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 假如爱可以重来

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海薇阁单月征文」第四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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斌：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没想到我会给你写信吧，我也没想到。那天你写了一幅硬笔书法作品，发给我看。笔迹一如既往的洒脱俊逸，书写的是苏轼《前赤壁赋》中的一段，“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太悲凉了”，我说，“换下一段吧”，你说，“好”。晚上十一点半，你好不容易写完了，巴巴地发给我看。“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有那么一瞬，我盯着眼前清隽疏朗，如字帖般不可挑剔的钢笔字，不禁呆住了。难道你终于明白了，十年前我给你的生日留言？那时候，你我也是这般天各一方，我给你发的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世事无常，纷繁多变，人生中哪怕只有一刻，我们是心意相通的，我也会很知足。没想到，你发来一句话：“我很喜欢这段，送给你，520快乐！”

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思绪却不由得飘得很远很远......

第一次见到你，应该是在四五月份，我记得东校区的樱花开得正盛，重重叠叠的花瓣，粉粉嫩嫩的裙装，随风翩然起舞，绚烂的落花织成一场令人屏息流连的樱花雨。而你长得高高瘦瘦，文质彬彬，自带一种清冷而帅气、孤高却暖心的气场，活脱脱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我坦白，首先是你写的一手好字吸引了我。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吗，你如果写情书的话，即使你有千错万错，我也会原谅你的，因为你的字实在是太漂亮了！

隐约记得，那应该是一场校园义卖，你准备了许许多多空白的书签、纸扇和油纸伞，端坐在经济管理学院门前的樱花树丛旁，从早到晚，硬笔软笔轮流写着，乐此不疲。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一日，你们班收入最丰，大概有五六百元钱，而这笔巨款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你赚的。你的身边围满了少男少女，人山人海，盛况空前，你一战成名，收获了很多粉丝，其中就包括我。

从此，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暗恋你。你的衣食住行，你上什么课，你喜欢什么，你每天开不开心。我知道，你喜欢去学生公寓旁边的小餐厅吃饭，最喜欢点的是西红柿炒鸡蛋和干煸豆角。学校食堂的话，你最喜欢四楼的风味餐厅，独自一人时会吃云南过桥米线或韩国拌饭，和同学聚餐的话，则会点鱼香肉丝和蹄花汤。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吃过的菜，我都吃过，碰巧，我都喜欢，嘻嘻！我还知道，你在逸夫楼三层有选修课，叫货币金融学，碰巧，我也选修了，耶耶！只要哪天看见你了，我便能开心一整天。而有一天，你竟然坐在了我的旁边，我的老天！可想而知，那节课我整个人在云端穿行，老师讲了什么，都是雾里看花，一片迷糊。

我始终不敢走近你，更不敢向你表白。直到在实习公司的班车上，我们又意外地见面了。我们居然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有一种叫惊喜的东西在心海起伏，我不禁嘴角上扬。

你很快把我当作普通的同学和朋友，我们也曾坐在车窗边，谈天说地，话题不断。我从来没想到过，平时孤高寡言的你，竟然这么健谈，还很爱笑。对了，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像一个没心没肺的大男孩。

你慷慨大方，经常给同学带早点，一次你也给我准备了豆浆油条，你从前排递给我，不知道为啥，我竟然没接住。“啪”的一声，豆浆杯沿着座椅滚落下来，受到重力冲击的塑料杯子破了一个大口，豆浆汩汩地流了出来，随着车子的晃动，乳白色的液体从班车后排一直流到司机师傅的脚下。

被众人惊异目光扫射的我，茫然不知所措地抽出餐巾纸，笨拙地要擦拭座椅。你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起身拿起放置在车辆中部的水桶和拖把，细心地拖起地来。打扫完，还不忘跟师傅说声抱歉。

真是糗大了！不成想，你因此对我印象深刻，还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小毛头”。我虽然不愿意你这么叫我，但明显感觉咱俩走近了。

