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她舌头上漂流的日子

作者: 李镜合 | 来源:发表于2017-09-18 02:06 被阅读8473次
    But if you try sometimes,you just might find,you get what you need

    我妈把我生在成都梁家巷附近一个肥肠粉店之后就走了,说儿子诶你好自为之了诶妈妈先走一步啊。说完就没影了,顺着舌头滑过咽喉后消失在黑乎乎中。我还没来及说怎么回事儿妈妈?你还没给我起个正经名字呢?还没来及说再见,兜头被一阵辣椒油浇得喘不过气,干你娘的成都人,少吃点辣不行么?!我记得我妈临走之前还说让我赶紧离开四川盆地,去广东那块,饮食清淡点,虽说食材复杂点了,每天充满意外刺激,但经历非凡,不要呆四川了,每天一勺一勺的辣椒油浇你,嗓子都快哑了。我看见舌根上空和扁桃体前方的那个悬雍垂,每天被各种油泼辣子灌溉的通红通红,像一滴血一样挂在上颚。

    有时候我受够了辣椒,或者单纯就像每月我寄居的这个女人经期来了,我烦躁不安,戴上拳击手套,对着悬雍垂练习勾拳,我是新手,毫无经验,拳速缓慢,但就是想击打它,哐哐哐扑棱扑棱。我听见女人啊啊啊或者咳凑的声音。用不了多久就能听见那个男的说,去看看医生?

    女人说不去,一直这样,晚上吃火锅就好了。我日,还吃火锅。我听见男的哈哈哈笑,然后女的说,说到医院,要不去看下妇科?这个月月经还没来呢。

    男的听了不说话。

    女的哈哈哈哈哈,我感受不到气体从胸腔上来的冲击,假笑无疑了,非常尴尬,我觉得口渴,女人是该喝点水了,啊还有各种酒,我想我愿意一直呆在她的舌头上不愿意离开,可能就是留恋从她嘴里随时灌进来的各种酒精吧。类似我这样的寄居生活就跟买彩票一样,每天几乎都在失望中度过,一日三餐,米饭面条或者其他,然后一些喝的白开水绿茶或者其他,偶尔啤酒白酒,如果那个人要应酬或者只是自己用来消愁。

    日子发闷,发臭,垃圾箱底部一样,充满了各种被遗弃之后的遗弃。

    但是我的这个女人,几乎带我品尝了各种滋味,当然了,她是成都妹子,辣味居多,但是生活上,我是说那种提炼出来的味道,我又不是味蕾,只能品尝生理刺激,只做出味觉上的反馈。我是什么?我已经跃过感官范畴了,我是一个流亡的裁判者,我是在舌头上漂流的人,我随着这个女人生活,感受她的感受,我可以说,我愿意一辈子寄居在她的舌头上,抱着她那颗永远可能不会露出来被她自己和医生发现的智齿。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她用不同的名字和不同男人打交道。比如她现在正在相处的这个男生,她刚说完因为月经迟到要去看妇科,那个男的就闷着头不敢说话了,看他年纪还小,二十五上下?我不确定,但是他那么大的个头儿,一米九零,一句话都扛不住了,还打拳击?!笑话了,我觉得他没戏了,女人今天晚上就能把他从床上踢下去,在他将要的时候,憋死他,活该,怂货一只,还是回去爸爸妈妈家吧。

    说起来,我击打悬雍垂的一些基础拳击手法还是和他学的。忘记是哪天了,女人把他带回家之后男的说可以看拳击赛啊,正直播呢,央视五套一个阿塞拜疆糙哥和一个美国哥们正在拳击场上你来我往,但都看上去虚头巴脑的。

    男的直着脑袋盯着电视,但我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他有意无意地撸袖子,想露出来肱肌和三头肌。你家电视声音怎么调大,这不废话么,傻X都知道遥控器的+号音量键。但女人直接诱惑性地把脚伸过去了,准确地落在男的手中遥控器音量键上。男的握住她的脚,似乎用力了,我看见电视屏幕上,音量的符号在不断增加,但这些和后来我听到的声音相比不算什么。

