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标

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50期“渡”专题活动。本故事纯属虚构。

一走出朱局长办公室，老赵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

“项目很有意义，可以做，但是流程必须要严格按照招投标流程来，你要做到可控。特别要提醒一句，注意巴山市时空信息院。”

临出门，朱局长说的这句话，让老赵项目策划成功的喜悦，瞬间转换为担忧。老赵的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巴山市时空信息院是巴山市时空信息行业的龙头老大，实力非常强，巴山市内的时空信息项目，规模稍微大一点，只要巴山市时空信息院参与投标，投无不中，绝无意外。

崇南区超时空数据融合项目，老赵持续跟踪半年，深入挖掘，才策划成功。作为环宇时空信息公司的技术部经理，老赵与一般技术员不一样，不只是就项目做项目，他的站位往往很高，喜欢站到业主单位的角度思考问题。换位思考容易出成绩，这一换位，老赵发现新契机。崇南区时空局内设有十多个业务科室，每个科室都有一套数据，都放在服务器上。各种数据在服务器硬盘上并不远，甚至都在一个根目录下，却是老死不相往来，彼此不知道底细。调查科不知道规划科的数据，规划科不知道村镇科的数据，村镇科也不知道执法科的数据，每次开展工作都需要拿U盘，走流程，拷来拷去，这还是知道其他科室有数据，比较好的情况，更糟糕的情况就是重新安排人去现场采集数据。一次，调查科科长老张和老赵正在交流，科员老刘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张科，新城花园那边需要安排人重新采集下数据，我找遍了找不到。”老赵一听新城花园，最近他刚好在帮规划科做新城花园的规划数据，不等老张说话，老赵直接建议老刘去规划科看看。老刘一去问，果真有，这么着急的事情，就被老赵一句话解决了。

一句话帮别人解决一个数据，老赵脑子就在想，如果把各科室数据融合在一起，像穿衣服一样，穿到崇南区身上，每一层衣服都有个标签，标明是哪个科室的，融合到一起。那样崇南区的山山水水，城镇乡村尽数融合到一个时空数据库里，用起来岂不是很方便，既能提高效率，还能避免重复工作。老赵将这想法给王老板商量下，两人一拍即合。找准时机给朱局长进行一番详细汇报，朱局长从王老板的眼睛里，像是看到崇南区的山山水水已经若隐如现，当即拍板一千万立项。

老赵带领团队，加班加点，摸清楚崇南区时空局各科室的数据情况。精心编制实施方案，几番评审修改后，形成一稿。

实施方案也得到朱局长高度认可，一千万的项目已经超出区局直接委托的范围，必须要走公开招投标流程，朱局长也是非常清楚巴山市时空信息院的实力，最后才特别提醒老赵。

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太阳像是一大火球挂在天上，正好迎着车辆行驶方向，无数道刺眼的阳光穿过前挡风玻璃，像针一样扎进老赵的眼睛，老赵直觉得难受，忍不住眨巴两下眼睛。这大太阳像极了巴山市时空信息院，地位超高，光芒四射，不给别人一点机会。老赵拉下遮阳板，阳光立即被挡了出去，需要想个办法避开巴山市时空信息院。

老赵把朱局长的担忧，一五一十地汇报给王老板。王老板半靠在老板椅上，圆圆的脑袋枕在椅靠上，陷入沉默。老赵也陷入沉默。像是按下暂停键，空气里一片沉寂。

“王总，要不找个熟悉的领导给时空院打个招呼？”老赵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打招呼，好像也有过类似的先例。去年市时空局领导就给王老板打过招呼，让他们配合其他单位投标，主动放弃。当时就是老赵经手做的工作负责对接和协调，所以他现在想起这个办法。

一句话点醒王老板，王老板猛地坐直从座位上弹起来，拍下圆圆的脑袋，咧着嘴："老赵， 我试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等我消息。"

给王老板极大信心的是程处长。程处长是巴山市时空信息局基础处的处长，说起来也算是巴山市时空信息院的领导部门。更深一层意思是王老板和程处长关系非同一般。

程处长还是科长那会儿，到苏杭市参加一个时空会议，刚好挨着王老板坐，两人本来业务上有些来往，程处长管着王老板。两人会议间隙，一同游玩苏杭市，尽览人间美景，王老板更是很贴心的安排各种美食，两人纷纷感慨不虚此行。

回到巴山市后，两人成了好朋友，程处长要换房子，刚好缺十万块钱，程处长那会儿只是个清水衙门的科长，亲戚朋友已经借遍了，也不好跟别人提。一次酒席上，程处长挨着王老板坐，喝一口酒，叹一口气，王老板一问之下才知道差钱的事。王老板那会儿事业刚起步，资金也很紧张，王老板看在苏杭那市情分上，一咬牙，挤出十万块钱借给程处长。交友要从低处起，别人还在低位时，你把他当朋友，便能做成长久的朋友。

没想到程处长后来发了迹，升任巴山市时空局基础处处长，主管巴山市时空行业，平日里项目上经常关照王老板，王老板也是明白人，不忘投桃报李。有这一层关系，王老板觉得，程处长出面打个招呼，巴山市时空信息院配合避让一下完全没什么问题。

