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条路,幽密深远,夏天走在这里,树荫可以完全遮蔽头顶的阳光,倒像是天然的盖棚。右边这堵又高又长的墙院,紧挨小路而建,将路面挤的更加窄小,走个人上去都显得拥挤,更不要说是显赫人家的车马通话了,繁华如邯郸城,此处行人却缪缪无几。竟然白白荒废了此等美景无人问津。
墙顶常常坐着一个女孩子,这在我住到邯郸城的第一天就知道的,那日午后阳光撒在墙上,树上,还有她的身上,她就在墙顶上,树荫与阳光的斑驳中张着手臂行走,檀木钗随着脑袋的摆动而动,欢快的、又好像是忧伤的。
我每日都要与老师走过这条街,几乎每日也都能看到她静默的坐在屋墙顶。我也曾想过要和她说第一句话,但每当这时候总有一个恶毒又卑微的声音自问着:“她的家院有半条街那么长,你有什么!”
没错,我只是一个落魄到无人问津的秦国王孙而已。
我虽为秦国王孙贵族,可从我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便在赵国过着卑贱如奴隶的生活。秦国与赵国长拒于长平,杀了赵国四十万降卒,又围困赵国都城两年之久,世上但凡活着的赵人,便没有不恨秦国的。赵国都城内的贵族,但凡见到我,便没有不欺辱我的。
旧伤还没好全,我又与他们打架了,就在这条路上,被一群无赖围攻,他们笑我是落魄的王孙,没人疼爱的乞丐。所以,我还是没有按耐住胸腔里的愤怒,与他们狠狠的揪到了一起,可他们人多势众,我终究是打不过的。在体力彻底衰竭、旧伤又添新伤,致使昏迷的前一瞬间我想着:死了也好,以后总算不必再费力的活着……
就在那一瞬间,她出现了,带着一双可以吸引灵魂的眼睛,像一缕奇异的光芒,打亮我阴暗恐怖的心底,她说:“别怕”
似梦又似幻……
再次醒来,阴暗的房间里耀进一抹阳光,打在我干草铺就的睡塌上,我张开正在结痂的手,靠近那缕阳光,一股温柔包裹手掌,不由抬起头寻找阳光的根源,却发现她隐在浓浓的烟雾中……外面是师父在熬药,他被烟呛到的咳嗽声就在耳边……我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做了一个梦,关于厮杀的梦,不,应该是关于一缕阳光的梦。
我只稍稍好了一点,便迫不及待的跑去找她,她依旧坐在墙头,木钗挽发,留一个让人移不开眼的背影
“恩人”我喊了一声
她似乎在擦着眼泪,片刻才转回身:“原来是小兄弟,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也不知她有何伤心事?我想着,只答:“赵政多谢恩人相救,今虽无大好,也是无碍了”
光影映亮她的唇,美的移不开眼:“那就好”
“恩人……方才可是哭过?”
“奥,没有,阳光刺目而已”
我明明看到了的,她却不想说。心中有些失落,像是丢了什么。我虽没有追问,心中却想出了无数种让她伤心的可能。
“赵政那日唐突,未曾问及恩人姓名,不知可否相告,容日后相报”
她笑了笑,灵动的眼睛仿佛可以说话:“既然相逢,何必在意姓名,你要是愿意,便称我声姐姐,怎样?”
从此,“姐姐”这个词,成为了这个世界最美妙的语言,而她的笑,仿佛让时光都停下了脚步。有一瞬间,我以为,这世界,还是有美好的。
就在我满心欢喜,以为从此可以日日与她畅聊嬉戏时,她却突然消失了,像父亲一样,一声不响的抛弃了我。
我的父亲是秦国的太子,曾经质于赵地,就在长平之战,秦赵交恶后,他突然丢下我和母亲离开了赵国,一走就是五年,五年来,他从未派人打探过我们,更不要说接我们回秦,甚至连一句保重的话都没有差人送过,只留给我这样一个让人唾弃的王族身份。坦然的让我们母子二人,留在敌国,任人欺凌。
老师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随时都要准备接受生命的所有巨变,包括人们最害怕的分离和死亡。
我定定的站在她曾经居的豪门阔府,那里依旧人来人往,不曾蒙尘,可唯独她,人间蒸发了一般。
我还是不能习惯分离……即便在我的生命里,分离一直是最主要的旋律。
她消失后的不久,秦赵和解,吕不韦入赵接我归秦。我第一次见到了小我三岁的弟弟成蛟。他生的异常俊美,并且深得父亲宠爱。
至少,父亲为他取了如此期盼的名字:成蛟,成为蛟龙之意。
那是我第一次知晓,原来自己不仅讨厌分离,有时甚至也会讨厌相聚。
母亲说,若想摆脱从前那种任人凌辱的日子,便要登上那个受人伏拜的大位,而阻碍我登上大位的敌人就是成蛟!
