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欧阳海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回来了。我已到长宁,刚下飞机,现在离你只有350公里”时,我说“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明天我要下乡,最早周末才会回来”。
没想到,领导要我去下乡。自上班四年来,我可从未下过乡,在我脑海中“下乡”是父辈们祖父辈们才有的工作经历。比如我父亲,他在煤勘队工作,小时我经常听他对妈妈说,明天我下乡,到XX县或XX村去勘查。
虽然单位也有同事到县区出差,去做财政资金内审的,但那最多是到乡镇政府或街道办事处。唯一真正下到农村乡里去的是被派遣扶贫的同事,而且他们都是年龄大资历老的前辈。
领导把一项时间长达一个月的下乡任务点名分配给我这样资历浅的年轻人,我真是受宠若惊。主任也嘱咐我好好干,没有功劳也要有苦劳,多干还要多说,多向领导汇报,给领导留下好印象,下次竞选副科时才有机会。
这里的领导指的是局长。向局长汇报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件新生事物。我与局长只有擦肩打招呼之谊,我认得他,他未必认得我,毕竟全局一百五十多号人,碰见他跟他打招呼的他未必个个都认识,尤其像我这样的年轻人。虽然在相亲环境下,我已是大龄青年,但是在工作环境下,我还是仅有的三个九零后之一,还是位低权轻责任重的年轻人。
我直接面对面经常性打交道的领导其实只有一个——我们科室的主任。
主任以她见多识广为我分析,你这次下乡没什么好担心的,虽然说起来恐怕要到农村去住几天,但这是市委宣传部牵头的项目小组,我们财政只是去个人做资金调研,并不牵涉到具体的文化考察工作,不要压力太大,你就当是单位公费派遣去乡村游好了。只是你注意要保护好自己,少喝酒,听说瑶乡那些人都是很豪放的,大碗吃肉,大碗喝酒。
主任毕竟与我有四年同室共事之谊,详细为我分析利弊,对我进行安抚。感到她的关心,我不由有些惭愧,毕竟逢年过节我从来没去登门拜访她,虽然我老妈提醒过我,但我实在不会这一套,还对我妈说,你们自己就从不搞这些套路,让我去,我可不去,我这是遗传。我妈也无可奈何。
可是到底是个什么考察工作呀?我忍不住问主任。
主任大惊失色道,领导没跟你讲吗?
没有啊,他只是说有个下乡任务你去一下,要我明天一早去市委宣传部报到。我疑惑地说。
主任道,难怪。我来告诉你吧,详情是这样的,市委市政府打算申报一个什么“非遗名城”,这个什么意思,我也不太懂啊,这你别问我。总之,是成立了一个“非遗申报小组”,估计就跟“北京申奥小组”一样吧。这个小组呢是从相关单位抽调人员组成,你呢就是我们财政局的抽调人员。工作呢,大概就是到瑶乡去调研。具体,你明天去报到就知道了,我也不懂。
我听了一半,脑袋就“嗡”地一声傻掉了,这不是陈之乎说的那事吗?怎么跟我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扯上钩了。难道我要跟陈之乎共事一个月。应该不能吧,他好歹也是个处级干部,还亲力亲力?他大小也算一领导了,应该是做在家中等消息才对。
主任以为我在思考行程,胖手一挥说,这个任务来得紧,事先没有准备,你今天赶快把手头上的事该结的结清了,结不清的移交给崔主任吧。崔主任是科里的副主任,平时也不干什么具体的事,与其让我交,还不如说是让我教,与其让我教,还不如留着我自己做,还省事点。
我心里虽是这么想,行动上只是点头说是。
工作可以加班加点做,但我最希望的是陈之乎不要同行才好,免得又被他在客气亲切之中不知不觉地灌醉。他倒是千杯不醉,我却是一杯就倒。
晚上九点半,欧阳海报告已到省会长宁时,我正在收拾行李。
也不知道要去多少天,要带些什么衣服才好。这个冬天说冷吧,天气预报上又显示过几天要升温了,有十多度。说不冷吧,现在雨飘着,风刮着,寒气从窗缝门缝中渗进来,让人缩手畏脚,搂着火炉离不开。
据说北方人最怕南方的冬天。人家北方说是零下十几甚至几十度,可是室内却被暖气烘得高达十几甚至二十度,比春天还温暖。我们南方倒好,寒气夹带湿气浸入骨髓,室内甚至比室外还冷,越坐越冷,有时春天比冬天还冷。
欧阳海去北方八年,不知道他现在还能适应南方的冬天不?长宁靠北边,可比江源温度还低两度。
我心中一动,随即问他,你冷不冷。
刚才还觉得透心冷,现在又回暖了。他说。
为啥,你上车了,有空调了?
不是,是因为有你的关心。他答道。但是你明天要到哪下乡呢?什么时候出发呢?要去多久呢?
我也不知道。我叹气道。具体行程要明天报到才知道。我还在发愁要带什么衣服去呢。
我又说,你知道吗,我明天要去的那个地方跟那个陈之乎有关。
陈之乎?为什么?他回江源工作了?欧阳海不解地问。
说来话长。我又叹了口气,然后我把关于非遗项目的事大概跟他说了下。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明早7:40在四中门口见面吧。
我吓了一大跳,“你现在不是在长宁吗?”如果他此时在眼前,我一定会摸摸他的额头。
没错,待会我就准备上高速回家,到家大概凌晨1点吧,到时就不联系你了,你好好休息,明早见。他淡然说道。
你要怎么回?开车?你疯啦。晚上开高速很危险的。我觉得他要么疯了,要么被寒冷的南方冻得发烧了。
现在不出发,今晚也会失眠。他说,危险不至于,我们户外暴走族都有一双夜视眼和铁打的精神,通宵夜行军都不在话下,这三个小时算什么。
现在是我要疯了,万一有事,我可背负不起罪名,虽然这未必是为了我,我不能自作多情,但是我也不能说与我毫无关系,对吧?说来说去,还是怪我们个小地方交通太不发达,没有飞机场,晚上又没有高铁经过,最晚一趟高铁是晚上九点。
我哀求道,你实在要连夜赶回,那就坐普快卧铺吧?晚上12点我记得有一趟,刚好早上六点到。
普快卧铺?这是什么交通方式?我有生以来只使用过飞机、高铁、汽车以及徒步四种交通方式。这个不了解,不想尝试。他断然拒绝。我都想像得出他面瘫蹙眉的样子,假如他确实是照片上那样的话,那蹙眉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我无语了。
好了,为了不让你担心,我决定跟大凯一起开车回去。这样可以吧?他语气不知道为什么透着开心。
但是,大凯是谁?
哦,我忘了介绍。他说道,他是我的朋友,来机场接我,干脆让他跟我一起回吧。
这样也可以?好吧,我不要多管闲事了。那就明天见吧。
他说,好,明早见。今晚你不会担心我吧?晚上我不会给你打电话了,你别等。
我当然不会等,我哪里说过要等了。我着急地说。
我的意思是说就当我不存在,好好睡。他语气轻快地说,你们女生是不是特别相信命运,那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妈说小时候给我算过命,我的命特别好,好到什么程度呢?就这么说吧,只要有我的地方,哪怕地震海啸也会停止。
我听到话筒里传来一个轻微的“扑哧”一笑。是谁,大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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