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史大人的鬼屋（月影）

司史大人的鬼屋（月影）

　　窗外，星星越来越多了，百无聊赖的烛火被徐徐夜风吹动，有气无力地扭动着它娇弱的躯体。

　　一位比烛火还要孱弱的女子倚在窗前，灰白色的的衣裙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像极了远在天边的月色。

　　书案前的人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笔，走到窗前，伸手环住了她的肩。

　　“你可想起些什么来？妹妹单单记得‘月亮’二字，我要翻书翻过半间房去！”

　　“司史大人……我，当真不记得些什么了……”女子抬起含泪的眼眸，就势便要行个大礼。

　　司史臂上用力才没让她如愿跪下去，安抚道：“好了！我又没责怪你，莫要哭哭啼啼的，不是你的错。”

　　女子微微颔首，转身继续望着皎洁的月亮，神情依旧。

　　照如今的盈缺来看，过不了几天就是十五了。

　　“大人，我……”

　　“怎么？”

　　“我当真不是什么鬼怪么？大人不必瞒着我的，我知道自己没有影子。”

　　“跟你说了不是就不是！你要真是鬼怪之物，等不到我来捡你，阎王他老人家早就请你去喝茶聊天了，你别一天天胡思乱想的了！”

　　司史叹了口气，转回身跳下了楼，又认命地翻书去了。

　　方才那女子是司史大人在河边捡到的，这也是她搬家以来捡回来的第一个“活物”。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她的仙居就莫名其妙的成了“收容所”，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慕名跑到她的木楼来。

　　刚才那一番话别的用没有，倒是给了司史一点提示——影子。

　　运了些许灵力出来，司史将二楼所有和“影子”有关的古籍都翻了出来，一本本的书从高处飞落，转眼间就把小小的司史大人埋在书山之中了。

　　司史挣扎着推开书爬起来，吹了口气让那些古籍都从房顶正中的大洞穿过去，排着队整整齐齐地在她的书案上摞好。

　　她也笑着飞了上去，回到书案前，埋头苦读。

　　果真不辜负司史大人的一番辛苦，终于在一本类似野史的古籍中，找到了一段描述，和现在在她眼前晃着的白衣女子有极高的相似度——

　　“月影，月之残念所化。沐夜光之灵，取物阴之精，乃大明大暗之所集。其无影而影万物，无明而明万事，因名之月影。缘念而生，愿成辄返。而既出则无所踪，不生灾，鲜有闻。”

　　司史大人松了一口气，将其余的书归位，捧着刚才那本又反复确认了几次，这才出声。

　　“是了是了！无影无明，月之残念，非此无它！月影啊，啊不，那个谁，你来看！”

　　她见月影还傻愣愣地立在原地，也不顾什么形象，过去把人抓了过来，按着头让她看书上的字。

　　“你看，这不就是你？可算是让我找到了，你就是月影啊！”

　　月影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吓着了，表情木木的，过了许久才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想哭，却因不是凡人而哭不出来。

　　“多谢司史大人，月影既知因何生身，便也不易再叨扰大人，望大人殿前香火旺盛。”说完，她一转身，就要从窗口飞出去。

　　“等等！别跟我说这些文绉绉的话，你决心要走，我也没有道理留你。不过你要是愿意，可以在我这里立下灵牌留个标志，往后若无处可去，这木楼也是个歇脚修养的好地方。”司史抓着月影的衣袖不松，怕一松手人就跑了。

　　月影笑着抽出手来：“劳大人费心了，月影无以为报，大人不嫌，我就常来木楼讨茶喝了。”

　　说完，司史找来了一块光滑的青石板，三两下做了一块灵牌，将月影的名字刻在了上面，还在反面刻了书上的那段文字。月影随即变为一缕灰白色的烟雾进到灵牌里晃了一圈儿，留下了标记。

　　“人世凶险，还望珍重。”司史嘱咐着。

　　月影点点头，笑容里含着一丝丝的不舍，但拖拖拉拉磨磨蹭蹭一向不是她的风格，于是一转眼，她就逆着月光远去了。

　　送走了月影，司史大人百无聊赖。她默默地为月影祈福，念叨着千万不要再让她自己捡到了。

　　谁知事与愿违，月影之后便是木楼的“常客”了，只是她本人不知道罢了。

　　司史大人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书上记载的那段话就暗示了月影悲惨的命运。她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存在，她是月亮之于人世的残念，她娇弱的身体承载了太多痴人的妄想，可她自己，却没有资格为自己许下一个小小的愿望。

　　……

　　“月影一心求死，望司史大人成全。”

　　可能司史自己都数不过来了，这是她第多少次将昏迷虚弱的月影从河边捡回来。她的情形和第一次被捡回来一般无二，不过是多记起了两个字——月影。

　　这句话，月影也不是第一次说过了，这要是排演话剧，司史大人能把月影的台词倒着背出来。

　　这不，刚刚把书找出来给她解释一通，就又是这句求死的话。

　　“司史是文职，没有杀权，你找错人了。”

　　“月影存之于世，毫无意义。”

　　“谁告诉你的？万事万物的存在都靠你留下影子，你因他们而生，也替他们而存。”

　　“可我没有别的希求，只求个神魂俱灭，连这个资格都没有吗？”

　　“没有……你就是最大的意义，月影若是不在，人情便也不在。去吧，去倾听别人的故事，回来讲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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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次骗走了月影，司史心中百感交集。不是月影什么都不记得了，而是她在月影醒来之前就将她所有的记忆都抽去了。

　　不是司史大人狠心，要是月影还记得，那就更不好劝了。而即便是被抽去了记忆，还是抹不掉月影心间上的痛苦，这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求死。

　　不是人世间的凄苦多过欢欣，而是大多数人习惯将自己的泪水撒向月光，而忘了将自己的笑容留给影子。

　　“希望，下一次，月影能开开心心地回来找我，给我讲几个大团圆的故事……”

　　只是，不知道距离“下一次”，还有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