    男的舌头伸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跟智齿聊天问它最近情况如何了。智齿突然提醒我说,哥们儿你小心呀,舌头又来啦,这次不一样的看起来!我躲在某个牙齿后边,看见一条年轻生猛的充满青草气息的男性舌头冲了进来,女的舌头迎上去,交缠打结,往复回环,探遍女的口腔内任何一个角落,像一个洁癖主人的吸尘器,一毫克的尘埃一平方毫米的面积都不放过,我自然被他舔到好几次了,简直要气死。

    这种铺天盖地的全方位进攻是没办法躲避的,年轻人爱用,一种想要尝尽所有的欲望,占有她的一切。我在两条舌头之间冲浪一样迂回,侥幸站稳时候迎来两排牙齿的鼓掌喝彩。我不知道他们亲吻了多久,似乎半场拳击比赛的时间,男的抱着女的在他怀里,低头探进去,那种垂直下来的力量,像是失控的海上油井的钻头,在不顾一切的下探开采,我感受到一种最直接的压力,但我没有屈服,显然她也没有,她很享受这个年轻人的活力,像斗牛士一样在勾引和掌控一只野性的公牛。

    我听见她心里的笑声,她很开心,我也为她开心,年轻的男生们情愿在午夜时分为她燃烧青春的原油,那种黑亮黑亮的喷薄出来的液体矿物质,在德克萨斯第一口油井喷发的上空,曾经震撼住很多人。在成都,也不例外,对于她,这是难得的享受。

    接吻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我也不能多谈我自己的感受,一直到她说起去医院的事情。她看着这个年轻人疲软而且试图掩盖的惊恐,说,没有的事,骗你的,我吃药了。男的尴尬笑了笑,很快又为了掩饰,扑了过来,我又碰见了这个舌头,我有些厌烦,我想她也是,因为我觉得它不像第一次遇见时的那种无畏和坚硬了。

    果然的,第二天她就告诉他以后不用来找她了。

    她说,接吻啊,舌头是可以品尝到最柔软的部位了,而心呢?摸不到,亲不到,只有砰砰砰的跳动声,快慢节奏变化,即使知道它也柔软脆弱无比。

    在拳击男生前后,我在她的舌头上迎来送往过不同的男生,各种行业年龄性格体型,我自然不需要跑到她嘴巴外边去看那些男人究竟怎么样,他们都会迫不及待的在第一次或者第二三次见面约会的时候把舌头伸进来。我从舌头们的质地形状大小速度味道等等就能评判出来那个男人究竟如何,而且凭着我和女人这么多年一起没有一顿饭落下过的经验,我同样能猜到这些男人最后能进攻到几垒,一些非常差劲的男生可能刚接触到她的牙齿就被她咬回去了。

    女人说过,渣男还是太多了,咬得以后不敢妄想亲任何女性才行。曾经有一次从酒吧出来,她在树坑旁边吐,一个不知打哪儿跑出来的白衬衫男的,过来拍她背说怎么喝成这样啊?吐一下,吐出来就好了。女的边咳边说谢谢啊。男的还从包里拿出康师傅矿泉水给她漱口,然后呢左手拍着拍着便成了抚摸,从后背滑到腰,然后屁股。我在她舌头上抱紧智齿怕被她漱口吐出来,然后听见她心里的笑声。我很开心,敲醒智齿说,有好戏看啦。

    果然的,矿泉水男扶着她以为她喝醉了,伸过脑袋吐出来舌头想亲她,舌头刚进来半截,还没到后牙槽。女的就把自己的牙齿落了下来,咬住了那个带着口臭的脏舌头。男的想把舌头拉回来,已经来不及了,然后血就渗了出来,满嘴都是红色血,舌头被绝望的固定住,像是断头台上的犯人,惊恐而徒劳地试图摆动。我跳了出来,开心地用脚踹了好几下那个肮脏肥胖的舌头。口腔里不断涌出红色的血液,我感觉自己沸腾了起来,像是在水煮鱼的盆里游泳,红油汤在头顶,我第一次这么炽烈的喜欢这样的红色。

