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坚忍（上）

子长尚黄老，进游侠，班孟坚讥之，盖实录也。好游侠，故数称坚忍卓绝之行。如屈原、虞卿、田横、侯赢、田光及此篇之述贯高皆是。尚黄老，故数称脱屣富贵、厌世弃俗之人。如本纪以黄帝第一，世家以吴太伯第一，列传以伯夷第一，皆其指也。此赞称张、陈与太伯、季札异，亦谓其不能遗外势利、弃屣天下耳。

 

司马迁崇尚黄老之道，仰慕游侠，班固以此来讥讽他，也是符合事实的。仰慕游侠，所以多次称赞坚忍卓绝的德行，例如屈原、虞卿、田横、侯赢、田光以及此篇叙述的贯高都是这类人物。

崇尚黄老之道，所以多次赞扬视富贵如草芥、厌世弃俗的人。例如本纪中以黄帝为第一，世家中以吴太伯为第一，列传中以伯夷为第一，都是有这种意图在里面的的。与这篇赞中讲张耳、陈馀和太伯、季札却不一样，是指他们不能抛弃权势和利益，不能摆脱天下的羁绊而自由自在。

连年的征战新建的汉朝，民生凋敝，急需修养生息，所以自高祖刘邦开始，就采用无为而治，尊崇黄老之道，才有了后来的“文景之治”。而对北方强悍的匈奴，采用的是和亲策略。没办法，打不赢啊，就只有认了，甚至吕后都被冒顿单于写信调戏，搞得大汉朝很没有面子，但至少保证了汉初几十年的繁荣，也为大汉朝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直到后来，老刘家出了个熊孩子。

没错，他就是汉武帝刘彻，就是那个“大汉天子”，他一看咱老刘家钱太多，连那栓钱的绳子都腐烂了，钱这么多都花不完，怎么办？总要搞点事情啊，才能在历史上留名。

匈奴不是对我虎视眈眈吗？那就打它，最好灭了它，要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犯我强汉者，其远必诛”，这话是不是很熟悉？

祖辈、父辈们采用的黄老之道，他不要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皇权神授，让儒术成了巩固统治的工具，自此，儒家得到空前的繁荣，也被广受诟病。

就这样打来打去，不停地折腾，加上后来任用江充，酿成“巫蛊之祸”，逼死太子刘据和卫皇后，株连数万人后，“一代雄主”汉武帝刘彻，终于把帝国给整破产了，一看收不了场，他就写了一封自我检讨书——罪己诏，诏告天下，表示对自己治国、征战的歉意和悔眼。

人民或许能接受你的道歉，可历史怎会给他悔过的机会，自此，大汉王朝一蹶不振，彻底滑向了衰败的深渊。

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说：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作也。

司马迁写《史记》，是含着隐忍悲愤的心情写完的，《史记》也成了他隐忍活下来的唯一寄托。

由于为李陵仗义执言，说了些公道话，司马迁被处以宫刑，他自然想不通，而崇尚重义轻利的游侠，似乎也可以理解。

由于崇尚黄老，所以尊崇黄帝、太伯、伯夷、季札，那样的超凡脱俗的人，而像张耳陈馀那样的人，虽然由于相互仰慕而成刎颈之交，却不能做到弃权轻利，最后在名利的驱使下反目成仇。

利益把人捆绑在了一起，同时，也埋下了一颗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