是的,我深以为然。
老师说,最好的杀手不是能突破多少防御,而是根本不会激起对方的防御之心,便已经将剑心刺进敌人的心脏。
对此,我更是深以为然。所以,我成为了一个很会照顾弟弟的哥哥。
直到十三岁那年,父王病重,他对成蛟的喜爱更加不加掩饰,甚至多次提出废掉我这个太子,改立成蛟。
我很恨,很酸,很痛。
所以,我不会原谅他!更不会将王位让给他心爱的儿子成蛟!
我将目光投向了深得父王信任的道人巫少,他曾几番护佑王室中人,更对父王有救命之恩,最关键的是,他的卜算之能,大家有目共睹。
那夜宫火昏暗,巫少伏在父王身边,低声说:“臣知道王上看重公子成蛟,然,秦国若想实现统一大业,非公子政不能”
那时,我尚不能了解天下一统究竟是何意义,但我大概能想象得出父王遗憾的神情,应该是像我曾在赵国无数次张望通往秦国的路,却从未见过亲人的信一样的遗憾……
七月,在巫少的帮助一下,我终于有惊无险的坐上了那辉煌无比的王位。
母亲告诉我,争斗这才刚刚开始,可是我并不怕,别忘了,我生来,就是在群敌环伺的敌国长大,若论忍耐和阴毒,我看到的,学到的,可不比任何人少。
之后,母后联合华阳太后,用了整整八年时光,步步为营,才将夏太后连同成蛟以及成蛟之母韩夫人一一铲除。
虽然,将成蛟彻底铲除,恨意尽除,可我也因此,意外失去了一个可以称之为知己的朋友。
他叫甘罗,自小有神童之称,其聪明才智,非凡人能及,因奉王命进宫陪读,从小伴着我与成蛟一起长大,十几年的不离不弃,让我们亲如兄弟。因他与成蛟交情颇深。遂铲除成蛟之事便一直隐瞒于他,当时处在除蛟的关键时期,绝不允许任何消失外漏之时,却被他无意中听得,为防止生出变故,我不得以,只能忍痛割爱,将其下狱。至于是否真的要杀他,我其实一直都犹疑不定。
毕之之事,让我心情极度烦闷,便趁着母亲祭礼之时,前往表叔熊启那里讨了杯闲酒,不解烦闷后,便往郊外老师居住的隐修院求教。不巧老师云游未归,我只得回返。却在半道上,再度遇她
我日思夜想的她啊!百般追寻都不见的她!
那时,她化身翩翩公子,谎称楚国士子,苍山弟子琅玉,一生从未去过赵国。
我不信,我丝毫不信,虽相隔多年未见,但她的音容笑貌早已印在我的心头,成为经久不变的牵挂和眷恋,那张脸,那双眼,那怎么可能不是她!
即便多年以后,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是对的,但在当时,她却有我不可不信的证据——蒙恬及时出现为她验明正身,救了这位苍山“师弟”。
一切都像有人刻意安排的一样及时!一样凑巧!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我是如何渡过的,只是眼巴巴盼着天亮,最后终究等不及天亮,便命人悄悄放开宫门,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她。却凑巧狱中来报,甘罗逝了。
我冰冷的心在听到消息时,还是动了动,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悲凉,虽然早以练就杀伐决断的铁石心肠,可心还是在那一刻翻腾呼啸。毕竟,这是我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友谊啊。
罢了,去送他最后一程吧
那时,我浑然未觉这会是一场阴谋,直到蒙恬匆匆求见,说她不见了!甘夫人也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都不见了!
那一刻我几乎可以肯定,苍山琅玉、就是她!
“找!给寡人找!就算把咸阳城翻个底朝天,也要给寡人找到她!”
“诺”
“还有苍山、兰陵、楚国,赵国,统统打发人去寻”
“诺”
“王上”蒙恬拱拱手,上前谏言:“您可还记得,当年大士重伤,差点性命不保,却在临死之前非要见一位故人不可”
“寡人没空理他”
“王上不知,萧虹曾对臣说过,大士巫少要见的这位故人,正是臣的这位师弟”
“什么?!”
“臣怀疑,此次师弟突然消失,定然与大士有些关系”
“巫少!”我眯起眼睛,一点点串联真相
“可要臣带兵包围巫府?”
“不必”我摆摆手:“密切留意巫少!不要打草惊蛇!寡人要一点点挖出她的真实身份!寡人倒要看看这个琅玉到底是何来头!竟会与秦国大士、甚至与甘夫人有所瓜葛”
一晃六年,凭借苍山琅玉这条线索深挖,各方密探将丝丝缕缕的消息聚拢,最后竟拼出一个让我觉得恐怖又惊喜的真相!
当年,楚国公主替父寻葯,有幸得苍山荀子看重,收为门下弟子,后为其胞弟公子负刍谋划,重回王宫,此为王族之事,民间不知。
楚国允后过世时,为防奸人追杀,曾将一女秘密托付于自己的母亲荣太后,荣太后甚爱此女,留赵数年,后被楚王知晓,以重礼迎回。国人皆知。
楚考列王仅此一女,视若明珠。曾独立开府受封,荣极一时。后传闻病故,却又于楚王悍元年,被重新寻回,嫁与秦王。此中曲折,多为密事。
是她!一定是她!天下不会有这等巧合!她才是我要娶的楚国公主!
