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珍雅牵着毛毛的手,走进了女更衣室,换上了“工作服”,一套全黑的宽松的纯棉练功服,长袖长裤,结实,软和。
她随手把头发高高盘起一个咎(?),免得头发摆过来动过去,碍事,女生都这样。
男的有短寸头,也有光头,当然也有蓄长发的,“老鼠尾巴”男艺术家,但只要有马尾的,统一盘咎。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男的也穿着这样黑色的工作服,春夏秋冬都这样,一年两套。不怕丟,拿回家当抹布都嫌难看。
最初是因为武生才定制的这样的练功服,后来全院普及,管你男的女的,文的武的,唱的跳的,全是这样。
一是节约经费,二是好统一管理,上班有上班的样,穿着紧身吊带裙练功总不太好,万一撕裂了,走光了,容易出事的。
艺术家们本来就多情,要防范于未然。
之所以选黑而不要白,因为黑的经脏,要是白的,一年两套那绝对是不够的。
放眼望去,满屋黑,搞得好像进了武当山。
有人吊嗓,有人压腿,有人弹琴,有人打鼓,或独立角落,或三五成堆,墙边倒立的,连翻跟斗的,金鸡独立头上顶碗的,蹦的跳的,吹拉弹唱,咿咿呀呀……
真是一个奇怪的世界。
默默好奇的东张西望。
柳珍雅搬了两个凳子放琴谱旁边,把默默抱坐下了,自己也坐了下来,打开琴盒,拿出来小提琴,用干净的软布轻轻地擦试琴身和弓弦。
然后打开琴谱,翻到要练习的那一页,夹好,把小提琴靠肩放好,用肋骨抵住,左手拨弦,右手拉弓,立刻一阵如水流般的好听声音传了出来。
默默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猛然坐直了身体,眼睛一眨也不眨,紧盯着妈妈柳珍雅,和她手中的小提琴。
谁能想到这样一块奇形怪状的木头,竟然能发出这么好听的声音?实在是太神奇了。
他好想去摸摸,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他不由试探着伸出手来去摸了一下,烫着了似的,又赶紧害怕的缩了回来。
“宝贝儿,摸摸看,不要紧的。”柳珍雅停下演奏,把小提琴拿到默默面前,让他摸。
默默用手拨了一下弓弦,弓弦沉闷的响了一声,他又拨了一下,又响了一声,他兴趣大增,手不停歇地乱拨了几下,随之耳边响起了一连串难听的刺耳的噪音。
真没劲!怎么回事?欺负小孩?
他疑惑不解地望着柳珍雅。
“别急,宝贝儿,要慢慢来。妈妈先教你简单的。”
她帮他把拉琴的架势摆好,然后就开始教他拉最简单的“”多瑞咪发嗦啦西哆,哆西啦嗦发咪瑞多”。
1234567,7654321这些数字他认识,怎么在这里改了名字?
多瑞咪发嗦啦西哆,嗦啦西哆咪发瑞多。
默默拉了一会儿,感觉手酸眼涩,而且小提琴又不听他使唤,拉出来的声音好难听,就没兴趣了,把琴还给柳珍雅,示意妈妈拉琴,他做观众。
如水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真好听!他听了一会儿,又把小提琴拿过来自己拉,依旧难听,把琴还给妈妈,妈妈又同样拉的好听。
他喜欢上这个游戏了,反反复复,做了十几遍。最后,感觉自己实在没力气了,就老老实实做听众,听得入了迷,陶醉了。
可惜柳珍雅练习了一个小时左右,就放下小提琴,不拉了。
默默拉着她的衣服不让走,像小牛犊一样,头抵着柳珍雅的肚子,抗议,还想听。
柳珍雅轻轻摸摸他的头,柔声说:
“默默乖,小提琴累了,我们让它先休息休息,我们去压腿好不好?”
