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鸡呢?”“杀了。”“鸭呢?”“杀了。”“呜呜。”“不杀干啥,养了就是由吃的。”“你杀了它们你犯法。”
悄悄探头北窗朝下俯视,陈嗲衣裳不整,又在柿子树下直转,一会找鸡,一会找鸭。陈嗲问了再问,儿子一边打扫一边回答。阳光穿过柿子树的缝隙,照射在陈嗲哭闹的脸上。绿叶覆盖的柿子树下,儿子爱怜地替老父亲翻了翻衣领,掸了掸袖子。
十年前,我跟陈嗲做了邻居。他憨厚善良、为人真诚。那时候,因新房装修,老公不在家,我一个人忙里忙外,少不了缺这少那,没少麻烦陈嗲。每次借东西,陈嗲有借必应。
记得有一次,后门混凝土刚浇筑完毕,天就变了。远处,乌云滚滚电闪雷鸣,眼看倾盆大雨就要来临。刚浇筑的水泥要赶紧遮起来,否则前功尽弃。可一时上哪儿去借塑料布呢?回婆家拿距离三里多,看这天色,一来二去肯定赶不上。
正当我一筹莫展时,看到陈嗲正在折叠晒在绿化带上的塑料布。顾不得多想,上前就借。陈嗲仰头看看天色,二话没说,把叠好的塑料布递给我。刚盖好,铜钱大的雨点哗啦啦就落了下来。后来,因为我的疏忽,塑料布被我在地上扯得又脏又破。归还时,我再三道歉。陈嗲并没有怪我,反而说没事没事。
陈嗲老伴走得早,平时靠养养鸡鸭打发时间。他家南院的中间,长着一棵又粗又大的柿子树。
春风吹拂,柿子树布满橘黄色小花的时候,我都会看到小萌鸡们在柿子树下上飞下跳,或围着陈嗲快活地追逐咯咯直叫。许多不知名的鸟雀天天来趁白食,陈嗲从不追赶。每天给它们加水喂食,其乐融融。
夏天,一个个青色小柿子偷偷从树叶间探出脑袋的时候,陈嗲喂食更加勤快。烈日炎炎,为了让鸡鸭能有个好胃口,他常常把蔬菜切得细细的,再拌上饲料。温度高的时候,陈嗲把自己都舍不得扇的电风扇拿出来,给鸡鸭们驱蚊去热。
秋天,柿子树满树金黄。引来成群结队的鸟儿偷吃。陈嗲肚大量大,任由鸟儿啄食。鸟儿食坏的柿子,他再摘下来给鸡啄食。有一次,我站在窗户边看到三四只黑鸟站在枝头啄个不停,赶也赶不走,着急的大声叫陈嗲。谁知陈嗲出来看了看黑鸟:“吃吧吃吧,多呢。”我哭笑不得。
每逢柿子成熟,我这个邻居都会优先品尝。柿子树虽不是我种的,但我家里从来就没缺过柿子。陈嗲总是挑又大又甜的柿子摘给我。
柿子树像一把巨大的绿伞遮盖住陈嗲的屋室。加上南北窗通透,凉风习习。陈嗲长年不用空调,平时一把蒲扇摇摇足够。儿子坚持要给他装空调,他硬是不让,舍不得儿子破费。
去年夏天,炎热无比。九十多岁的陈嗲抵不住炎热,晕了过去。家人们着急死了,把他抬到通风口,喊来医生,经过一番抢救,又活了过来。不再经过陈嗲同意,儿子当天就给他装上了空调。没过几天,儿子早起发现陈嗲不见踪迹。幸好门口装有摄像头,发现他在凌晨四点提了个水桶往北走了。全家出动,往北寻找,终于在公路边找到走失的陈嗲。
不知从何时起,干净整洁的陈嗲变得邋里邋遢,大夏天穿着二件长袖。脚上的鞋子秋冬不问,经常左右不一。跟他说话,答非所问,好像不认识我了。只要他媳妇儿子不在家,陈嗲就偷偷去垃圾堆捡垃圾。人家扔掉的卫生巾尿不湿,坏衣服破鞋子他都当宝贝,通通捡回来。陈嗲呆了吗?
他儿子劝他别捡,并吓唬他,再捡就剁手。陈嗲怕剁手,不敢把垃圾拿回家,偷偷塞到我家北墙边,我只能紧闭北窗。有一次,他儿子有事上泰州一星期,北墙边被陈嗲捡的垃圾堆得老高,臭味相当难闻。他儿子回来清理掉满满二车,并向我打招呼。我笑笑:“没事没事,人老了就这样。”
前段时间,上码头路过垃圾堆,又碰见陈嗲站在其中。成群的苍蝇在他四周嗡嗡作响。我伸手把他拉了出来:“陈嗲,脏死了,快回家。”他用痴痴的目光看着我:“谢谢啊,我捡东西啊。”
正好他媳妇找了过来:“我就出去了一小会,他就不见了。”从他媳妇的口中,证实了我的猜想,陈嗲呆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年痴呆。
好在陈嗲子女生的多,又很孝顺,并没有因为他呆了不闻不问。而是兄弟姐妹轮流照看。每天早餐鸡蛋加白粥。中午有荤有素。平时茶饭二个儿子轮流服侍。女儿家中也有老人,每逢星期日回来帮老父亲洗洗刷刷。
昨天早晨,路过陈嗲门前,看到他捧着一大碗白粥笑咪咪在吃。上面搁着的煎蛋油亮金黄。
其实啊,人一辈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家人安康。能老有所依,老有所养就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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