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是后夜。
窗外风仍未减小，窗户开着，风刮着木窗，木窗随着风左右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孙瘸子独自坐在桌旁，桌上的蜡烛只剩下了最后一小段在燃烧，过不了多长时间它就会燃尽熄灭，但是还没有等到燃尽就灭了。好在还有月光，泛白的月光照进屋子，照在孙瘸子的一条腿上。
他拿起拐棍支撑着身体的另一边站起来，却又忽然间停住，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一个长长的黑影，黑影很长，也很黑。孙瘸子沿着影子慢慢地移动着目光，他的额头上已有些汗珠，按照现在的季节不应该会出现汗珠，那是冷汗。
但是他的嘴角却在发笑。
孙瘸子目光所到之处，是一扇窗子，窗台上坐着一个人，一个黑衣人，黑色面罩，黑色的衣服，黑色的鞋子，双手环抱。
他是什么时候坐在上面的，孙瘸子不知道，他也不用知道，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每次那黑衣人一来就像是死神在向他索命，但他知道死神暂时还不想要他的命。
“真是个可怕的人。”黑衣人坐在窗台上，开口道。
他的声音很清脆，就像是泉水打在石头上发出的声音，悦耳动听。
孙瘸子盯着黑衣人，因为拐棍稍短一些的缘故，所以他看起来像是站不直，在油灯的照耀下歪斜的姿态显得更甚，孙瘸子道：“瘸子可怕？”
黑衣人回答道：“瘸子不可怕，但是孙瘸子却可怕。”
孙瘸子又问道：“哪里可怕？”
黑衣人道：“心。”
孙瘸子问道：“心？”
黑衣人道：“一个真正强大的人是内心的强大，而一个真正可怕的人也是他的心，要杀一个人就要杀他的心。”
孙瘸子道：“不懂。”
黑衣人问道：“你真不懂？”
孙瘸子道：“也许我该懂，或者说我就是懂。”
黑衣人道：“对于刚才那个人来说，他懂就是不懂，对于你来说不懂就是懂。”
孙瘸子道：“他确实不懂，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黑衣人大笑起来，然后转头看着孙瘸子，虽然他是背对着光，但就是在这黑暗中他的眼睛也发着可怕的光，“他确实很多事情不知道，但他总会明白，明白你想要他那条右腿，那时候他一定会希望时间倒流，让那姓白的今晚在客栈杀了你。”
孙瘸子放下拐棍，又坐在椅子上，道：“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黑衣人道：“当然。”
孙瘸子倒着茶，茶水缓缓沿着壶口流到杯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得只有水的声音，连外面的风都停了。他倒完一杯茶，端在手里，但他并没有喝，而是朝着黑衣人扔了过去。黑衣人不慌不忙把手里的竹棍往身子的侧面一伸，杯子便稳稳当当地停在竹棍上，一滴水都没有洒出。
他喝了一口道：“好茶。”
孙瘸子这才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黑衣人把空杯子往桌子上扔过去，又稳稳地停在了桌上。开口道：“你的事我该说吗？”
孙瘸子道：“我的事有什么不该说的吗？”
黑衣人道：“我还知道那间屋子里死的那几个堂主也是死在你的手里。”
孙瘸子额上又开始冒出了冷汗，他有些坐不住，但他还是立刻镇定下来，道：“我并没有出手，你分明就是胡乱猜测。”
黑衣人道：“你是没有动手，可是你动口了，你没有亲手杀他们，可却借别人的手杀了他们。”
孙瘸子问道：“我动了什么口，又借了谁的手。”
黑衣人问道：“你真要我说？”
孙瘸子道：“说。”
黑衣人道：“‘寒冰诀’内功心法练得可还习惯？”
孙瘸子一怔，身子往前一倾，马上要站起来，有故作镇定重新坐回去，道：“我不识很明白阁下的意思。”
黑衣人道：“寒冰诀内功心法，丘玉生的内功秘籍，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心血被一个色胆包天丧心病狂的色魔得到了，他一定会从那熊熊烈火中爬出来杀了他。”
孙瘸子道：“我也是奉命行事，为帮主效力，别说是一本心法，就是我的命……。”
孙瘸子没有再说下去。
黑衣人道：“可是你却背叛他，给了他一本假的，你给他的不过是你请人伪造的手抄本，我不得不说你真是很有心计，因为你他才会走火入魔迷失心智。”
孙瘸子问道：“可是这并不能说明几位堂主的死和我有关。”
黑衣人道：“你是不是通知几位堂主叫他们去郭天的练功房说郭帮主有任务下达，可你是不是没去？”
孙瘸子道：“那是因为……”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黑衣人打断道：“因为根本没有任务，而且你知道郭天的心魔会在他练功的时候发作，所以你算好了时间让那几位堂主赶着去送死。”
孙瘸子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喊道：“够了，你给我闭嘴。”
他策划了多年，可是没想到这个黑衣人只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摸清了他的企图，他不允许失败，他不允许别人看不起他，只要是看不起他的都该死，他要成为虎拳帮的帮主，他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黑衣人冷笑道：“是你叫我说的，你现在又叫我闭嘴，你真的很喜欢命令别人。”
孙瘸子咬着牙，面目狰狞，道：“你想怎么样？想告诉郭天？那我会马上杀了你。”
