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泪水可以冲淡孟婆汤

1

夏天最后的一场蝉呜演奏落幕，伴随着秋天的第一片黄叶漂向远方。如果我早知道自己生命的倒数由这一刻开始，我会去过不一样的生活吗？

我是一位妈妈，今年70岁，膝下有三个孩子。大儿子成家了，儿女成双。二女儿也成家了，两个儿子。小儿子没有成家，他是个同志，上一年跟我和老爸出柜了，有个稳定的伴侣。你说我家庭幸福吗？也不能说不幸，就看自己心态是如何。

大儿子是个很懒的人，永远都不放心思在工作上，能偷懒就偷懒。但他是个很孝顺的人，对家里人从来不会懒散，能帮上忙的他定会去做。

二女儿是个是个乱花钱的人，永远有买不完的东西，有钱就想花光。但她是个很有耐性的人，对任何人都非常包容，能不责怪就不会责怪 。

小儿子是个很火爆的人，在外面遇到不爽的事情都会立马出口成文的骂，记得有一次我们一家人去上海玩排队的时候碰到插队的人，小儿子就在那家人背后一直骂，吓得我马上叫小儿子不要计较。可小儿子他是个很倔强的人，自己的钱怎么不够花也好，都会坚持每个月给我们一样的家用，去旅行都会坚持请我们两老去。

2

今年入秋后，因为身体的状况越来越差，家人们坚持要我去医院做检查。老实说，我个人真的很讨厌到医院，一来怕麻烦要等很久，二来怕真的验出个什么病来就要花很多钱，老人家嘛，病痛多多少少都会有，要不是儿女们强迫我来，我真的不想来。

好吧！你看，真的验出个病来了。人害怕死亡我理解，可是当死亡离自己这么近的时候，反而不会吓到而是会感到迷茫。

我还有什么要做？

还有什么可以做？

还有什么没有做？

可当我看到老爸和三个儿女的反应的时候，我知道我该怎样做了。

3

自从我病了以后，大儿子和儿媳妇几乎每上都会上来看看我，替我按按摩，陪我聊聊天。

「你们给过我的钱我都存起来了，将来等你们儿女长大了要用就问老爸拿。」

「妈，钱给了你就是你们的，不用省着用啊。」大儿子和儿媳妇湿了眼眶。

「老人家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放，你们以后要多陪陪老爸，不然他会很寂寞的，你们也知道，他是个话劳。」

冬天降临，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我的身体太虚弱了，连自己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二女儿每逢周末都会来探望我，由于太久没洗澡，今天就叫了二女儿过来帮我洗澡。

「不好意思，要麻烦你帮我洗澡。」

「说什么麻烦！我小时候不也是你帮我们洗澡的吗？」二女儿滴滴答答的泪水流到我头上。

「麻烦你了。」

躺在床上的我全身的骨头都像火烧一样，动一动又痛，现在每天都需要按摩才能舒缓。小儿子跟我们一起住，每天下班他都会帮我按摩。

「妈妈你可以好起来吗？」小儿子一边哭一边帮我按背。

「傻孩子！人总有一死，不用伤心的。」

「你不要觉得会麻烦我们就什么都不讲，我们照顾你是应该的，小时候你不也是那样子照顾我们吗？」

「好！妈妈知道，我会加油的！」

4

我跟老爸他结婚40几年，摩擦一定是有的，但尙算幸福，至少我们生的三个孩子都又孝顺又好看。自从他退休以后，我们几乎每天都一起行动。早上一起去茶餐厅找各自的朋友吃早餐，然后分头去逛菜市场，我付责买肉和菜，他付责买水果，大概10点大家就集合一起回家，然后我就付责煮饭他洗碗和做家务。他很喜欢讲话，他的话每天重复又重复，有时候我会发他的脾气骂他，然后他过了一阵子又复发，这大概就是老夫妻的日常吧！

