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夏天总是令人难以忍受,逼人的光线堪比无数的利剑狠狠刺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纠扯着每一寸,唯独身上流不尽,晒不干的水珠与烈日叫嚣着。
那时,高考并不如意的我有意逃避家,我不想望见母亲那失望而又担忧的眼神,和父亲每天丢在灰缸里重重叠叠的烟头。于是来到了称为"火炉‘的’重庆逃避和谋生。
尽管在重庆只有短短几日,但几乎将我本就无几的生活费殆尽。如果我还没有找到一份工作来支撑目前的生活,我就不得不背着沉重的行李包狼狈回家,继续备受煎熬。等待永远是痛苦和快乐交叉,且伴随着失落和希望。终于,中介公司传来消息,几日后我可以去一家厂里面试。我默默地送了一口气,却也多了一分沉重。
几日后的面试如期而至,而结果也如我所愿,我被成功录取。多日沉闷的惶惶的心情终于得到了片刻的缓解。然而没有一个人永远都会是时光和上帝的幸运神,正如同我不会知道接下来的的日子会更为难熬。
新的工作是一条生产手机,电脑和打印机的零件,是未知而又刺激的。然而刚上班的第一天,所有的期翼被消磨殆尽。这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重庆的夏天少雨,大都烈火烘烤着大地,空气里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糊味,不适应这种极端热度的我总是头晕目眩,胸闷气短。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这被烘烤着地工作室里只有两个大且一定距离的风扇没日没夜地晃动着,风扇声更像那今人恼怒的苍蝇扑腾扑腾在耳边响起,极其烦躁。
连续几个小时的站立,枯燥重复而又快节奏的工作,偶尔机器产运转的声音,让着似乎没有人味的空间多了丝人气。下班后,拖着早已沉重迈不开的步伐听着同线的几个大姐讨论最近谁干了什么,说不完的八卦,吐槽不完的某个同事,以及家中公婆孩子,还有那一桩桩材米油盐的小事。那一刻内心极其厌烦。
尽管如此,生活所迫和不肯屈服的高傲,一度让我选择沉默。生活的煎熬似乎在那一刻被发挥得淋漓尽致。觉得世界欠了我一个生活,也少了我一个人生。
那时候觉得最苦的生活也莫过于此了,然而一段时间之后,我才发现,所有的生活的苦难仅仅只是个开始。
我的上司,一个总喜欢指着别人说话的中年妇女。宽肩圆脸,矮胖身材,鼻挺而秀,唇大且厚,笑时显得呆板。走路急而快。据同线大姐八卦,她是厂长的媳妇,她的老公也是厂里的重量级人物,因此在厂里颇有些地位。大抵如此,她有些刻薄,全凭个人喜好,以势压人。
稍过不久,传言得到验证,而我则是那个可悲又懦弱的试验品。那日,E线人手不足,她便把还未培训的我借调去E线,留下一句话,“办不好,走人”。陌生的产品陌生的环境让我无所适从,加之必须留下来的想法让我畏手畏脚和力不从心。如此一来的结果是我做的产品全部被淘汰。
于是第一次和我的上司有了一次近距离的深入接触。她板着脸,看着我,不说话,手上的茶杯被来来回回的敲打着,叮叮,震颤了我的整个心脏。时光仿佛也在煎受煎熬,一分一秒都需要耗费它的全部力量。很久后,她终于打破沉默:“听说,你是学生?”
顿时我倍感诧异和惊慌,眼睛紧盯着地上,生怕我泄露了我的学生身份。因为当时厂里不能招收学生,否则会被走人。她看着我:“带你进来的人和我说的,没什么和我想说的吗?”
全身完全松懈了,不是轻松,而是放弃了所有的挣扎,一种失败感充斥心中。
“是,我是学生,高考不是很好,想闯一闯。”我望着她,漫不经心地回答了她最初的问题。
“那你来这里学到了什么?”她看着手中的水杯,缓缓说道,而后似乎有些怔愣。大抵我是无话可说的,我在这里没学到什么,反而是日复一日的消沉和堕落。
“我的孩子和你一样大,却没有和你一样的好运可以经历高考,经历失败。我想,我的孩子大概很羡慕你吧,你可以消极堕落,也可以奋发振作,可是他什么都不能了。”她斜靠在椅子上,似乎只有这样,身体才有重心,心里才有支撑。
“他…或许他现在在另外一个地方过得很好吧。”不知如何安慰的我,又或许怕安慰过于轻率,干瘪地说道。
“对不住,和你提到了他。你不用安慰我,都这么久了,我只是还是放不下,而你的人生还很长很长,没有什么所谓的结局。你好好想想吧”,她一板一眼地看着我,却特别认真,眼里有着我看不懂的几许期待。
或许与传言有异,我并没有被遣离。然而连续几日,我一直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来自对生活的怀疑,对自我的怀疑,让一切变得那么模糊和混沌。
第六日,重庆一场特大暴雨说来就来了,风雨中奔跑着的是惶惶的人群。雨水湿透了她们的发,她们的脸,她们的全身,然而抬起头,望着我,却是猝不及防的意外的笑。沧桑的脸庞,疲惫的身躯,意外的笑容使她们在风雨中顶天立地,也让我的心中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息。我第一次开始认真审视我的生活。从小到大一帆风顺的我,仿若沐浴在阳光下的花朵,吸收着唾手可得的营养,本以为一生无忧,却遭遇高考的严刑拷打。仿若一场不可预料的暴风雨,让我残破不堪,体无完肤,失去自我。可我却早已遗忘,被遭体型固然受损,灵魂却可自由。
月底,准备辞职回家的我接到了来自父亲的电话。这是离家后我第一次愿意接听的电话。对面的父亲依然用着他独特的低沉的嗓音说道:“孩子,你是怎么想的。学校通知书来了,你去不?不去,回来复读吧,再战一年,行不?”父亲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乞求的语气,一瞬间他那大半的白发和深深的皱纹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好”。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早已哽咽的声音,生怕对面的父亲有所察觉。我以为我承受了所有的痛苦,遭遇着世间所有的失意,却不曾明白,所有一切都还有一个家在承担。
后来的我坐着火车去了那所我并不喜欢的大学,参与各种各样的活动,以及忙碌地准备着考研,为梦想搏斗。突然醒悟命运就是这样给了你一个又一个难题,看似无解,却又透着太多玄机。而你能做的却不外乎是坐以待毙或全力以赴两种选择。
就像所有的故事一样,结局仅仅是个开始,过程还很长很长,没有跨不过的开始,却也有永远到达不了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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