那么!我后宫里的那位王后,又会是谁!?
“来人,摆驾兴乐宫”
“喏”
王后一身紫色蝶衣,头梳凌云髻,富贵逼人。她眉似刀裁,眼似珍宝,唇红齿白,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绝妙佳人。
如若她不是华阳太后楚系一族!或许,我也会珍惜这份温香软玉。可惜!美貌似仙的王后却是那老不死的华阳巩固权力的手段,是专门与我母后对立,是来分得我权利的人!是我的敌人!
“臣妾拜见王上”
“起来吧”
“谢王上”她起身,端庄优雅依旧:“王上多日不来臣妾这里,今日可是来见苏儿”
扶苏是我与她的孩子。一个华阳太后为巩固她的楚系一族必须有的孩子!她大概还想死在我的后面,再扶这个孩子上位!只是,她恐怕并不知晓,这个孩子极有可能不是她芈氏一族的血脉!而她费尽心机让我娶的这个女人极有可能也不是真正的楚国公主。
我抬起头,看向这个以楚国公主身份嫁与我的女人:“今夜寡人就宿在这里,你去沐浴准备吧”
她张大嘴巴,看起来极为惊讶,随后称“喏”而去
我游荡在王后的寝阁,大半日都一无所获,直到她重新回来,坐于镜奁处梳妆时,我猛然从她的首饰盒内,发现一支檀木钗!
那是她的!我认得!我冲过去一把抓起,再次确认!绝对是她的!她们果然相识!
我缓缓斜过脸,看向已经有所疑惑的王后:“这是什么?”
“檀木钗呀”王后笑的极为僵硬:“怎么,王上喜欢这种钗子”
“哪里来的”我不想与她废话
她深深吸了口气,微微挑着俊眉:“一位好友所赠”
“好友?!”我竟笑出了声音!琅玉呀琅玉!我竟不知我身边有那么多人与你熟识,可我偏偏寻你不见。是天意,还是有人在作怪?!
“是”
“给她写信,让她来秦”
“王上……她……”王后这才紧张起来
“你若实在不想写!寡人也可以命人模仿你的笔迹”我打断她的话:“即今日起,王后就不要随意出这兴乐宫了!更不准去华阳宫请示!至于六宫事务,暂且交给夏姬处理”
“王上”
我甩开王后的手,带着木钗离宫。快步来到巫府。
巫少一身深蓝丝绸,悠然饮酒于庭院,见我前来,起身参拜:“臣,巫少拜见王上”
我缓缓靠近他,几近吃人:“告诉寡人,苍山秦琅玉是不是楚国公主芈衍玉!”
他的手慢慢抓紧,牙关紧扣,抬起一双陌生而坚定的目光,至死不语。
“不说是吧!不说寡人也知道!”我自顾坐下身,拾起他的酒樽闻了闻,是新酿的楚酒,随即放了回去:“听说,当年你身中剧毒,一时无药可医,至你临死之前,最想见的人就是她!既然交情那么深,若她听闻道人你出了什么事,定然会来秦斡旋吧”
“王上……”
我站起身:“将人押入云阳狱,好生看管!此处封府,对外宣称,道人被囚巫府”
“喏”
既然是临死都要见的!那我就成全你们
果然,她没有让我失望,她来了!在一场大雪之后!一袭干净的白衣,肤色如雪晶莹,清泉一样的眼睛仿佛可以生灵,不可形容,不可方物,如仙降世。
没错,这就是我苦苦寻了十几年的人,一刻都不能忘怀的人
她四处张望着寻人:“邾娴”
我想那才是王后真正的名字吧
我追着大殿里这唯一的一捋阳光,来到她的面前
而她却说,她已经成婚生子!
手中的木钗已经截成两段!虽然我心中清楚,她当初胆敢逃婚,定是要与他人成婚!可我还是心痛,还是想立刻杀人!杀了她那个苟合的奸夫与孽种!统统的,一个不留!
手上传来刺痛,是被袖中损了的木钗划破的。我将木钗藏起,拉回全部理智!我要假装毫不在意!我要做一名合格的杀手!
并且在此之前,我可一直都是!
而关于她的丈夫,则使我一生不敢提及,纵使后来是我杀了他,却一生都输给了他!未曾谋面时,我就深陷其才华,仰慕不已,后来,他一袭白衣穿透万里冰雪而来,身姿如龙如凤,容颜清秀冷峻,让我不禁暗叹一声:韩非果然不负传言!
只可惜,他为她而来!只可惜,他动了不属于他的人!
