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刚有了女儿时，母亲过来帮忙照看了一段时间，也说不清具体什么原因，应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母亲跟妻子之间原本平淡的关系忽然产生了隔阂，彼此又互不让步，关系就变得越来越僵。以前每年的春节都会去父母那儿过，因为家里出现这种状况就没再去父母那过年，一晃都有十几年了，慢慢大家都有些习惯了。虽然父母早就搬到市里面住，但爷爷奶奶年岁大了，每逢春节也会回老家去陪陪他们。往年春节期间我都会带着孩子出去旅游，现在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今年就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出去，我于是得了空闲时间，在初四那天回了趟老家。

到家时看到门上着锁，打电话问过父亲，原来是去老房子那里了，街里的老房子已经年久失修，又多年没人居住，屋顶都快要塌下来了，准备找人修缮一下。见到我回来，父母都很有些喜出望外，尤其是母亲，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一遍一遍的跟我说：“年前就有喜鹊在门口不停地叫，我就跟你爸说有喜事临门，还真准，这不，你就回来了”。我心里忽然特别的难受，努力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可能是因为刚刚在老宅干完活，母亲的头发看着有些凌乱，都已经花白了，脸上的皱纹比以前多了许多，整个的人都显得苍老，我已经好久没有仔细看看母亲的样子了。父亲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催促着母亲快点做饭。

很快母亲就做好饭，边吃边跟父母说会儿话，听父母聊村里的事情。屋内的摆设很简单，一如往昔的样子，就是新安装了空调，但没有开，父母节俭惯了，怕浪费电，取暖的东西只有一个蜂窝煤炉。忽然感觉自己的精神有些恍惚，想起了母亲的一些事情。母亲在农村算是心灵手巧的，年轻时跟着村里缝纫机组的人学会了做衣服。父亲找熟人买了一台上海蜜蜂牌的缝纫机，母亲可以在农闲时给我们做件衣服穿，当时农村的大多数人都是穿着手工缝制的衣服。记得当时流行一种带拉锁的夹克衫，买自然是买不起，母亲就找人借来那种夹克衫仿照做了一件，我还记得母亲把量好的尺寸记在墙上，是用一种叫做蜡笔的东西，形状是扁扁的，写出的颜色是白色，有点像个小瓦片，反正我无法跟现在的蜡笔联系起来。母亲识字不多，上过二三年小学就辍学了，所以字迹写的歪歪扭扭，但还算清晰，重要的是母亲很快就把我的衣服做好了，我穿着很合身，很时尚，当时那种喜悦心情是无法言表的。

父亲虽说在国营企业上班，但身份却属于亦工亦农，户口仍然在农村，粮食还需要在村里分。母亲除了参加生产队劳动，还在家养了好几头猪，年底可以得到一些工分补助，但我们家挣的工分抵不够基本口粮，所以年年要向村里交钱买工分。因为长期在农村劳动，生活条件差，营养又跟不上，母亲因此积劳成疾，得了肠穿孔。当时的医疗水平低，在乡镇医院又给误诊了，引起了腹膜炎，多亏父亲及时给转到县医院实施了手术，母亲这才捡回一条命。外婆在世的时候，经常会跟我说起这件事，总说多亏我父亲做事决断，要不母亲哪有今天啊。母亲因为手术而大伤元气，好多年不能干农活，好在过了不久农村就实行承包责任制，土地分给个人，我们家不用再花钱买工分，家里境况明显变好。

后来父亲调到县城工作，家也随之搬到县城。我跟大妹毕业都分配到单位上班，不用家里人操心，过了两年小妹考上大学，当时上大学已经都是自费了，花费很多，父亲的工资加上母亲做临时工的赚的钱刚好够小妹的开支，生活过得十分艰难，经常捉襟见肘。正所谓“屋漏偏缝连阴雨”，在1990年代有那么几年诈骗相当猖獗，父亲做生意被骗了好几万块钱，家里开销又大，此次损失让本就窘迫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父亲经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击，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医院。倒是母亲用她的坚韧与顽强撑起家庭的重任，继续接手工活赚钱供小妹上学，等到父亲身体康复后，两个人一起出摊卖猪肉，直至补齐父亲的亏空、供到小妹大学毕业。

父母的户口迁到市区已有好多年，村里随即就把地收回了，但母亲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劳动习惯，在居住的小区里种了一小块菜地，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翻土浇水侍弄菜地。

家里的境况又慢慢变好与母亲的隐忍和坚定有很大的关系，但她的隐忍有时也会变成一种执拗，出现矛盾时不知道及时去沟通、去化解，有误会不知道去辩解、去消除，导致有些关系处理的不好。她待人很热情，邻里之间关系都很好，每次回老家时，都会有人过去探望她。

我坚信通过时间的消融，事情总会慢慢发生着改变，好在母亲身体还算康健，只要有机会我会多去看看母亲，抚慰她年老有些孤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