那段生活，也许是人生中少有的快乐日子。你开始每天给我带早点，下了班也会带我去吃你知道的所有美食。有时候，外面的东西吃腻了，我们会一起买来食材，在我租房的地方做起私房菜来。我记得，我第一次学会的菜是芹菜炒肉，你啧啧称赞我的手艺好，色泽、味道俱佳。我至今仍然对厨艺颇有自负，也许就是那个时候你夸出来的吧。为了减肥，晚饭后我会去操场练习投篮，为了让我坚持下去，你经常陪我练习。却不料，我的投篮技术比你好很多，比赛投篮时总是你输掉，于是你承包了所有的洗碗。那段时间，我还迷上了日剧。你通过朋友，买了一台手提电脑，虽然是水货，但在同学之间还是凤毛麟角。每日通勤班车上，我们都会坐在最后一排，旁若无人地沉浸在或浪漫或悲伤的剧情之中。

在朋友眼里，我们俨然是一对情侣。然而，你却从未对我说过“喜欢我”之类的话，我在心里给你找过很多理由，你不善表达，你害羞等等。但我实在不喜欢这样，不清不楚的暧昧，猜来猜去的情感，于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给你发了一条短信：“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升华下我们的友谊？”想不到，你立马给我回了一条：“等你通过英语四级的时候。”

英语是我的弱科，这是为了考验我，还是找的托词？无法预知未来的我，只有发愤图强。用三个多月的废寝忘食，终于赶在毕业前夕通过了考级。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等来的，竟然是离别。优秀如你，你考上了帝都的研究生，此后，我们隔海相望。你鼓励我，也让我考研，说在帝都等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只知道我们还没开始热恋，便开始了异地恋。

整整三年，我一边工作，一边坚持考研，寒暑假或节假日你会来找我，我去帝都玩的时候也找过你。你有写日记的习惯，我发现你的日记本里按照时间顺序黏贴着花花绿绿的车票，当时我还取笑你，“果然与众不同，别人收藏邮票，你收藏车票”，你只是笑了笑。期间，发生过两件令我令我印象深刻的事情。

有一年冬天，你来看我，给我带了一盒巧克力。你走的时候，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从现在开始，每天吃一颗巧克力，不能多吃，也不能少吃，等吃完的那天会有惊喜”。 巧克力是黑白颜色的动物造型，黑色的甜中略带苦，如丝绸般润滑浓郁，白色的甜而不腻，细滑软糯，两种巧克力的外形都很精致小巧，散发着诱人香气。我又好奇又期待，每天睁开眼睛，甜甜蜜蜜的感觉就萦绕着我。等我吃完最后一块巧克力时，我惊喜地发现，那天竟然是情人节！

而你也在我的期盼中，真的出现了。我们一起在飘雪的水上公园漫步，我们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烤肠，我们手拉着手看了一场关于爱情的水幕电影。"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我心里偷偷地想着这句诗，时不时地瞟瞟你。

而你像每次来看我时一样，这次你也什么都没有说，我也便什么都不问，我们心照不宣地度过了愉快的一天。虽然这个情人节，没有任何礼物，也没有表白，更没有承诺，却是我的人生中最特别最甜蜜的一个情人节。

还有一次，我得了急性肠胃炎，你连夜坐快车赶了过来，陪了我几天几夜。当时，我躺在病床上输着液，你怕我胳膊着凉，给我盖着你的黑色大衣，桌子上是你熬的红枣稀粥，你十分认真地盯着输液瓶子，而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你疲惫的脸、长出青色胡渣子的唇，动情地拉着你的手说：“你喜欢我，就直说，如果不爱我，就不要让我生出非分之想！” 一刹那，你的眼睛湿润了，欲言又止，用你的大手，温柔地摸着我的脑袋说：“傻丫头，等你考上研的那天就知道了。”

三年后，我终于考上了研，当我欣喜若狂，正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的时候。我收到了你写的一封信，是你一周前写的。信很短，只是告诉我，你要出国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虽然你很痛苦，但是为了我考虑，求我不要再等你了。尽管如此，在你出国之前，希望还能见我一面。

仿佛是晴天霹雳，你知道吗，读完你的信，我如坠冰窖，心痛至极，泪流不止，一个人在床上躺了很久很久，头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光影在冷森森的白墙上来了又走了，走了又来了。

那次见面，我终究还是未去。我能想象，你一个人在樱花树旁焦急地张望，或是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的样子。我不要当面听你拒绝我的话，这是我无法承受的。哪怕仅有这一次，你为失去我而心痛呢，我痛彻心扉的心底似乎有了一丝痛快。