……
“其实,寡人是有那么一点点惜才,真心舍不得杀你的”
“我不准你伤害我的妻儿”韩非眼里含着不容怀疑的强势扑向我,这是我初次见到这个一直温润如玉的人如此狂暴。
“你是在求寡人么?”
“你”
“即使你不求寡人,寡人也会答应你的!你忘了么,从一开始,我就答应了你,不会伤害她”
“可你不是楚文王”他眼角突然溢出泪光。
我不禁冷笑,笑他死到临头,还这般天真:“没错,寡人不是楚文王,因为寡人只是寡人!是强大的秦国的王”
“我当初就不该信你”他的样子,像极了受尽委屈的怨妇。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自始至终都在孤傲自赏的韩非!你说她到底是心仪你哪一点呢?你又有哪一点值得她如此为你?”
“仅凭我是我!我是她爱的韩非!仅凭这一点”
“韩非!”他一句话,成功引爆我的愤怒、羞辱甚至妒恨:“你抢走了本该属于寡人的人!寡人必须让你付出代价”
“无所谓,反正,她只爱我!只要拥有她的爱,任何代价我都愿意付”
那一刻,我竟是绝望的,却也是包裹着巨大成功喜悦的绝望,因为,他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死,是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韩非,寡人说过,寡人很欣赏你,如若不是因为玉姐,或许我们真的能成为史书彪炳的一对君臣!可惜,为你书写的笔就要在此结束了!而寡人的王后,一定是她!寡人才是永远的赢家,永远的掌控者!”
“很好”韩非恢复了他一贯的从容,竟随着我的笑意扬起了嘴角:“说吧,想怎样杀了我”
“杀你?何必要寡人动手!寡人的手,从始至终都不曾沾过你一滴血!即便日后玉姐要为你报仇,也永远都算不到寡人的头上来”
“你还真是滴水不漏!那我也告诉你!我为秦国更改的套律法,其中有一套是有问题的”
“韩非,为了求生,你还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并非为了求生,韩非说的句句属实”
“你还真是狡诈”一种被算计的愤恨涌上心头,我讨厌那种感觉!
“彼此彼此”
“就算真的如你所说!寡人还是要杀了你”
“悉听尊便”
……
就这样,我仰慕的韩非被我鸩杀而死,只留下了一卷有误的律法!和魂不守舍的她。
而她放不下韩非的样子,就像那本有误的秦律,日日夜夜,成为扎在我心头的一根刺。
没关系,我可以给她时间,时间一定会冲淡一切,一定会让她忘记从前,来到我身边。
我开始日日幻想属于我们的未来,日日期盼时光可以再快些,让她遗忘的干净些,或许是那种期待和期待已久的东西即将到手的喜悦是无法隐藏的吧,一切终究入了老师的眼里,而老师对我来说,可是情如父亲的人啊!我希望他们可以和睦相处。毕竟,这两个人,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于是,趁着天气还好,我将她带去见了我的老师。因着她的俏,因着她的礼,因着她的才,我想老师也一定会喜欢她,一定会接纳她的。
我满心欢喜等待着老师接纳她,却听见她对老师说:她不会久留我的身边。
一颗心,瞬间四分五裂,碎成一地。
马车静静的行走在我们相遇的街,那时,我也是从老师那里回返,而她,正准备在甘夫人的掩护下逃离秦国!此刻,她的心中是否依旧还在盘算着如何逃离我!?
“玉姐想什么呢?是在想怎样离开秦国?”我明明是在询问她,为何变成了奚落自己?
“没有,只是突然想起王上小时候,想起第一次入秦在这条路上再次遇见王上,想来,王上也是去看望老师的”
“可,王姐当时也只是想着与韩上卿如何厮守,根本不想见寡人。更不会想知道寡人去了哪里”
她不说话,别过头的动作像是在抵触我的话,此举也彻底点燃了我心中的怒火:“看着寡人”
“王上乃天家尊贵,所思所想,岂是臣下能肆意打探……”
都这个时候,她还在拿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怒火中烧的心,第一次对她吼了出来:“你骗了寡人,逃离寡人,不顾寡人苦苦寻觅,冒死也要离开寡人,寡人真的有那么不堪?让玉姐脸正眼瞧上一瞧都没有可能么?”我讨厌她躲闪的眼,我钳住她,逼她看着我,只能看着我,她只能是我的:“如今韩非已经死了!寡人为失去英才相助痛心,更为王姐失去此生依靠而痛心,寡人真心体谅玉姐,真心维护玉姐,真心保护玉姐,玉姐还想到哪里去?你告诉寡人,你还想到去哪?守着韩非的尸骨过一辈子吗?”
