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烟室

“对不起，萨克斯探长，我给您的名单里有从乐园开放以来所有的向导，包括现任的、离职的，但从不存在什么A级向导。我不知您是从何处听说的，但我在乐园二十年了，任何名单和文档上从未出现过什么A级向导。” 乐园自治区的人事主管舍贝里很平静，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对艾尔达说道。

“没有A级向导？那些可以去往乐园最深处的人？”艾尔达盯着舍贝里看。

舍贝里的脸上始终挂着亲切的表情，“探长，我们只有普通向导和武装向导，普通向导在徒步路线上带领徒步旅行者。武装向导协助科研人员，大多能去到乐园的最深处。”

艾尔达笑了笑，他的团队有推论和线索，能感觉到隐藏在乐园这层坚固外壳下的诡异，但却找不到关键的漏洞。乐园集团和乐园自治区，前者负责乐园生物科技公司及其子公司群的运营，后者管理乐园辖区内的科研项目、徒步旅行事务和林业维护。它们之间分工明确，配合得严丝合缝。

“A级向导，你们确定没有听过？”艾尔达往办公室里大声问道，扫视着乐园自治区人事部办公室里的几个年轻人。

“没有，絶没有听过！”几个人一起大声回应。

 “嗯，打扰了。舍贝里先生，这一层有抽烟室吗？”

“有！”舍贝里和颜悦色地领着艾尔达走出办公区，来到一条空荡荡的白色走廊，低声说道：“萨克斯探长，走道尽端左转就是。您应该尽量试试我们的抽烟室，在那里多呆一会儿才好。还有，请替我向约拿问个好。”他对艾尔达眨了眨眼睛，转身离开。

艾尔达沉默地注视着舍贝里消失在转角处的背影。他很快就理解了话中所指。乐园塔楼里的抽烟室很讲究，不像火车站那种，只是被毛面玻璃封闭的一个大房间，一群人被关在里面，站着或坐着尴尬地相对默默抽烟。这里的抽烟室被隔成单独的白色房间，每个房间是完全私密的空间。门锁上有个装置，需要投付硬币或电子支付才能进入，投币口写着“为环保尽一份力”。

纯白色的小间足有七至八平米，像科幻电影里的那种摩登整洁的太空舱，没有丝毫多余的事物，所有陈设的曲线圆润流畅，不出现任何尖角或锐角。与圆形白墙一体的白桦木长椅很宽敞，且有着舒适如皮毛的软质贴面，可坐可躺可盘腿打坐。它已经远远超越了让人放松休息的设施，简直是供人奇思异想、做白日梦的温床。

艾尔达在这过度松弛的空间边抽烟边思索。在追踪的线索里，相比哈桑，他和约拿仍然没有进展。不过他有自信，这四人团队至今为止总能找到突破口。抽取烟雾的管道和送风口发出“呜呜”的轻响，这并不算噪音，事实上似乎功率还开得过低，只是两根烟的功夫，这个地方已经烟雾缭绕。艾尔达起身扭动门口的控制旋钮，不过功率无法增大，反而完全关闭了，“呜呜”的声响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室内完全安静了下来，能听见抽取烟雾的管道里传来对面的马达声，混合着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原来每个抽烟室虽然完全隔离，但抽风管道却是相连的。这两个人说话的音量正好能透过来。

“你也要小心些。刚才有人到我们这里，问起了A级向导。”

艾尔达听出这个声音就是刚才乐园自治区的人事主管舍贝里。只这句话就证明他刚才说了谎，他显然是知道A级向导的。不过，一种更强烈的违和感已经笼罩着艾尔达。

“好多年没有人提起这个事情了，你们人事部的其他员工确实不知道。”

艾尔达认出了另一个声音，是歌利亚，乐园西区集团武装团的团长。在艾尔达和约拿接手案件的时候，这个家伙和西区警署坎帕尔警长一起来，自称是助手。显然，他“协助”西区警署调查案件的任务已经结束。

“可我还是很清楚的，这个计划在乐园启动之初，那时候我还参与了保密工作。”

“对，没错，舍贝里，你当时已经在乐园工作了。我知道你一直保密得很好。”

“我是本地人，从小进出那片黑乎乎的林子。说实话，现在我每次进入乐园都毛骨悚然，它完全变了个鬼样，我可不敢走到深处。而你们就不必害怕，乐园对你们来说反而是极度安全的。整个乐园都没有这些人的名单，只有少数知情人。”

“嗯，你也得小心，舍贝里，别多嘴。”

“那个探长，他为什么会把这个案子和A级向导联系起来？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萨克斯，安全局重案组的探长，必须小心此人。这次最大的危机，是至今还找不到那个人！我寻了几周，这家伙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但没人比他更熟悉那片林子，以前从没出过岔子，太奇怪了！北区的家伙都不可靠，絶不能让别人先找到他。去年也是这个萨克斯，他在肉蕈案里挖出了薇特尼尔家族！”

“乐园绝对应是我们西区主导！北区那些人，他们的想法和我们不同，他们不敬畏乐园！”

“总之要当心萨克斯，他的行为难以操控，对案子很执拗。”

“我听上面的人说过这个重案组，传言是T在倒台前的几年中建立的。”

“不是传言，确有其事。T，因为他的中间名用T来简写。他曾是军情六处的老大，然后又当了安全局局长。我再告诉你个秘密。”

“哦？什么秘密？”

“这个萨克斯探长，他的中间名也用T来简写。”

“是什么的简写？”

“哼，你就不必知道了，这是个古老的名字。不过这个中间名在出生证明上都没有，是后来加的。”

“难道说，这两个瘟神还有关联？”

“哼，总之你小心点，你是少数几个知道A级向导的人。集团人事部的施瓦茨问题不大，这小子什么都不懂。”

等对面的声音消失后，艾尔达又等了一会儿才离开这栋让他极度不适的乐园行政塔楼。他为心里的违和感找到几种不同的推论，以解释舍贝里为何明知他在吸烟室，仍然要叫上歌利亚聊天，并故意提到了A级向导。

当他取回PDE时发现艾莲娜已经呼叫过几次，于是直奔安全局痕检科。艾莲娜应该是有了些进展，她正全力分析整个案子最大的核心疑点：那只切口平整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