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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行之
从前有个算命先生，人说算命奇准无比。有三个书生要进京赶考，一起请算命先生算一卦。三人问，先生，您看我们能高中吗？
算命先生收了三个人的钱，不说话，只伸出一根手指。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实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但都不好意思追问，怕显得悟性差。
后来，三个书生有一个高中，坐着八抬大轿到街上感谢算命先生，说，您真是奇准，你伸出一根手指，意指高中一人，果然，我们一行三人就我一人高中。
算命先生从此身价又高了一倍。后来书生娶了个聪明的妻子，跟她说起这个事。妻子笑道，你碰到的不算奇人，只是个老江湖而已。书生不解。
妻子伸出一根手指，说，假设你们三人有一个中了，就是算准了。假如你们三人有一个不中，也算准了。三个都没中，一起不中，是算准了。三个都中了，一起中，还是算准了。这么算命，无论怎么算，他都是百分之百准的。
书生恍然大悟，读了万卷书，却被个江湖算命先生忽悠了。
一个人读书多，有知识，并不能绝对说明什么。很多知识分子有迂腐的毛病，就是眼里只有知识，没有人情世故。大家对于这样的知识分子，亲切地称之为「 书呆子 」。
人情世故是很泛的说法。有的人晓人情，但不懂世故。有的人懂世故，却不近人情。就算两样都有了，还分两种人，一种是精明，一种是智慧。
有的人极会说话，混迹江湖，属于八面玲珑的类型，能左右逢源。如江湖传说，有个女人，一天和她的女同事一起下班，女同事儿子带着他的女朋友过来打招呼。这女人浅浅一笑，只对同事说一句话：你儿子眼光像他爸一样好。
这就是典型的精明人，一句话夸人，把四个人都夸进去了，没理由别人不受用。短短的一句「 你儿子眼光像他爸一样好 」，把儿子先夸了，既然儿子眼光好，意思是说他女朋友很不错，女朋友也夸着了。既然像他爸一样，把儿子他爸也夸进去了，既然儿子的爸眼光好，自然也把她的女同事也夸进去了。
凭着简要的一句话，巧妙的取悦了人家一家子。这种一句顶一万句的社交功力，比那个伸出一个手指来忽悠人的算命先生，同样是精明，但水准就高了一层。
但这也只能说这是精明，算不得智慧。人情世故里的智慧，不是单纯指智商高或情商高。而是指在这些基础上，还得有胸怀，有气度，有境界。就这难了。
《一代宗师》里的江湖泰斗宫宝森选叶问为代表跟他比武，他女儿宫二坚决不同意，说，「 宫家没有败绩。」
宫宝森说，「 你的脾气啊，就是爹年轻的时候。眼睛里只有胜负。没有人情世故。人要往远看，过了山，眼界就开阔了。但凡一个人见不得人好，见不得人高明，是没有容人之心。」
习武者和习文者，都有这样毛病。习武者眼里只有胜负没有人情世故，和习文者眼里只有知识没有人情世故，道理大体是相同的。如果说，眼里没有人情世故的习文者是书呆子，那眼里没有人情世故的习武者，也只能算是武夫。
宫二纠结的是「 宫家没有败绩 」，但她不知道，他老爸意不在胜负，而在传道。选一个好的接班人，远比护住一个虚名重要得多。站在历史的长河里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荣耀，而不是丢面子。
宫宝森是个极其懂人情世故的人，不仅懂，还有胸怀，气度和境界。他教导宫二说，「 人活这一世，能耐还在其次。有的成了面子，有的成了里子，都是时势使然。」
宫二开始没懂，后来爱过叶问一场才懂，也由此悟到了习武人的三境界，「 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这最后所谓的见众生，就是要通达人情世故。但是宫二性格其倔，所以她说自己始终到不了第三境界。
会忽悠人的算命先生，会说话的女人，说到底都是社会中的老江湖。任何时代都不缺这样的聪明人，但却很缺像宫宝森这样的大宗师。
宗师是一种历来稀缺的物种，甚至比英雄更可贵。英雄像是向日葵，属阳，能在太阳下高歌功名尘土。而宗师却像是夜来香，属阴，甘愿在灯火熄灭后，淡淡的月光下悄然绽放，唯有暗香来。
真正的老江湖，唯一的低调，可能就是酒后叹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而真正的宗师，唯一的高调，可能就是在深藏身与名的最后，优雅地问一句：
幕已落了，为什么还没有掌声？
2017-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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