我的绝望胜过愤怒。
“王上都听见了,隐修老人可能觉得臣妾是红颜祸水,留在秦国是另有所图,说不定会迷惑王上,祸国殃民”
“寡人不在乎,只要玉姐愿意成为妲己,寡人愿做纣王”
“王上!王上这样说,是真的要致臣妾背上狐媚惑主的千古骂名,臣妾万死不敢……”
我擒住了她,锁住她的唇,本来只是想封住她的话,却不想那片唇如此香甜,任凭我阅女无数,竟也抵不住沦陷,我突然不想再等了,我要她,现在就要她:“玉姐,做寡人的女人好不好”
“不要……不要……放开我”她应该是用尽了力气,可她推不开我,我的爱有多热烈,我也是今天才知晓,我沿着她雪白的脖颈一路向下,我要找寻那些我早已等不及的
“啪”的一声、脸颊传来火热,我瞬间怔住!
她竟然敢打我!她是要反了么!
她就那般反感我么?我可是王!她的王!
这样的女人,除了爱,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一个声音,第一次告诉自己:她从未爱过你,试着忘记她吧……花天酒地也好,沉浸政务也罢,或者找人代替也好,总之,想想办法吧,忘记她,也饶了自己……
……
虽是醉眼朦胧,还是看的清眼前的这个女人与她有几分相似,她是笑着来到我怀抱的,陪我饮酒,为我起舞,我试了试,这个女人的唇和她的一样软,一样纯,一样甜:“衍玉……衍玉……”一路向下,她没有像在车銮上那般拒绝:“衍玉……衍玉……你真的好香”
第二日,我封了榻上这个女人为‘衍夫人’
可这个女人再是千娇百媚,我依旧忘不了她,反而,让这份思念平白入了骨。
这日,王后前来,我心底纳闷她又要耍什么花招,所以从她踏进殿内的那一刻就极为警醒。
空气中弥漫着酥至骨子里的妙音:“拜见王上”
“何事!”我继续整理的眼前公文,实不愿多看她一眼,即便这个女人美得让人惊讶。
“我命人挑拨胡姬去了秦琅玉那里”
我抬起头,看着她志得意满的脸,一字一句道:“她叫芈衍玉”
“王上别误会,臣妾毫无恶意”她似乎全不在意,继续说着她自己的:“臣妾只是见王上相思成疾,这才心疼万分,故,助王上一臂之力,请她出那偏僻之所,陪伴王驾!”她魅惑一笑,让人眼前一晃:“只不过,可能会吃些小亏,等会王上见了,不要太心疼才好”
我微微眯起眼睛:“你想要干什么!”
她微微斜过头,洒脱一笑,眼睛里却满是落寞:“没什么,只是将她送还王上身边而已”
“送还!?我喜欢这个词!”我片刻领悟她的用意,放下手中笔,推开奏章,冷冷一笑:“华阳太后病重,随时都会薨逝。我猜王后和丞相都想挽大厦于即倒,这个时候,只要玉姐肯站在你们这边,甚至在谎言被拆穿的那一刻扶玉姐坐上本该属于她的王后之位,那么,楚系一族或许可以在秦国再复生机!”
“王上圣明”她毫不掩饰
我点点头心中冷笑:“真是好谋划!为了分得寡人的权利,个个都是不怕死的。只是可怜了玉姐,被她们算计其中!”我站起身,走下玉阶:“不过,王姐也不是傻子,即便她不知晓真相,恐怕也不会轻易合作吧”
“如果我许诺事后会帮助她和女儿逃出秦国呢?”这个女人的确极为聪明,甚至比我更懂得谋算人心:“其实,王上大可不必在意臣妾用了何种手段,也不必在意芈氏一族是否会在她的手中重掌大权,那些,毕竟都在王上掌控之内,王上如今,最想要的难道不是将她留在身边?”
“不要以为这样,寡人就可以饶了你的命!”
她不屑的仰起头,笑里饱含讽刺:“王上再不去救人,小心你那美人没了舌头”
……
不久,华阳太后薨逝,最后一股压制我的后宫摄政势力宣告倒台,我随意安放了个罪名,将王后囚禁,她也十分识趣,没有再做任何无谓挣扎。
宫火暗淡,星月稀疏,兴乐宫更是如此,我走进萧瑟的大殿,她依旧如从前那般淡然。
也是,她早就知晓,我是不会放过她的。
“来了?”她抬起头!没有幽怨,没有害怕,更没有落魄,一句来了,反而,让我们这对死仇,仿佛一瞬间变成了许久不见的朋友。
“寡人来送你最后一程”我将毒药递给她
她启开闻了闻,嫣然一笑,赞叹道:“好毒,配的上我一条命”
我别过头:“扶苏已经长大,无需你再牵挂,安心上路即可”
“明日你将衍玉引来,我给她一个解释,自会上路”
“还解释什么?”