自从我病了以后，家里头的大小事务重担都落在了老爸身上。每天替我煮饭，扶我出入，呕吐的时候帮我扫背，疼痛的时候替我拿药，难受的时候陪我渡过。我知道他也手足无措，可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老爸，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你说什么呢？老夫老妻不就是这样吗？」老爸一边做饭一边说。

「以后我好了，再给你分担。」

后来得知我的病还有做手术的机会，老爸一直鼓励我要去做。我心里一直很犹豫，医生告知手术能不能成功，都先要打开肚子看肿瘤的扩散程度才知道。这对我来讲太冒险了，我从来都没有做过那么大的手术，万一恢复不了要花一大笔钱那怎么办？我可不想花儿女的钱治病，他们赚钱太不容易了。

「老妈，手术还是做吧！钱你不用担心的，我们自己有一笔钱，不会花到他们你钱的。」老爸像看穿了我一样。

「万一手术失败，会昏迷什么的就不要救我，救了没用，会拖累。」

「知道了。」

手术最后还是失败了，可幸的是没有其他意外发生，而且减轻了一部分的癌痛。但我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要躺在床上了。

「老爸，把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

他走到我床头把东西拿出，是我的照片。

「以后我的送别式就用这一张照片。」

「别讲这些不吉利的话！」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跟儿女讲他们不爱听的。」

「老婆，你能坚持下去吗？」老爸终于在我面前大哭了，是我生病以来的第一次。

「恐怕不能了。」

5

我最喜欢的节日是农历新年，以往总是在新年可以好好的跟亲朋戚友一聚，再忙的工作，再紧凑的生活都在这段时光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小儿子知道我喜欢花，今年新年给我买了好多年花放在家里摆设，其中有一盆兰花盛开如画，我是很喜欢。

「帮我用电话拍一下这盆兰花好吗？」我跟小儿子说。他很会拍照的，把花拍得很精致。

「帮我发个朋友圈。」

「好啊！你想讲什么呢？」

「嗯⋯⋯就写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大家都像这盆兰花一样美丽！大家珍重！」

「什么珍重呢？你还好好的呢！」小儿子一下子就眼红了，泪水在他眼睛打转。

后来我看了下朋友圈，小儿子还是没有把珍重那句写上。

6

我终于要住进医院了，我知道我很快要离开了。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自己这辈子有什么遗憾，其实人活一辈子能带走的是什么？恐怕只有思念吧！外面雨的声音滴答滴答拍打视窗，风的声音嗖嗖而过，床边的心跳仪器声音很平均，房间里围着我的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们。

房间里直都是他们的哭泣声，我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也听不清楚他们的每一句话，身体也渐渐感受不到他们紧握的手，我的身体越来越轻，痛苦越来越少，呼吸越来越慢，心跳频率越来越低，我现在唯一感觉到的是我眼角的眼泪，得知自己患病后的第一滴眼泪，也是我最后一次流泪。

突然之间，我感觉自己不再被束缚。我能好好的看到我所爱的所有人，我的老爸痛哭流涕的握着我的手看着我成线的心跳说：「老婆，对不起！我这辈子对你还不够好！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已经很棒了！」

大儿子跪在地上大哭：「妈！我不孝！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儿媳妇抱着大儿子扫着他的背哭泣着。

「你们已经很孝顺了！你也该长大了！」

二女儿抱着我的身躯哭湿了一床：「妈！这辈子谢谢你！以后在天上不会再有痛苦了！」

「也谢谢你女儿！有你们我一点都不痛苦！」

小儿子握着我另一只手泪崩：「妈！我舍不得你走！下辈子再做我的妈妈好吗？」

「我也舍不得你们，我答应你下辈子我们再做母子！」

假如泪水可以冲淡孟婆汤，我希望大家的泪都不会白流，好让我下辈子可以找到你们！谢谢你们，让我如此幸福，如此不舍。

妈妈永远爱你们。

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