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作者: 珍惜之惜 | 来源:发表于2022-10-10 19:37 被阅读0次

    老屋是我童年时生活过的一处房子,早在几年前,满目疮痍的它在机器的轰隆声中轰然倒塌,不费吹灰之力。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废墟,继而又有铲车过来将之夷为平地,如今,它完全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庄稼地。

    老屋屹立了二十几年,它不是茅草屋,也不是土坯房,而是当时少有的红砖瓦房,三间带前廊的正屋,坐北朝南,四根方形雕花立柱将前廊支撑起来,在当时也算是比较气派的房子。东配房是厨房和餐厅一体,西面是大门,后来又改建成西配房及门楼,西配房里放一些杂物,上面平台上晾晒东西,出了大门是一条长长的南北路。老屋是父亲找人建造的,他十八岁参军,二十四岁结婚,婚后五年建造了自己的小家。三十而立,父亲从祖父母家搬到新居时,正好是而立之年,当时已有了我和妹妹,我那时候刚记事,所以打记事时起就住在老屋里了。

    老屋是水泥地,东边一间卧室,西面用柜子隔出一间卧室,中间是堂屋(相当于现在的客厅),堂屋内摆放着一对单人沙发,沙发中间是个玻璃茶几,和沙发把手一样高。最开始时屋里有个黑白的电视机,最古老的那种,是用手拧动旋钮选台,外面配一个天线,经常是一人选台,一人转动天线找信号。转天线的人支着耳朵听屋里的指挥,选台的人死盯着屏幕,捕捉着完整图片,一旦闪现,高呼“停停停,转回来一点……再转一点……过了过了……”,如此往复,等到雪花停了,变成了闪闪的图片,略做调整,终于可以看了。单人沙发是我的宝座,最爱看的是《西游记》。电视机是个神奇的东西,一直不明白那个小方块里怎么就可以看到这么多东西呢,他们怎么进去的呢?连环画上的人活了。不过电瓶经常没电,所以我看的也是断断续续。父亲隔几天才会把电瓶充满电,好在《西游记》一集一集不怕断片。

    老屋的院子里种着樱桃树,厨房门口有一个葡萄架,还有一棵无花果栽在东墙边上。樱桃树有三棵,正屋门两旁各一棵,葡萄架旁边还有另一棵。我的单人床正好在东屋的窗户旁边,每年春天,樱桃花率先开放,坐着亦或躺着,总能看到粉粉的樱花,然后长出绿叶,结出橘红的樱桃。老屋的院子里有一个半圆形的花园,在大门内侧西配房墙体的位置。父亲栽种了凤仙花,月季,还有一墩香椿。小院的南墙位置是一个小菜园,种着辣椒,白菜,小葱之类的应季蔬菜,小院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常常有邻居来串门,对父母亲持家赞不绝口。

    老屋的辉煌时刻大概在九二年前后,那一年家乡供上了电,家家户户安上了灯泡,父亲则买来了一台彩电,那是村子里第一部彩色电视,是个稀罕物,和它一起的还有一个遥控器,再也不用费手拧着选台了。因为这部彩电的到来,老屋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来客,每到夜晚来临,陆续有邻居过来拉家常,人再多一些,围在一起看电视。父亲见人多屋里坐不开,后来直接把电视搬到堂屋门口的走廊上,大家伙都坐在院子里看。《封神榜》、《上海滩》、《射雕英雄传》等很多经典剧目都是在那时候看的,大家围坐在一起,看到紧张的情节捏着一把汗,看到高潮部分也会一番议论。有一年秋收,院子里带秧的花生和带皮的玉米堆成了小山,热情的乡亲们一边看电视一边帮忙摘和剥,热闹非凡,一晚上几乎消灭了两座大山,也被传为一段佳话,留在我们的记忆里。

    又过了三四年,我们家搬走了,叔叔们相继成家,自立门户,老屋里搬来了祖父母,祖父母的房子给了二爷住。我当时在附近镇子上读初中,周末常回老屋,那里有祖父母,也有我童年的回忆。走廊的东墙上还有我儿时用粉笔写的数字,西墙上我画的小鸭和兔子隐约可见,没有人去擦拭,好像它们原本就和老屋是一体的。

    有一个夏日,我照例来了老屋看望祖父母,夜里睡在西屋的床上,突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不多久,我明显感觉到有水滴在我的脸上、身上、周围的床上。立即起身查看,老屋漏水了。一滴一滴的雨水从房顶渗出,很快就把床打湿了,我赶紧找来盆子,在滴湿的地方接着,床上自然是待不住了,东屋的祖父母也醒了,几处漏水,他们那边也没有幸免。一夜无眠,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夏夜,陪着我的是老屋的呜咽声。次日天放晴了,小叔找人来修理房顶,总算是把老屋拯救了过来。

    两年后,祖父母搬到二叔家的房子里,二叔常年在外,房子也是久未住人,祖父母过去帮忙打理,我家的老屋由小叔住着。我当时上高中,好久不得回去。再回去时,老屋已经没人住了。深掩着门,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樱桃树还在,那棵无花果高大得赛过东侧的厨房,几乎要把东墙压倒了。老屋的四周,左邻右舍都建起了新房子,原本气派的老屋显得破落矮小。

    再后来,祖父母相继离世,老屋更是无人问津,它偶尔出现在我的梦里,梦到孩童时代的我在它温暖的怀抱里,看樱花烂漫,在葡萄架下听母亲讲故事,梦到我坐在老屋里看电视,梦到了童年的小伙伴来找我玩……后来听说老屋成了村里的棋牌室,不知谁起的头,支了两三张桌椅,有人在玩,有人在看,还有人嗑瓜子,吃花生,连老鼠也不愿搬走了。老屋好像又焕发了生机,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来客,老屋在发挥它最后的余热和光亮。只是我的内心开始隐隐作痛,我仿佛听到老屋在哭泣,一如那个风雨交加的夏夜。

    这些年,原本爱它的人走的走,散的散,都有了新的归宿,那些归宿里没有它,连记忆里的它也渐渐模糊了。它最终化为灰烬,连梦里也寻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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