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俩口子

作者: 别山举水 | 来源:发表于2017-07-30 06:17 被阅读3319次
    温州俩口子

    我到六院的第二天,邻床来了一对夫妻,他们进来时,将行李一放(说是行李,也就两条毛巾,几件衣服罢),看着床位,俩人呵呵笑起来。

    我一脸疑惑,难不成谁挠了他们的胳肢窝,不然,这有什么好笑的。病床都一样,横短直长,只不过消过毒,上面还罩着一层薄膜,似结了冰棱子。

    巧了,去年这个床,今年还是这个床。这个床记得你呢。

    妻子干脆伏到老公肩上,笑得身子一耸一耸的。我有些暗自担心,生怕老公支撑不住,两人一起跌到地上。我就为难了,笑,扯得手痛,不笑,对不起眼睛。

    也真是的,妻子头大肩宽腰肥腿壮,足有两百斤,丈夫缩颈敛胸平腹收臀,充其量才将一百斤的秤钩压起。丈夫不傍到妻子臂膀上笑,却由着妻子胡来,真是干悬事,谁是病人呢。

    还真看不出来,两人不瘸不拐,不叫不唤,不像病人呀。不过,这是男病房,病人肯定是小个男人了,真委屈了他,患着病还能扛起甜蜜而沉重的爱情。

    原来男人是来取手上的钢板的,第一次手术很成功,骨头完全长好了,倘若他不说,还真瞧不出来。

    自他们来后,病房就热闹了。听说我是湖北的,就说他们那儿很多湖北人打工,赶紧问我是哪市哪县的,以后回去了,看那儿有没有我真正的老乡。

    听说我的伤很重,夫妻都凑过来左看右看,说我干活怎么不细点心,这可多痛呀,叹息着,慢慢红了眼眶。

    从此,他们一直提醒着我,这儿有水,注点意,那儿床轮子没定死,别碰着,多吃些骨头肉,多喝些鱼汤。我像个小孩,总走不出他们牵挂的目光。

    丈夫一直看一些动动手指请转发的视频,嘴里经常吐出畜生混蛋的字眼。妻子刷牙像拉大锯,腿张着,频率高,节奏快,搞得两边不敢站人,横扫千军如卷席。

    两人晚上睡觉帘子也不拉,开始中间如有鸿沟,谁也不挨谁。没多久,妻子就将老公搂进怀里了,老公小小的脑壳黑漆漆的,像铅球在那儿一拱一拱地。

    而鼾声此伏彼起,缠得越来越紧,分不清谁是谁了,很奇怪,鼾声并不由块头的大小成比例,也不知谁影响了谁。

    白天也是一样,两人经常躺在病床上,可怜病床无言,也许找不到倾诉的对象,只能独自承受。有护士来,便会问,你们谁是病人,妻子像被人掐了一下,一跃而起,不停地揉眼睛,唉,昨夜又没睡好,他吵死个人。

    丈夫的脸一红,翻了翻身,又假装睡去。

    手术后,男人想吃面,但左手不方便。妻子一手端着脸盆,盆里盛一大瓷钵面。男人一手捞着面,将头埋进脸盆里,左摇右晃,吸得哧啦哧啦响。妻子另一手拿着包子,大口大口往自己嘴里塞。手机在床上,一遍一遍叫着,看了记得转发哟,亲爱的。

    一碗面吃下来,男人满头满脸的汗,妻子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用毛巾给他擦,嗔怪着,真是饿死鬼投胎,一点粉也那么稀罕,回到家,我天天下面条,看不吃腻你。

    我总说不看他们,却总忍不住看,看了就忍不住笑。有他们在,日子似乎变得特别短,疼痛似乎变得特别轻,它们从指间,呼吸间毫无痕迹地溜走,给我一段可堪回味的快乐。

    取钢板手术不大,仅为皮肉之痛,很快就好了,他们也要出院了。

    临走时,夫妻俩过来,又看看我的伤处,叫我一定要养好,这是关键部位,马虎不得,一大家人还指望着我呢。

    他们的表情少有的严肃,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

    妻子丢给我一些零食,我无法起身,只能口头上拒绝,这当然起不了什么作用。俩口子清好行李,在门口说着再见。妻子忽然一下捂住男人的嘴,不能说再见,起码不能在这儿见。

    哎,以后好了,若有机会,到温州XX地,我们见哈,那儿好多湖北人。

    笑声随即响起,妻子手搭在男人肩上,像搂着一件心爱的宝贝,一转弯,不见了。

    房间一下子静了,我的心也空了。

    我长久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和天花板上一只碗口大的灯,单调而无聊。什么都只剩下白色,空空的白色,我似一截木头,被死气沉沉的白色托着,再也不想动。

    有人曾一度无意闯入我们的心间,带给我们却是一生的眷念,有人又轻轻悄悄地离去,却怎么也抹不去留下的痕迹。

    为什么欢乐总是乍现就消失,走得最急的却是最美的时光,因为我们在意生命中的每一丝感动,大多时候又只能靠回忆来成全。


    还在这儿等你,一直不晚

    解惑如何写出以情动人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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