“我和她的恩怨”
我点点头,站起身:“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想为难你,只要不是关于韩非真相,一切随你”
“你放心”她微微叹了口气:“临死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我不是在这个位子上嫁给了你,你会不会喜欢我一些”
“会”我丝毫都没有犹豫:“你生得举世无双,比她都要惊艳,是个男人,就会为你心神荡漾!寡人也是男人,自然会宠你”
“最后一个问题”她笑中带泪:“如果当初是衍玉嫁给了你,你也会厌弃她吗”
“不会!但寡人同样不会给她分得寡人权利的机会!她终生只能做一个没有权利的王后!在自己儿子登上大位时,为寡人殉葬”
“我明白了”她笑着,豆大的泪水终于一串串划到唇边:“原来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孽”
“寡人……你放心,寡人会厚葬你”我的脚步踩着干枯的落叶,踏出了兴乐宫,自此,此生再也没有踏进去过。
第二日,胡姬生下王儿,同时,宫人来报:王后薨了
不知为何,一向习惯了毫不留情置之死地的手段,这次竟有些怅然若失。一时没看清眼下的路,踉跄一步,险些滑倒
……
就在我以为碍在我与她之间的人,统统死了的时候!就在我以为收拢全部大权,清缴完所有叛逆势力就可以没有阻碍的与她走在一起的时候,她却拿着我丢失的秦国秘药踏进殿中。
那是我王室密葯,是诛杀韩非的毒药。
我以为可以永世埋藏的真相彻底暴露在她流转着恨意的眼眸里。耗尽半生、费尽心机的挽留,不过是为了证明她逃离我的心是何等决绝……她又一次离开了我……一次又一次离开了我……
决绝的离去!
章华宫内,落华阁里,依旧是她临走前的摆设,我疲惫的蜷缩在她睡过的矮榻上,被褥上仍旧隐约带着残香,我贪婪的凑上前,紧紧锁在胸前,迷迷糊糊梦见了她的背影……也不知过了多久,是何天地,一缕阳光细细密密的透过窗口撒在描龙画凤的锦榻上,我睁着眼睛,看它缓缓的不可察觉着移动,我想要伸手捕捉她,可她跃然从我的手心中逃出,跳上手背。我再次翻过手,想要将她握在手中,她却再次逃离我的手掌……
何时起,这相思之痛已经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兄”同父异母的妹妹踏着夕阳走来,赢绫从小格外叛逆,所以不太受宠,自我从赵国回来,便只与我还算亲密。但后来,也因我诛杀甘罗一事,与我彻底决绝。
“听说熊启将王位传给了她。她真的称王了吗?”我从榻上爬起身,晃了晃因醉酒而胀痛的头
“没有,兵败之后,遣散部队,准备与甘罗隐居”她的神情落寞
“隐居?”我哼笑一声:“甘罗一定欢喜的要疯了”
“王兄,我不甘心!”她突然抱住我,悲怵的哭了起来:“我知道王兄也不甘心。我们等了这样久,为何就不能有结果”
“诏书呢,她是否已经烧了”
“应是烧了”
“应是?”我抚摸着她松软的头发,仔细挑出一根银丝,卷在手心:“既然不甘心,我们为什么不再试一次”
她抬起头,擦干泪水:“怎么试?”
我从怀中取出沉水木瓶,放在她的面前
“这是……”她愣愣的看着,却不敢接:“你要控制甘罗?!”她一把推开我的手:“不,我不准你再伤害他”
“是给芈衍玉!”
赢绫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要对她用毒?!”
“她是秦国王后,不能随意流落在外!她若肯回来,寡人自会给她解药,依旧宠爱。她若不肯回来。你便将尸首带回来!寡人为她造陵”
“王兄……”
“只有她不再迷惑甘罗,你才会有机会”我扬了扬手上的木瓶,连同那根银发。
赢绫咽下一口唾液,终究接了过去。夺门而去……
“来人,将窗口给寡人封起来!不要有一丝一毫光透进来”
“喏”
芈衍玉,你才是这世间最烈的毒,可我不甘心被你一世玩弄!要么,来我身边,让我饮鳩止渴!要么,就此泯灭!
……
甘罗从今年的第一场雪中走来,自他假死,我们已经十几年未见,他还是那样洒脱,洒脱到可以将自己心爱的人拱手相送。
他怀中的人儿让我期盼已久,虽已经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可好在,还活着。
她紧紧闭着双眸,眉头拧成一团,雪白如玉藕的胳膊露出袖袍,连接着芊手紧紧揽住甘罗脖颈,嘴里只是喊着:“小师父”
我走上前,将她的衣袍盖住雪白的手臂,从那人怀中强行将人夺了回来。
有时候我真的很恨她,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是我的,却总是对别人处处留情,先有巫少,后有韩非,终于两个都清理了,现在又来了一个甘罗!
“你听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从来都只有那个韩非!”尽管恨的滴血,却仍旧要装做淡薄的看开:“只可惜,他已经死了”
“没错,韩非是死了!从此他不会衰老、不会犯错、更不会再得!他完美的死了,定格在阿姐心中。任谁都无法超越!不管你做的再好,也永远都不可能超越这个完美死去的人!所以嬴政,你失策了!”
有一瞬间,我只觉得血脉逆流!
