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至,年又来。又到了一年一度我给女儿讲过年的故事的时候了。每到这个时候,女儿都会聚精会神地听我讲,然后一脸羡慕的说:“妈,你们那时候过年真好,不像现在,一点意思都没有!”
小时候过年,最真切的感受就是盼。想吃糖吃肉了,就去问我妈啥时候过年,想穿新衣服了,也去问大人啥时候过年,反正一有了啥渴望,就去问别人啥时候过年,好像过年了就什么东西都有了。再大了一点,认识黄历了,就把过年那一天折起来,然后没事就一张张的数还有多少天,想象着我妈会给我买什么样的衣服,今年会买什么样的烟花爆竹,会给我们姊妹分几块糖……如果大人有了什么许诺,比如“过年给你买什么,或者带你去谁家”什么的,那就更盼过年了,黄历数的更勤。
日子一天天在数黄历中过去,终于盼到大人们开始忙了。腊八一过,家家户户就开始泡黄米,黄米是粘的,用水泡几天之后再上磨磨成湿粉,因为村里就一家磨坊,所以谁家要磨粉得先预约排队,那阵势很是正式。然后就是大家一起烙粘火烧,这是小年必吃的主食。粘火烧用红豆做馅,黄米面做皮,一次要烙够一个正月吃的,烙好后放在外面冻,吃的时候再放锅里蒸,除了粘火烧,还有粘豆包,也是这样做。做粘货是开始过大年的序幕。
粘货做完,就要开始糊墙了,那时候的房子都是泥抹的,为了美观,人们在泥墙上糊报纸,开始是收集旧报纸,后来可以买到报社处理的新报纸,再后来有了花花绿绿的专门为糊墙生产的花纸。糊墙是每家不可缺少的程序,如果谁家过年没有糊新墙,会被全村人笑他们家连年都过不起。
糊墙也是大工程,尤其是糊棚,难度最大也最累,通常要两三天才能搞定,而且需要大人孩子齐上阵,人口少的还要求人帮忙。那几天,村子里经常飘着“二嫂子,你家糊完没有,我家还差两张报纸不够了”或者“谁家缺报纸,我家剩了几张”我们小孩就东跑西颠的给这家送几张,又从那家拿几张,在这种忙忙碌碌的东奔西窜里,整个村子就鲜活起来了。
糊完了屋子,男人们开始劈柴,要劈够过年这几天用的,因为过年七天乐里不能动斧子,会把新一年的福气用光。女人们就开始拆洗被褥,那时候没有被罩这种东西,都是把被子直接拆成棉絮,被单洗完还要用淀粉浆洗,那几天家家户户的屋里都会非常暖和,因为女人们要用热炕烙干被单,不然晾到外面冻个十天半月也干不了。这个拆被很讲究时间,拆洗早了,不等过年就又脏了,拆洗晚了又会来不及做好,所以这些程序几乎年年都是固定的日子做,那几天村子里充满了抻被面的噗噗声和女人们的笑声。
这几样大工程弄完,差不多就要到小年了,大人们开始去镇里采购,一家几口的新衣服,糖,瓜籽,花生鞭炮和红纸是必须买的,有条件的还会买几个苹果,至于菜,肉类只买鱼,剩下的一些就是虾片啊,腐竹啊,海带啊这些自己家不产的。
图片发自网络小年二十三,灶王爷升天。灶王爷是掌管人间厨房的神,也是玉帝派到人间的侦探,人们为了不让他把人间不美好的一面说给天庭,就用粘火烧粘住他的嘴,不让他乱说,红豆糖馅,也是为了让他心红嘴甜,只捡好听的说给玉帝听。
过了小年,年味就一天比一天浓了,大人们开始按习俗在固定的日子杀猪,杀鸡鸭,请人写对联,扫晦气,剪窗花…我们小孩就开始悄悄地打开鞭炮篮子,从一挂小鞭炮上偷摘下几颗,趁大人没注意,拿火柴点了,啪一声响,吓大人一跳。
对了,大人们从过了腊八开始,除了要忙过年需要的各种准备,每天还要抽出时间去秧歌队排练,我们村的秧歌队是踩高跷,每年都会换花样换队形,排练成了腊月里必不可少的一环。过了小年,秧歌队就会把服装发到个人手里,开始带妆彩排了。
这几天,村里的动静就是到处是吱哇乱叫的杀猪宰鸡声,鼓乐队的“咚咚隆咚锵 ”的排练声和零零散散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有高高大大的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踩着高跷的年轻人嘻嘻哈哈的打闹声……
