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王是个路痴,方向感极差。这样一个路痴偏偏喜欢给别人指路。
每次和朋友出去,他打个响指,大手一挥,对身后的朋友说,这块地段,我熟,跟我走。
一条路一共就两个岔道口,他也能走错。这就好像试卷里全是双选题,他愣是能避开所有正确答案,还信誓旦旦地跟人说,这道题我以前做过,相信我准没错。
在有过几次陪他绕了大半圈路,还没到达目的地的经历后,朋友都有弄死他的冲动。后来凡是出去,我们严禁他走在最前面,免得被带到坑里去。
但是这并不能阻止小王祸害别人。走在路上,有些年纪大的外地人不太会使用手机地图,找路全靠问。
我爸也曾满腔豪情地跟我说:“我去过那么多地方,不认识的路全靠一张嘴问,出门在外靠朋友,别总拿个手机摆弄。”
我想,那大概是你没有遇到过小王这样,同时具备热心肠和路痴双重属性的狠人吧。
有老太太向小王问路,小王说:“奥,这条路我走过好几次了,那边有几家商场,几个小区我门儿清。让我想想。您顺着这条路直走,右拐就对了。”
老太太不停道谢,感慨遇到了好人。我打开手机地图,输入老太太要去的目的地,地图上显示:直走,左拐。我想,老太太都这把年纪了,为什么还得遭这样的罪,最后的路她得骂着走完吧。
对此,小王还有他自己的一套说法:多走走路也挺好的,我这人就是喜欢到处走走逛逛,没有目的,放松心情,大把时光在手,何必活得那么严谨。
我说:我本来也喜欢到处走走逛逛,但自从认识了你,我对多走冤枉路这件事深恶痛疾。
二.
为了不让小王祸害更多人,朋友们一致认同给他介绍个稳重的女性朋友。
都说女生是男生的老师,说不定小王在女生的关照下,能有所成长,认清自己是个路痴的事实,别再害人害己。就这样,我们介绍森森和他认识。
森森是朋友眼中的潇洒女孩。她做事雷厉风行,面面俱到。外出游玩时总能替大家规划出一趟行程的所有细节,照顾每个朋友的感受,记住很多朋友的口味,工作学习更是一丝不苟,社团风云人物,各种实习经历。
她比小王大一届,我们把小王带到她面前,说:“好好跟人学学,成熟一点,别一天到晚浑浑噩噩,坑害路人。”
小王异常争气,和森森谈起了恋爱。知道这个事实,朋友都表示不能接受,在大家眼中,森森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结果这么个走路带风,心细如尘的女孩,喜欢上个粗心大意,连路都认不清的小傻狗。
大家不断调侃小王说:“可以啊,你小子认路水平低劣,找人本事倒是很强。”小王还以为大家真想夸他,傻乐着说:“客气了,兄弟我先谈一步,你们不急。”
其实大家并不是很看好他们这对,森森成熟冷静,小王懵懵懂懂。
我对此仗义执言,说:“话不能这么说,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虽然小王在我心里是个狐朋狗友,但是在别人眼里说不定也是个满分先生。”
大家点头称是,有人在一边应和说:“对的,毕竟恋爱中的人是盲目的,时间长就知道上当了。”
……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喂,一直觉得,身高长相,性格,财富,幽默感等等都是可以加分的选项,有些是看得见的,有些是看不见的。
如果要给一个人打分的话,这些因素会构成一个完整的人,有些人在意总体分数,有些人注重局部分数。如果非要在小王身上挑一个优点的话,我觉得是他比较用心吧。
三.
小王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大感兴趣的样子,唯独对森森的事比较上心。两人约好晚上五点地铁口汇合,从小王的学校到那一共半个小时路程,他下午两点就准备出发,我说你至于吗?
小王不好意思地说:“我老是磨磨蹭蹭的,有时候还走错地铁出口,早点出发好了,免得让森森等我。”
这么点路提前几个小时出发,就算坐到地铁最后一站也赶得回来吧。小王不以为然,跟个没事人一个,不会觉得自己浪费了时间,高兴地往地铁站跑。
只是时间有时候挺孙子的,在你毫无预料的时候捶你一拳,告诉你说,老子不是你能留住的。
毫无征兆地,森森考研成功,去西安读研究生,小王留在南京读本科。
小王说,我送你去西安吧。森森说,不用了,我自己能行。小王不说话,替森森顺了顺头发,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大家怕破坏了气氛,跟在后面也不说话。
森森还是那么独立潇洒,提着个行李箱离开,不需要朋友太多的帮忙。只是小王一直忙前忙后,说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云云。
没过两天,小王忍不住了,订好机票去西安看森森。由于大家之前送森森的时候毫无送别的成就感,又一起送小王去机场,给他收拾东西,嘱咐他路上小心,在西安迷路的话及时求救。
森森读的理工类学校,校园很大,小王第一次去,尽管去之前查过学校地图,一进校园还是迷失了方向。他扬言要给森森一个惊喜,不到女生宿舍,绝不打电话给森森。
于是边走变问,仗着时间充足,人给他指路指得清清楚楚,他非得凭感觉来,走到东边的奶茶店买两杯奶茶,逛到北边的花店买一束花,往回走的时候遇到甜品店买一份蛋糕。
等他找到女生宿舍,给森森打电话的时候,手上已经拿得满满当当的了。森森上完课和舍友一起回来,眼尖的舍友看出小王手上的东西都来自学校各个方位的店铺,惊呼这年代竟然还有如此用心纯情的男友。
小王被夸得不好意思,不要脸地说:“我早打听好了,学校里的这几家店挺不错的,森森刚来学校可能不太清楚,我特意去买来给她。”
四.