他说的没错。因为这一点,我已经深深的体会到了。
侍从来报,她又去了韩府。我趴在案前,抵住沉沉的额头,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韩非,你该活着的!韩非,你的死已经成为一个永生不灭的诅咒。
……………
“王上的心事,似乎越来越重”赢穆若如同一只魅惑的猫盘坐于对面,连日来的囚禁生活使得精致妆容仍不能掩盖她的满脸疲倦。她修长的手盘旋于棋局精巧试探。头颅却总倔强着不肯低下。
“唯有知晓韩非下落,寡人心事可了”
赢穆若乃王家同枝,家族如今偏安巴蜀,此女生的妖娆妩媚,手段决绝毒辣,因密探回报,她与韩非一事有所瓜葛,我才于数月前召她进宫,软禁于驿馆,对外只称留客叙旧。只是,如今处理起来也是投鼠忌器,因着赢穆若这些年开采贩卖朱砂,逐渐形成了庞大的商业帝国,而秦国多年来征战六国和朝政开支,有一大半来自她的支撑,如此雄厚实力,让我不得不小心处理。
“王上将穆若身囚至此,穆若实在有心无力,王上若真想知晓,不如放穆若归去,穆若自当为王上全力查明”
“韩非遭囚,穆若入城,韩非棺椁出秦,穆若辞行出城,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么?后来,寡人重启韩非厚棺,里面却未见尸身,而穆若远在巴蜀,大修鸾殿又为何喜事?”
她冷哼一声,落下棋子:“王上这一番捕风捉影凭空猜测,又的确无凭无据,实在叫穆若为难”她一言一语都未曾对所修鸾殿做出解释。
我再次好言相劝:“穆若,你与寡人同出一脉,小时候见惯了王室你死我活,这些年流转飘零,经商半世,怕是人情冷暖不会少有,这嘴上的真情厚意,总比不过手里权势金银来的实在。穆若又何必为了他人秘密而害自己白白受这许多苦”
“那时年少,不懂父亲为何执意要我嫁给一个自己深深厌恶之人,所以,在新婚之夜亲自动手杀了丈夫,以示对父亲的抗议!后来,渐渐长大,大概明白了父亲为了维系渐渐走向衰落的家族是何等辛苦,可那时,已经为时已晚,甚至连累一家人四处流亡。父亲也因不堪疲劳而病故。再后来,我更是见惯了这世上的冰冷腹黑,狡诈无情。可王上不知晓,穆若也见过这世间的生死相许,舍命相护。甚至见过因他人施舍一饭一粥而感恩余生之人。王上说的对,这人间啊,总是污秽不堪争名夺利多着,那真情厚意太过稀薄,所以活着的人心里大都是苦的。可王上,这苦透了的心往往只须一点点的甜即可暖透,永存于怀”
我瞬间恼羞成怒,这话里话外,分明是在说我是这世上无情之人,她即便知晓韩非生死去向,也绝对不会告知于我!
“赢穆若,寡人虽是好言相劝,却绝非求你,你不要以为,只要自己不开口,便可以万事大吉”
她片刻收住泪光,冷冷斜过我,讥笑道:“除了这软禁和令天下恐惧的刑罚,不知王上还有何妙法可令穆若开口?穆若还是期待万分的”
此刻,我心中明白,赢穆若绝非等闲之辈,想想也是,能经营的起富可敌国的商业帝国,岂是区区震慑可以轻易屈服。想到这里,我竟消了火气
“你不说,其实也毫无关系,寡人已经命人假扮韩非的模样,守在韩府,只要衍玉看到这个人影并得知你被囚此处,相信,定然会来找穆若你叙旧吧?到那时,一切定然十分有趣”当我说出这句话,分明看到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脸颊失了笑意,我清楚的领会到她的恐惧。却仅在一瞬间被冷笑代替。这表情的转换,快到让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我不由再次转喜为怒:“怎么,你觉得寡人即便知道真相也不能耐你何么”
她再次得意洋洋的笑着:“我笃定芈衍玉不会来”
“我们走着瞧”我狠狠按下手中棋子,起身欲走
“王上!”她高声喊住我,却未曾起身:“于王上而言,韩非是生是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王上和秦夫人面前。这是我以自己的商业信誉承诺给王上的。另外,穆若为感谢王上热情款待”她富有穿透力的声音一字一字出口:“攻打六国的所需军资,穆若愿一力承担”
我顿时一震,转回身看向那双像是冷静又像是焦虑的眼睛。明白这是她最后的让步。而她所许诺的回报,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足以让任何帝王心动的财富!
我还是按耐下自己的心情,缓缓扯出一个笑意:“不想韩非,这般有用。他果然还活着吧?!”
“王上好好考虑,穆若在此,静候王上睿智抉择”
选择?不,我是王,天下之王,我才是一切的操控者!或许在那一刻,我也突然明白,不管从前的故事再重新经历多少遍,原来我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就算韩非已经化为泥土,我也绝不会放过!
“好啊”话语从唇齿吐露,却连自己都觉得阴森冰冷,这冰冷似乎来自骨髓,似乎来自血液,似乎来自那事过多年仍旧不肯平息的妒恨,它维系着我的尊严,理智,以及她和一切!