程处长想法也和王老板一样，坐在山海大酒楼豪华包间里，程处长拨通巴山市时空信息院副院长老郑的电话。老郑是分管经营的副院长，程处长单刀直入，直接要求老郑配合下王老板。电话那头的回答，出乎意料，没按着程处长预想的发展。

"程处，不是我不配合，这件事是王总在抢我们业务。现在经济形势不好，院里要养几百号人，一千万的项目，我们肯定不能错过。"

挂断电话，程处长直接把手机扔到桌上："老王，老郑说是你抢他们业务，这个忙帮不上了。"

老郑摆明了是要明抢，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老赵在策划对接。不过老郑既然敢这么摆这个姿态，肯定是拿准了程处长的身份。老郑作为副院长相当于副处级，比程处长只低半级。巴山市时空信息院作为市局支撑单位，这个地位不是谁一句话能改变的，不要说程处长，就是局长也改变不了。老郑先说王老板抢业务，让程处长下不了台，不好再强迫。王老板大脑里迅速捋了下思路，看来找人打招呼这条路，行不通，只有和巴山市时空信息院硬拼。

硬拼说起容易，真正到台面上来，还是要靠实力说话。看着面前的两份对比表，王老板深吸一口烟，再仰头吐出来，看着一圈圈青烟消散在眼前，仿佛一千万都已经化作一缕青烟。一千万哪，心有不甘。可纸面上的实力是真拼不过，巴山市时空信息院是甲级资质，在时空信息行业，资质等级就是实力，拥有甲级资质就像拥有核武器，作业不受限制，投标优势明显。王老板的环宇时空信息公司只是个乙级，资质上的差距已经很明显，更何况巴山市时空信息院还有无数的奖项、专利，随便拿几项出来，投标加分都能拿满。王老板把两张纸随手往桌上一扔：“老赵，硬拼我们实在拼不过。再想想办法。”纸没能扔到桌上，打着旋悠悠地往地上飘去，老赵看着那两张纸，轻飘飘地落到地上，感觉是那么的无助。

一连几天，老赵都在研究巴山市时空信息院资质情况，也在网上找其他省市类似项目招投标资料。王老板又来催他，朱局长那边想要尽快实施落地，要在巴山市率先开展超时空数据融合建设，挣一把业绩，朱局长还想往上升。要求半个月后挂网采购。更不好的消息是巴山市时空信息院也派人去崇南区局对接了，朱局长表示走公开招投标，欢迎巴山市时空信息院参与。作为领导干部，朱局长只能这么说。

又是一周过去，老赵分析来对比去，环宇公司还是拼不过巴山市时空信息院。老赵不敢去找王老板汇报，也没见王老板来催他。老赵很是纳闷儿，难道王老板是要放弃这一千万。他不敢去问，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尽量把技术标编好。老赵甚至有点怕接到王老板电话。

电话响了，王老板打来的，喊老赵晚上去陪客人吃饭。老赵完全没有吃饭的心思，只是随口答应着，也没问客人是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老板和老赵伴着郁闷，喝得有点多，说话舌头都有点大。客人是王老板的同学老段，在京都市工作，主要做规划。老段来巴山市旅游，自然而然地要来找下老同学。上次王老板带老赵去北京出差时，一起和老段喝过酒，王老板便安排老赵一起陪同。老段看王老板和老赵两人兴致不高，愁容满面，便追问有什么心事。酒不喝多还不会讲，当然酒不到位也不会问。王老板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把崇南区项目来龙去脉讲得一清二楚，讲完，端起一杯酒,手一伸：“老段，干了，一千万啊，错过了。”

老段伸手接过王老板的酒：“兄弟，你们和崇南区局关系怎么样？他们是不是很支持？”

“关系很好，朱局长非常支持。”老赵抢着回答。

“这就好办了，以我在京都市的行业经验可以给你们出个主意。”老段呵呵一笑。

“什么主意？”王老板和老赵同时往老段跟前凑。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老段故作玄虚。

王老板和老赵连声追问下，老段才将和盘托出。一方面继续编制超时空信息融合项目，公开在外面放风招标信息，将巴山市时空信息院的注意力拉到这个项目上来，同时吸引更多单位注意，影响越大越好。

另一方面赶紧再去找崇南区局对接，增加部分工作内容，将以往做过的一些规划类加进去，正式招标文件彻底抹去时空两个字，改成规划基础数据建设项目。

王老板和老赵分头行动。王老板在时空信息圈子里，到处散播崇南区超时空信息融合项目即将开标，项目费用很惊人，达到一千万，吸引了众多注意力。老赵驻场崇南区时空局，反复磋商，敲定为崇南区规划基础数据建设，额外增加规划资质和业绩限定。项目建设内容没有减少，费用没有增加，反倒是增加了规划内容，只是项目名称改变下，对崇南区局来说，没什么影响，老张和朱局长都非常愉快地答应下来。

开标回来路上，老赵驾车一路在公路上穿行，金色的阳光穿过挡风玻璃射入车内，老赵刚觉得有些刺眼，眼前忽然暗下来，阳光消失了。车辆刚好进入一隧道，老赵不由地感慨，太阳再强大，总有照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