黑衣人笑道：“你有心计，可是并不聪明，我跟他郭天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告诉他？对我又没什么好处。”
孙瘸子问道：“那你跟我说这么多作甚？”
黑衣人道：“因为我想与你合作。”
孙瘸子满脸疑惑，心中不解，问道：“我不与不认识的人合作。”
黑衣人哼了一声，道：“孙堂主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不是在客栈才遇见过吗？”
孙瘸子更加疑惑，心想：“客栈？当时就那么几个人，除了姓白的一伙，那么还有……”忽然他猛抬头，道：“是你！”
黑衣人道：“孙堂主还是能想起。”
孙瘸子道：“你救我就是想与我合作？”
黑衣人道：“当然，我从不喜欢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我本来是想着找郭天合作，但是他老了，又早已被你害的走火入魔，整天想着他那已经死去的女人，虎拳帮的事务都交到了你的手里，就连那小子的身份都由你查出来告诉他的，在我看来你的能力比他大，所以对于我来说你比他更有合作价值。”
孙瘸子问道：“与你合作我又有什么好处？”
黑衣人道：“我可以助你坐上虎拳帮帮主的宝座。”
孙瘸子道：“我已经占据了帮中半张椅子，用不着多久整张椅子都会属于我，为什么我还要你帮我？”
黑衣人道：“就你手下那几个虾兵蟹将，再加上你这个不聪明的瘸子，你就那么有信心一定能战胜他？”
孙瘸子道：“我可以等。”
黑衣人道：“等他彻底疯？”
孙瘸子道：“没错，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召集帮众拿下他，一个疯子有什么能力执掌虎拳帮。”
黑衣人道：“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一年？三年？五年？你能保证不会出变故？你能保证寒冰诀的秘密不会泄露出去？你能保证郭天不会知道他的那本寒冰诀是假的？”
孙瘸子道：“他不可能知道。”
黑衣人道：“我可以让他知道。”
其中意思孙瘸子自是明白不过，要么跟我合作，要么去死，被他找上就必须听他的话。这个人太可怕，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心中所想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郭天的事情他都知道，与他合作只怕最后也落不到什么好，可是若不合作一旦他揭露了自己的阴谋，小命也难保，孙瘸子不禁打了个寒噤，结结巴巴问道：“那我又能帮你做什么？”
黑衣人道：“你应该对那姓白的身份有所知晓了，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你应该清楚。”
孙瘸子道：“你刚才就能拿走他身上的东西，更可以杀了他，是你错过了好机会。”
黑衣人道：“我搜了，没有。”
孙瘸子道：“你可以把他带走，威逼利诱。”
黑衣人道：“对你有用，可是对他没用。”
苏瘸子问道：“你试过？”
黑衣人道：“没有。”
孙瘸子道：“那你怎么知道没用？”
黑衣人道：“因为他姓白，还姓丘。”
孙瘸子，道：“你很聪明找我合作，因为我可以不择手段。”
黑衣人问道：“你想到了办法？”
孙瘸子不自觉露出了猥琐的笑容，道：“你既然想与我合作，就不该阻止我带那个江美人儿回来，只要有她在我手上，就不怕那姓白的不来，只要他来了我就有办法让他拿出拈星十三剑，那女子没得不可方物，一想起我就想……”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黑衣人的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孙瘸子忽然全身冰凉，道：“你……你……你想干什么，别忘了我们已经联手。”
黑衣人严声斥道：“我告诉你，我可以饶你这一次，但你以后最好别打她的主意，否则我让你这双手也像你那条断腿一样。”
黑衣人的掐着喉咙的力气越来越大，孙瘸子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地拍着黑衣人的手，使劲力气嘴里才挤出两个字：“饶——命。”
黑衣人哼一声，把他往旁边一扔，就像扔一个球。
孙瘸子被他一扔，重重地砸在墙上，然后又顺着墙扑通一声落在地上。
孙瘸子眼睛已经鼓了出来，痛苦的眼泪也不断流出来，不停地咳嗽，过了很久缓过气，缓缓道：“你不愿做的事我来做难道不可吗？你到底是谁？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黑衣人愤怒道：“你不需要知道，但我提醒你，找你合作是因为你有价值，你若不听话，我也可以让你没有价值，我能救你也就能杀了你。”
孙瘸子颤抖着，忙道：“好好好，都听您的，都听您吩咐。”
孙瘸子的确很傻，他以为他们之间合作是平等的，可是他哪里知道规则都是强者定的，而他是弱者，从一开始就是。
黑衣人慢慢地松开手，转身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门口，道：“记住了，见到她给我放尊重些，否则你没命坐上虎拳帮帮主的椅子。”
黑衣人纵身一跃，消失在黑色的夜空中。
刚才还一肚子火，在客栈受了气，又被这个黑衣人威胁，可是现在孙瘸子已经没那个力气去发火了。
孙瘸子瘫坐在地上，没有了力气站起来。
他的手臂流着血，“名剑腥月，出鞘见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