……
辗转一夜,始终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何苦,为了她,我也算是拼尽了浑身解数!只觉得,比征服这个天下更要苦累。
我累了,真的累了。为了留住晦暗如同阴渠的儿时里,遇见的那一缕阳光。我得到了一生的不得安宁的和无尽的孤独。
我不能让自己再孤独下去,所以,我与她的大婚,也绝不能再拖了!虽然,她每次都要从我的婚礼上逃跑!可这种可望而不可得的痛楚,一点都不比当年马不停蹄的追寻差了多少。
这次,我要万无一失的娶到她,绝不给她逃跑的机会!我心里想着!却被殿外混乱的叫喊声和奔跑声拉回心神。
宫人神色慌张的冲了进来:“陛下,陛下不好了,落华阁……”
“落华阁怎么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落华阁走水了”
“什么!”只觉得眼前一暗,差点就地栽倒
“陛下!”
“衍玉……”我推开侍从,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来到眼前熊熊大火前!我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几近吐血。
“衍玉……”
“陛下,不可”
“放开朕!衍玉还在里面!朕要救她……放开朕,你们放开朕……”
“陛下,火势太大,不能去呀”
“滚开,滚开”我几番挣扎不动,怒喊一声:“谁再阻拦,朕夷他三族”
“陛下……”“陛下不可呀”
终于……她的寝殿在冲天火光中轰然倒塌!
我也彻底失去了力气,瘫倒在地
“陛下……”“陛下”
明明已不再探究往后岁月绵长,你会心系何处。明明已不在强求温情炽心,是否还能融你石扉。所盼无非是能时时得见,同儿时一般,喊一声“姐姐”罢了……
一夜未眠,我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眼前还在冒着青烟的废墟,早已不知身处人间还是地狱
“陛下”……:“陛下,陛下,落华阁内,并无尸体”
“什么!”我腾得站起身:“她没有死!”我一时竟有些晕眩,不知是因为一晚未睡,还是不敢确定自己听到的是否真实
“陛下,士子韩青失踪了”
“陛下,落华阁上下无一人受伤,只是失踪了一个叫萧娥的宫人”
“陛下,连同秦夫人身侧亲侍也不见了”
“陛下,此事……”
“搜!察!”
“喏”
“陛下,宫外有位小童,携着这副画像求见”
我接过侍从手中画像,展开,却见是一幅画着她的绝妙丹青!画中的她一身白衣飘飞,一支贯龙穿玉钗挽发,一对长眉间似有清风,一双眼睛婉转生灵。一片朱丹含笑生情,简直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不可多得。
“人呢!立刻请”
“喏”
片刻,一位白衣少年,手托书信和几卷竹简走进来:“陛下,这是画中夫人留下的书信和《韩非子》一书,请陛下过目”
我推开侍从,走下金殿,抓过侍从手中的锦帛,却见是一封诀别信:
“陛下,衍玉今日诀别,去往天涯海角,自知此生无缘再见,特将因果禀明:衍玉与巫少皆是一身两命、心有两世记忆之人,衍玉从一开始遇见陛下之时,便知陛下乃今日之帝,知小师父之运尽何处,知大秦之未来事,更知自己所做所为,乃逆天而为。一路虽知结局不可逆,却仍一路拼至此处。今日离去,实也知晓,陛下今生并无皇后留于史书。
虽陛下与衍玉缘分以尽,然,衍玉临行前三件愚策,还请陛下思量,修路、修渠、轻徭役。此三利国利民之大计虽不会保秦国万世,却有利于稳定当前统一之局,使百姓少受辛苦。而陛下身处其位,日日伏案,衍玉目所能见,乃天下洪福。
另有一件多年之后事,使得衍玉放心不下,更是此信之重:李斯日后定会谏言焚书,以保天下归心。衍玉以为,如此将先秦文明毁于一旦,终究可惜。不仅毁先人心血,更是后来人之遗憾。此事还请陛下念学问传承之大事,三思而行。
陛下英明神武,自会判定衍玉宗上所述是否属实,衍玉在此不做申辩。衍玉今日留书而去,还请陛下恕衍玉不辞之罪。衍玉走时,擅自放火烧宫,毁他人所劳,实属伤德之为。为偿罪行,特献亲自执笔《韩非子》一书,为陛下安定江山。另有两卷韩非亲撰秦法漏洞及施法之术,可解陛下当年所疑法纲之误。
衍玉留书”
……
知道吗?那一刻,我的世界轰然倒塌!片瓦不留,不复存在!
一想到再也无法见到她的脸,我就再也受不了!
胸腔烧灼着喉咙,终于‘哇’的一声喷出一股腥甜
外面的世界已经一片混乱,可我能清清楚楚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不信!
我不相信!
我要找到她!
我一定要找到她!
即便她躲在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即便她以羽化成仙我也要找到她
找到她
哪怕是用余生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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