到一块了。
“哎哟”,一声尖叫,杀猪一样。
“别打了,出了事,你们也跑不掉!”一个胳膊上纹着鲸鱼的光头说。
“威胁是吧?老子吃软不吃硬!”马逍踢了他一脚。“再威胁老子试试,老子最喜欢威胁了。说啊!”
不知谁说了一声,“我去报警!”
又有人说:“我去找张老师!”
“好了,大家冷静,收拾一下,别被他们激怒了,做出不冷静的事来。指甲长的泥鳅,量他们翻不起什么浪来。”王晓红说,“他们想当好汉,随他们去吧,一群没爪子的狗!”
我赶到教室时,五个家伙都坐在地上,头昂得高高的,似乎不服气。他们带来的刀具,都堆在讲台上,弹簧刀、水果刀、三角刀、角铁、大砍刀。
警察到来时,我已做好了笔录,把捆好的刀具,一齐交给了他们。
临走时,“眼镜蛇”愤愤不平地吼叫:“别高兴得太早,我会加倍奉还的,都给我放聪明一点!”
由于警察在场,学生们不好发作。望着他们趾高气昂地钻入警车离开,一个个恨得牙痒痒的。
“鱼叉帮”折戟沉沙,一(5)班的“板凳阵”再次声名大噪。后来,他们又来过一次,没进校门,就被护球队赶走了。他们流行的术语是,好汉打不过码头。
但总有“不信邪”、不怕打、打不怕的,像扑火的飞蛾一样,前仆后继,被焚而死。
又一次,也是周六,东港小学七个六年级男生,自以为是地头蛇,人多势众,“谁也不敢对我们怎样”。天黑时,趁学校空虚,强行闯进校园“看美女”,闯到一(5)班教室。
结果,除了得到一顿胖揍,和“鱼叉帮”一样,连香雪的影子都没看到,就灰头土脸扑街了。
又被喊出来收拾残局,我挺乐意。不再受那些窝囊气了。
“别报警!”我对围着他们的学生说。毕竟是六年级学生,十一二岁。看到他们挤在教室后面,瑟瑟发抖的样子,一看就是初犯。
我把他们带到团委办公室,问明情况,就放了。
接着,我联系东港小学校长,电话打了无数个,座机快发热了,才找到校长。通过他,辗转联系到一名家长,托这位家长和另外六名家长说。
我忙得满头大汗,坐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时才发现,办公室还有一个人,刘永芳!一直守在我身边,不声不响,不言不语。
我赶她走,“不早了,休息去。”
“怕有人找你麻烦,我在这里,必要时可以帮忙。”
“你是我什么人?再说,我又没有得罪谁,谁找我麻烦?”
“被打的那七个学生的父母……”
“停,停,停!刚才不是联系了吗?别找借口赖在这儿,都散了,你也该走了!”
“我遇到过很多人,有人浅薄,有人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彩虹般绚烂的人,觉得其他都是浮云……我突然明白一件事,生命可以美成这个样子……”
她絮絮叨叨完了,抛下了一个问题,“知道他是谁吗?”
然后,起身,摇了摇小手,作出“再见”的手势。
望着她依依不舍的样子,我陷入了恐慌。虽然不是洪水猛兽,但一旦萌动,只怕会烈火燎原。
说嘴打嘴!
我说过,不让孙丽芳的悲剧,在她身上重演。但看她的架势,我的做法全部破了功。
黄建华曾说我,心软人善,难当大任,没有霸气,缺乏杀气。一个小妖精也摆不脱,无毒不丈夫啊。
他的结论是,“你就是糯米菩萨!”
“糯米菩萨也是菩萨啊,我做不到六情不认,心狠手辣!”
处理完打架的事,我边走边想,回到寝室。看着没写完的《不会麻将,丢了姑娘》,想起招生庆祝会后,醉酒的王锋(学生科副科长,专门负责招生)的话,百感交集——
“张明啊,不学麻将,恐怕今后寸步难行。你的德行、才华没得说,呱呱叫。却不了解社会……拿招生来说吧,招普通班学生都很难。弄到包分配的指标,难上加难。但难不到我,为什么呢?”
我摇了摇头。
“我摸准了(省成教处)汪处的脉搏,投其所好。来检查工作,或休假,总喊我作陪。白天钓鱼,我给他爆炸钩,还打窝子,他一钩一条,眉开眼笑。晚上抹麻将,他的抽屉里,事先放了充足的牌资。不能让他一直赢,他会觉得没意思,不够刺激。让他像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当然,最后的赢家必须是他……”
酒后吐真言,我听得目瞪口呆。这心机,这牌技,赶得上赌王了。难怪他可以不上班,除了招生,什么也不管。
“他玩高兴了,爽了,嗨了,大笔一挥,招生指标就不用愁了……”
他嘟嘟囔囔的,“你是第二梯队的头儿,前程似锦。听哥劝,该应酬的应酬。不要太清高,太书生气,行不通、吃不开……”
他越说越来劲,“我是混世魔王?不是!我是《西游记》中的混世灵猴,满肚子鬼主意。张明啊,吃喝嫖赌,光宗耀祖……男人不抹牌,白在世界来……老(刘)校长快退休了,向局里推荐了你……我看好你,挺你……”
不想这些没影儿的事了,我提起笔,继续写这首纪实的诗。
写着,写着,写不下去了。
我行吗?像万校长那样,说得水能点灯;像张科长那样,说得尼姑思春!
一周前,又到了教师节!早自习,我值日。
“神气什么呀?你!那点工资,还不够我塞牙缝呢!地位低才过节,什么护士节、教师节,有公务员节吗?”
大清早上,巡堂时,一个学生不满班主任的批评,回了这么一句。自己的弟子啊!
真想上前训斥他一顿,又不好越俎代庖,怕班主任难愖。相信他会处理好这个问题的。我转身离开了,整天的情绪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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