忙忙碌碌里终于迎来了大年三十,大人们又开始精挑细琢的准备下午的过年饭,这顿饭是用来吸引新一年的财神的,所以要尽量丰盛,那时候物资匮乏,家庭主妇们就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让自家餐桌看起来不至于那么寒酸。比如鸡蛋,摊成薄薄的蛋饼,再切成丝和白菜丝办成凉菜,土豆片切成瓦楞形放油里炸,总之粗菜细作,尽量弄一大桌子。
过了晌午,就可以开饭了,据说大年三十的下午,是财神爷飘在空中查看谁家饭好吃的时间,查看好了,晚上就会去给谁家送财运。所以为了能让财神爷看到自己家,人们要放鞭炮提醒他老人家这里有好吃的,来我家吧。
财神爷是高级贵宾,谁家都想抢,所以有一家点燃炮仗,其他家立刻跟进,一时间噼啪声大作,震耳欲聋。通知完财神爷,这些人类就可以狼吞虎咽的把一桌子美味吃掉了。吃完了饭,大人们可以暂时休息一会儿,然后准备包午夜和新年第一天的饺子。
我们小孩最盼望的时刻就要到了,午夜接财神的时候,整个村子火树银花,鞭炮齐鸣,烟花把整个村子的上空都照耀的五彩缤纷。家家门口点起大火堆,让熊熊的火苗烧走晦气,烧来鸿运。大人小孩都要在火堆旁不停的转身,让火烤到身体的各个部位,这样来年才会健康不得病。
旧的一年闹闹腾腾的送走了,新的一年悄悄在人们的睡梦里走来。大年初一,无论你头天晚上睡得多晚,都一定要早早起来,洗好脸梳好头换上新衣服,打扫干净屋子,等着拜年的人来,如果谁家被拜年的睹了被窝,那是要被全村人笑死的。
六点钟左右,拜年大军就会出动,你来我往,整个村子都是流动的人群。“过年好”“过年好”的问候声此起披伏。这个过程大约要持续两三个钟头,接下来就比较安逸了,初一的下午,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睡一觉,补一补前些天透支的体力,所以新一年的第一天下午,村子往往出奇的安静。初二是年轻夫妇回娘家串亲戚的日子,没有什么特别,热闹的是初三晚上到初六,这几天各村秧歌队要串村拜年。
初三晚上,小学校操场拉起大灯泡,秧歌队给自己人表演一晚上,第二天就要去各个村子表演,别的村的秧歌队也会来我们村。秧歌队里有各种角色,县太爷、七仙女、八仙、白娘子、西游四师徒,骑驴的小媳妇,寿星老等等……我们小孩最喜欢腰村的地出溜秧歌队,他们那里有大脑袋人儿。
秧歌队串村的方式是,走到一个村,在村口排好队形,然后鼓乐队开道,吹吹打打彩衣飘飘一路扭过村子,再去下一家。两旁看热闹的人群也跟着他们跑,从村这头跑到村那头,扭得好的,还会有人跟到下一村。最有意思的是,有时候两只秧歌队分别从村子的两头扭进来,中间碰到一起了,谁也不肯让路,这时候就要斗秧歌了。
斗秧歌有几种形式,最快也最精彩的就是两家同扭一支曲子,鼓点越敲越密,节奏越吹越快,跟不上乱了队形的让路,这也是村子里最热闹的时候,全村男女老少围在一起加油打气,掌声雷动,叫好声一片。
过了初六,秧歌队下线,唱戏的开始登台。那时候城里各种剧团都有对农村的扶贫送温暖任务。二人转剧团,民间艺术学院,评剧院,曲艺团,都会下农村奉献一缕精彩。过了正月十五,年几乎就算过完了,大人们开始春耕前的准备,我们小孩也开始猛补寒假作业。糖果没有了,新衣服也被收了起来,鞭炮早就化成烟,要吃饺子得等到正月二十五填仓那一天了,猪八戒孙悟空,白娘子大脑袋人儿,都变成了凡人。
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年就这么过完了,我们小孩子砸砸嘴,回味着年味,说一句“过年真好”,更小的孩子问一句“啥时候再过年”,所有人都笑了,大人们说“才过完呢,就想了?”然后目视远方,说一句“等明年过年的时候,我一定要……”,眼里都是憧憬!
图片发自网络#羽西×简书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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