什么是压腿?默默不知道,不过一会儿就知道了,原来柳珍雅把一只腿抬放到高低杆上,腰身笔直弯曲,手指摸脚尖,过一会儿,又换另外一只腿。
好玩!默默有样学样,也把腿翘起来,放最下一级杆上,手也去摸脚尖,怎么也够不着,他急了,一用劲,下盘不稳,一屁股摔地上了。
把旁边的人都逗笑了,他满脸通红的爬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柳珍雅。
柳珍雅哭笑不得,在旁边慢慢教他,腿站直,腰身前倾,手慢慢的往前,再往前,终于够到脚尖了,不错,换只腿再来,腿用劲,站直,好!就这样。
压了一会儿腿,小雪美女走过来,嘴上含着大半瓶酸奶,边走边喝,手中拿着另外一瓶,递到默默面前对他说:
“小王子,给。”
默默往后退了两步,不接,绕道跑到柳珍雅身后,紧紧地拉住了柳珍雅的手。
“他不喜欢喝酸奶?”小雪惊奇地瞪大眼说。
“喜欢。不过,他不吃外人给的东西。把酸奶给我吧。”
柳珍雅接过酸奶,把吸管插上,递给默默,柔声说:“喝吧,小雪姐姐是妈妈的朋友,她是好人?”
默默犹豫了一下,终于接过酸奶,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好习惯!这样外人骗不走。”小雪夸奖到。
柳珍雅紧张的望了默默一眼,见默默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才放下心来,这孩子可怜受了刺激,不知道大脑受过什么样可怕的伤害,产生了应急反应,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处是忘记不幸,日子好受些。不好之处是,就连自己名字都忘记,不知道他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他的亲生父母。
并且他这个病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后遗症?——这是最让人担心的。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柳珍雅分神了。
“默默,来这里,姐姐教你劈叉。”小雪兴致勃勃,在地毯上表演横叉竖叉,好像没有长骨头似的,身子好灵活。
默默看向柳珍雅,柳珍雅点头,说:
“去吧,小雪姐姐是妈妈的同事,也是妈妈的好朋友,是个好人,很有趣,你放心大胆去跟她玩一会,妈妈就在旁边看着,哪里都不去。”
默默这才慢腾腾走到小雪对面,隔老远就停了下来,小雪就教他劈叉,默默照葫芦画瓢,可是怕疼,劈叉不下去。
“那是谁啊?”小雪突然指着前面说了一句话,默默不明所以跟着抬头去望,狡猾的小雪却趁机猛然一下把他腿拉直。
“啊。”默默惨叫一声,疼的眼泪都流下来了,那边柳珍雅竖起耳朵听到了,眼睛往这边望,放下腿,好像要过来了。
“别哭别哭,姐姐给糖你吃,默默真棒,这么短时间就学会劈叉了耶。”
小雪赶紧哄小孩,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学会劈叉的,真疼啊,那时候她可是哭了半天的,没想到等了这么多年,今天才终于有机会“报仇雪恨”。只是感觉心里发虚。
默默低头一看,果然腿是“一字马”了,他换一个姿势,竖叉也会了。他不由破啼为笑,忘记疼了。
“好孩子,真棒!有前途。”
小雪说:“默默小王子,我们再来玩吹笛子好不好?”
“好。”默默一口答应了,还主动牵着小雪的手。
小雪激动的差点泪流满面了,这小帅哥,可太不好接近了,费了九牛二虎洪荒之力,冒着和柳珍雅绝交的风险,才算是取得他的信任。
小雪和默默玩起了吹笛子的游戏,呜呜拉拉,像乌鸦叫。
这个好玩,默默双手紧握笛管,口对着一个小洞口像蛤蟆一样拼命鼓起鳃邦,又像跟笛子有仇似的死劲吹,死劲吹,把旁边的人都吓跑了。太难听,太吵了。
“错了,错了。”小雪不客气地打了默默屁股一下,抢过笛子,教他这样,那样,如此这般……
两个大小孩子,玩的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笛子玩厌倦了,又去打架子鼓。
正在打架子鼓的小风,被粗野的小雪一把扯了下来。
她和默默两个人配合“打鼓”,制造躁音无数。
打鼓一会儿也没劲了,小雪沉思起来,问自己:“还有什么好玩的呢?”
她还没有想到什么好方法,问题就解决了。
排练厅里一群“伟大”的“艺术工作者”,纷纷靠近了默默,争抢着献艺,授徒。
也是奇了怪了,这些玩艺术的人,平常虽然在一个单位混饭吃,可是关系一直不远不近,不亲不热,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热情,如此主动。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无聊,一定是太无聊了。
可真不容易啊。
她可不知道,这些“老艺术家”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要是知道一定不干的。
“如其被动承受噪音污染,难受,不如主动制造噪音,让别人难受。”
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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