    男的被咬的嗷嗷叫,跪地上喊姐姐。她松开了牙齿,看见男的连滚带爬喊这女的疯了吧跑走了。她吐在树坑里一滩血迹,我在她哈哈哈笑的间隙从她红色的唇缝间看见那痰红血,变成黑色,肮脏无比。然后她打车回家了。

    她吻过一个年轻有为的律师,就在律师午休间歇的办公室里,从拉下窗帘的玻璃一角还能瞥见茫然走过的行人们。律师忙啊便接吻边打电话,舌头进出不定,我在她的舌头上仿佛遇见了一个不能预测和把握的随机敌人。律师专心事业,抽空接吻,所以也不了了之。

    她还吻过一个厨子,不是什么大酒店大饭店的带着白色高帽子的大厨,就是成都路边常见小饭馆的一个小师傅。她有一段时间吃肥肠粉常常去电子科大旁边的一家,那里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年轻小师傅。小师傅下了班,半拉卷帘门,喊她进来,单独给她做最后一碗,看着她吃完,那种要把她吃掉的眼神。最后一口刚咽下去,小师傅的舌头就进来了,那种滚烫的气息不知道是刚刚消失的肥肠粉还是刚刚进来的小师傅在厨房蒸出来的热气。小师傅的舌头充满了各种敏感的味道,碎花生香醋麻油辣椒粉,很快能传染到她整个口腔,然后我自己也在这种氛围中躲避不及,我被一种演习中的固体染色弹击打的体无完肤,我知道她也很快缴械了,从半拉的卷俩门下边,能看到两双越缠越紧的脚。小师傅最后还是离开了,因为他不明白这个女人,这个似乎来源不明的女人为什么会来找他,他只是一个成都路边苍蝇馆做肥肠粉的,怎么可能呢?

    除此之外我印象深的还有大学生,基本都是一腔热血的愣头青,嘴巴堵上之后脑子缺氧,思考是不会了,就想要,舌头全无分寸,抽筋似的在嘴巴里乱窜,然后高等数学大学物理期末考试过不过还提醒吊胆呢,就想给她一个在成都和四川盆地的承诺了。狗屁吧,她心里笑。还有上了年纪人到四十的中年成熟男性,看起自信老练,除了一些色胚子,进攻上的节奏把握地非常好,进退有据,必要时候甚至完全撤离,果断地离开她的嘴巴,我自己有时候都有种突然落空的感觉,她自己肯定也快把持不住了,我好几次看见她忍不住想要发信息给他们。

    可她知道所有这些来自舌头上的感觉如果仅仅触碰到舌头,那么接下来必然是毫无结果的徒劳。她自然自语说,我跟你讲,接吻时候不会思考的人,就不要相信我爱你这种屁话了,跟鹦鹉说话差不多。

    我短暂的一生都留给了她,妈妈临走让我离开她去广东的话我也没听。我喜欢她,好奇她最后会有一个什么结果。她带着我吃过成都大街小巷各种好吃的,火锅抄手担担面肥肠粉麻婆豆腐冰粉凉糕韩包子夫妻肺片赖汤圆兔丁兔头蹄花豆花,这些是只属于我们俩独享的滋味,然后她又带着我在成都各个地方角落品尝过各种男人的味道,这些又加入进来另外一个人,我虽是一个默然的旁观者,但在她舌头上漂流的那些岁月里,那些进来打探她生活的人,我都同样经历过享受过甚至战斗过。

    我和她一起有过酸甜苦辣,我坐在她的舌头上。

    我离开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必须离开了,而是我的好朋友,她的那颗隐藏的智齿终于长出来了,医生说要拔掉。拔智齿之前,她带着我吃了一顿好吃的,好像是在她家,我记不清了,因为她喝了很多,她的家人一直陪她喝酒,好像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我自己被酒精灌得天旋地转,在她的舌头上如同过山车一样,又像驾驶一个冲锋艇,我在裸泳,在一个柔软的海面上翻滚。

    智齿没有了,女儿嫁出去了,我呢,在她舌头上漂流的日子也结束了。

    我祝福她。

    当然,我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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