时间一长,异地恋的弊端渐渐显现出来。两人在不多的相聚时间里,总因为一些小事吵起来。
比如说两人想知道前面有没有大型商场,小王总是宁愿多走点路,亲自过去看看,没有大不了再回来,森森则注重提高效率,主张用手机查一下,或者问问路人。
有次刚见面不久,两人因为类似的事吵起来,小王生气提出分手,负气离开西安,一个人回南京来。这次和以往不一样,两人似乎真打算到此为止。
听说他两分手的事,一堆朋友联系森森,大伙说:“小王就是个不认路的渣男,别理他。”
我被委派去安慰小王,我说:“兄弟好样的,不当舔狗,条条大路通罗马,谁也不是离不开谁。”
小王不太搭理我,惆怅地说:“她像是一片森林,我只是迷路了。”我拍手称奇:“精辟,我写一辈子都写不出这么优美的语句。”
为了避免小王伤心过度,我们带小王出去吃火锅,尽量安排得乐乐闹闹的,准备劝他及时放下,放眼未来。小王一声不吭,坐在位置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为了避免尴尬,我拿出精心准备的话鼓舞士气:“爱情不过生活的屁。”朋友们十分配合,在一旁应声附和道:“爱情不过生活的屁。”
我见氛围不错,趁热打铁道:“去他妈的爱情。”朋友们估计是兴致到了,过度捧场,跟着在旁边整齐而响亮地喊:“去他妈的爱情。”
服务员和周围的食客被我们惊到了,频繁往这边看,我尴尬得无地自容。
小王抿了抿嘴唇,好像要说话,大家迅速安静下来。小王不徐不慢地说:“我晚上想找她复合。”
我差点没反应过来,一直以为牵手和分手同样都是“覆水难收”的,实在是不知道还能这么玩,筷子一摔阻止道:“没牌面的事不能做。这才几天,要复合你之前提什么分手。”
小王说:“你平时跟个恋爱导师一样,谈起恋爱来不也是渣渣一个吗。”
我听了无言以对,痛哭流涕,只好作罢。一餐饭吃得气氛诡异,想象中小王抱着我大腿痛哭流涕,拿着酒瓶挑衅路人的情节丝毫没有发生。
五.
当天晚上,小王打电话给森森,没有直接提复合的事,说最后想要去西安见她一面。
电话那边森森沉默了很久,说:“还是我到南京来吧,你冒冒失失地,路上耽搁不少时间。”小王听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森森快到南京了,大伙准备集体出动请他两吃饭。从西安到南京有一千多公里,她说来就来。
我突然发现这两人好像是一路货色,做起事来绝不拖泥带水,不禁为小王担心了一把。小王说:“得快一点,不然又让森森等我。”
饭吃得差不多,大家油光满面,认为小王是时候要长篇大论,强势挽回一番了。小王面无表情地说:“我们不分手好吗?”我张嘴就想骂人,这话说得不痛不痒,能成功就有鬼了。森森低着头,两只手扣在一起,认识这么长时间,很少见到她拘谨的模样。
森森说:“好。”朋友们面面相觑,心想这就答应了?我们还没友情助攻呢。只听见小王在那没头没脑地说:“为,为什么啊。”
我强行按捺住自己想骂人的冲动,朋友们怕我胡言乱语坏了氛围,把我按住。我用手扯着衣服领子,捂住嘴巴听他们说。
果然还是没有变,在这一对里,森森是主动并且能拿主意的那个,她抬起头看着小王说:
“我想了很久,以前我很讨厌逛街,讨厌漫无目的地在外面走,不愿意多走一点冤枉路,我觉得想去哪就应该直达目的地,没有必要在路上浪费时间。”
“后来有一个人总领着我走很多冤枉路,还是不听劝的那种,我说从一号地铁口出去,他就非得从三号口出,带着我绕一大圈后不好意思地一直跟我道歉。”
“我有时候想那是不是幻觉,自己好像喜欢上了那种感觉,有个人在前面牵着我,我就跟着他走,走错路了就绕回去。”
“我不用思考路线,考虑时间,只要在后面跟着就行了。后来我一个人的时候,也开始经常走错路,你说路痴是会传染的吗?既然传染给我,那就别想走了,以后找路的事就交给你吧。”
小王郑重地点点头,站起身来,拉着森森去散步。阿桑有点兜不住,眼睛里闪烁晶莹:“靠,这也可以。”朋友们结账散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六.
去接森森前,小王说:“我有点死脑筋,认准的路就不想改了,有时候走到一半明明感觉不对,可还是想走下去,说不定走到最后能有惊喜呢。”
小王认路死脑筋,对森森也死脑筋,直来直去,一条路走到黑。
只是这小子运气好,走错的路能绕回去,放开的人还能及时找回来。
兜兜转转,也许还是会遇到刚开始的那个人,一起走很多冤枉路,嘲笑对方没有安全感。
有个路痴男友是一种什么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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