你后来告诉我，你不停地给我打电话，发短信，然而我统统收不到，因为我换号了。你说，你没有想到我才是那个挥剑斩情丝的人，更没有想到我决绝至此。你也许伤害了我很多次，而我只用了一次，就让你尝到了什么叫撕心裂肺。你还告诉我，那一次你其实想跟我表白，你一直都深深地爱着我。而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们已经分别五年了。你说，你找了我五年，也等了我五年。你说的，我全都信，但是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我也曾反反复复地思考过我们的关系，为什么就无疾而终了呢。随着深度剖析，我发现我是那个因爱而生卑的人，因为不够自信，我从未真正相信你，相信你真的爱过我。我不知道，甚至没有想过，你其实一直都在等我，在等我变得优秀，在等我明白你的人生规划，有精彩的事业，也有完美的爱情。甚至最后的决裂，也是我单方面决定的，是我不够勇敢。

可是，我不知道你是爱得太深，还是爱得不够深，所以才迟迟不肯承认我们的关系？抱歉，我这么直白地问你，因为前几年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我。

不过，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我们注定走不到一起，过去没问，是因为怕徒增烦恼，现在不问，是因为没有必要了，我想我已经真的放下了。以前看到樱花的时候，总会有的意难平，也随着时间的流水，逐波流去，消散殆尽。

我们现在更像一对无话不谈的挚友。在我遭遇情感挫折的时候，你在大洋彼岸寝食难安，不顾时差，劝慰至深夜；在我工作生活一派祥和的时候，你比我还高兴，默许我在你面前活成一个话唠。我们注定成不了一对恋人，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把对彼此的爱，珍藏心中。任岁月流逝，任年华老去，任沧海桑田，唯有真情不变。“纵化作山巅冰雪，溪中卵石，岸边垂柳，我们总有重逢之时”。

昨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你还记得学校里的政教大楼吗，对，就是那栋红色砖墙的政教大楼，西式教堂模样的建筑风格，有两层楼，雕花的宽阔走廊，沉重的木板门，总要使劲拉着铁环才能打开，那里面很大，总是空荡荡的。突然，整栋楼都在剧烈抖动，我发现欧式拱形的彩色窗户塌了，橘色、绿色、红色、淡蓝色的玻璃瞬间化了，掉在我的脚下成了一堆晶莹剔透的碎渣，恐惧却如毒蛇般袭上身来，浑身冰凉如水。这时，我听见前面传来你熟悉而亲切的呼声，我下意识地回应，但身体却动弹不得，你终于发现了我，迅速将我拉出危房，我们在露天的雕花走廊上手拉着手跑了很久…...

是不是很古怪，你只帮我去政教大楼找老师盖过章。更奇怪的是，好端端的为何要做一个房塌的梦呢，醒来的我，一阵恍惚，发了一会呆，很好奇，用百度查了查。有说吉兆的，有说凶兆的，但我更愿意相信，浮生如梦，若梦非梦。有幸与你一起入梦，青涩年华里和你一起感受过，也有过一段很开心的旅程。我们看淡了生死，也遍尝酸甜苦辣，虽说不上超越烦恼，但已经看开了很多。

你所在的国家，有一年发生了地震。你事后让我猜猜，在那万分危急的逃生时刻，你带了什么东西出来。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的日记本！” 虽然我只在你的生命中出现一段时间，但是我知道你的日记本里有我们曾经美好的记忆。我不曾送过你什么礼物，我把我们的过去写出来，就算是送给你的一个回礼吧。

我想对你说的是，假如爱可以重来，我相信我们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但是，不管能不能重来，我都要谢谢你，感谢你活在我的青春里，感谢你没有从我的世界消失。因为你待我好，因为心中有爱，我待我身边的人也很好。

五月的帝都，变得阴雨绵绵起来，刚刚热一点，便下一场细雨降降温，所以现在的天气非常舒适。晚饭后，阵雨骤歇，我出来散步，被天空中一抹亮光所吸引，刚刚沐浴过的晚霞，粉嫩粉嫩的，很醉人，像极了那年我初遇你时的那片绚烂夺目的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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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懂得了你的

青鸾

写于2023年5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