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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若冰、十七和小雨点,刚到断桥,天色向晚,看到一个艳衣女子在东镇庙前空地上跳舞。十七顿觉象给什么击中了一般,喃喃地说:
“为什么一个花神,一个花仙?我怎么感觉象在哪里见过……”
她忽然想起了怀中的那面铜镜,连忙掏出来一看,眼前的这个舞女,果然和镜中的盛装女子依稀有几分相似。
啊?若冰也为之愕然,旋即明白过来。怪不得那天她刚看到铜镜时里感觉这女子和月桂长得相像,因为花神和花仙原本是一对孪生姐妹。只因月桂行走江湖,见面得多,花神深居简出,没有大事从不出暖春坞,所以并没有疑心到她身上去。
就在这时,柳堤上跑过来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嘴里喊着,闪开了!闪开了!闲杂人等,速速回避!一律不准靠近庙门!东镇庙前的秧歌队一哄而散。过来一辆马车,接着花神,顺着柳堤向东去了。又有一支马队,跟在几顶轿子后面,簇拥而来。
若冰知道是祭祀官员到了,想起那场天溪渊半途而废的行刺,又见十七呆呆地望着花神远去的马车摘不下眼来,灵机一动,说:
“小雨姐姐,此去法云寺不远,要不你先去你爹爹那儿。我和十七还有点事,过几天再来拜访长老大人。”
“哟,祭庙想看热闹是吧。东镇庙做法事,可不允许女人进去。”小雨点调皮地一笑。
“我没说要进庙呢,”若冰也伸了伸舌头,“我见十七和花神有缘,也许要陪她先走一趟暖春坞。”
“呃,对啦,那个跳舞的女孩上哪了?我们去看看!”十七一直像丢了魂似的,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那好吧,我在法云寺等你们。”小雨点还在槿篱农舍,就听说大夫上山采药,带回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却不便多问。再说她也急着见自己的爹爹,说完转身就走。没想到若冰又叫了一声:
“小雨姐姐,和你商量个事……你能把你的宝剑借我一用吗?”
“借釗?你要做什么?”小雨点下意识地按住剑柄,回头问道。
“你从这儿到法云寺不远,我和十七去暖春坞,还要赶夜路……”若冰央求道,故意撅起嘴,哭丧着脸,一副无助的样子。
小雨点长若冰几岁,如何不清楚她这点鬼心思?嘻皮笑脸逗了她一句:“我这把龙泉剑,你可降得住吗?”摘下剑来,把剑柄朝她怀里一递。若冰伸手来抓,眼看都握在手里了,她却又把剑一抽。没想到若冰身形也甚为敏捷,一记擒拿手,欺到跟前,一掌取她的左肩,一手来抢宝剑。小雨点本有心要试试她的武功,瞬息间转换身形,引她过招。交手几个回合,装作顾此失彼,一个不慎,让若冰呲溜一下钻到腋下,顺走了龙泉剑。
“吆,身手不错哟!剑胆这么好的功夫,怎么肯屈身你爹门下,做了一名药童?”小雨点高兴地说。
“那,这把剑就归我了好吧?小雨姐姐!”谁知若冰一拿到剑,就爱不释手了。
“啊,那你到底是借,还是夺呢……没听说过好借好还,再借不难么?”小雨故意皱了皱眉头。
“可是小雨姐如果把剑送给了我,我不就不用还了吗?”若冰耍起了赖皮,“小雨姐姐,我好想有这样一把宝剑啊!”
“嗯,好吧。”小雨点这才说了实话,“我这次来沂山,是因为爹爹捎信于我,说新从法云寺内发现了一把上好的古剑,让我来看看。等我拿到剑,就把这龙泉剑送你好了。”
“啊,真的?!”若冰高兴地要跳起来。
2
小雨点走后,十七犹在懵懵懂懂。若冰碰了她一下,说:
“走吧。”
“去哪呢?暖春坞?”十七问道。
“这儿今晚祭庙,热闹着呢,要不要看看?不过要等到后半夜的,不急,我们先找地儿吃饭,天亮了再去暖春坞不迟。”
“喔,好吧。”十七嘟囔了一句,心里面却在八卦,这祭庙有什么好看的?
而若冰心中则是另有一层牵扯。天溪渊刺杀失手,今晚月桂会不会来?虽然剑胆被爹爹扣在了家里,望海台还有好几位侠客,更不缺仁人志士!如果他们今夜采取行动,她有龙泉剑在手,至少可以再帮上一把……
她带十七在汶河边转了转,见断桥南边,有一家遇见茶舍,一家圣水饭庄,对面却是一家千等客栈。看到千等客栈的幌子,她不由呆了呆,和十七先到圣水饭庄吃了饭,又去遇见茶舍坐了坐,喝了一壶茶。好不容易熬到夜半时分,带十七来到东镇庙庙后,翻身进去,贴着西侧驿馆一路潜行,来到靠近中院大殿的位置。
驿馆前后院皆空空荡荡,馆舍大门外两道牌匾,分别上书“万山深处”和“一尘不到”,在月色下闪着冷光。若水猜测人都到正殿去了,嘱咐十七藏在一棵大松树后,自己飞身上房,向中院看了看。果然见大殿前祭台边人来人往,不停往供桌上传送摆放祭品。一会儿准备停当,由礼官主持,从梅尚书开始拜祭。十七在下面着急,悄声问道:
“若冰妹妹,你在看什么呢?”
若冰嘘了下,说:“小声点,我这就下去……”可是十七已经爬到了树梢,就要往屋面上跳。若冰只好退身到屋檐处,伸手一接,把她轻轻拉了过来,领十七猫身上行,伏在屋脊。正院里人影幢幢,只有司仪那响亮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将近黎明,主祭陪祭三通礼毕,地方官引梅尚书等人回驿馆休息。若冰观察了一下她们伏身的位置,怕被发现,转移到西屋角,向四周望望。驿馆两边皆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若冰不由得有些纳闷,暗忖月桂会不会来?也许怕冲撞了东镇爷爷,因而取消了行动?
忽听由远及近,从不远处传来呦呦几声鹿鸣,站在庙门口的兵士和衙役一阵骚动。梅尚书正和众官员坐在院子里歇息,听到动静,梅尚书开口问道:“何事喧哗?”不等传话过去,有差役噔噔噔跑来禀报:
“尚书大人、诸位大人!从东边墙外跳进来一大一小两鹿,守在门口的兵爷和当差的不敢擅作主张,都在那儿围观呢!”
梅尚书听了,先是一愣,接着说:“噢?不可伤了二鹿,快快打开庙门,把它们放生吧!”
差役答应着去了。这边众官员齐声来贺:“尚书大人致祭,有鹿来奔,大吉大利啊!”
那尚书府管家求石,也上前凑趣:“鹿者,禄也。今天尚书大人返乡祭祀沂山,是大人的正直虔诚感动了神灵,方才得此吉兆!”
“唉,”梅尚书长叹一声,“此皆皇上之福,朝廷之幸,我何言寸功?前番我受命与兴安族和谈,屡次受辱,几至山河破碎,社稷不整。若得吉报,望神灵保佑我朝,国家强盛,万民安康,我愿足矣!”话虽这样说,语调里还是带有几丝掩饰不住的兴奋,连日来心情郁闷,至此方眉头稍展。
正在谈论,又有人来报:“我等打开庙门,把双鹿送出去后,谁知这鹿跑到书案山,又回来了,来回奔跑了三次,赶都赶不走!”
“啊?”梅尚书和众官员皆深感诧异,一齐站了起来。
3
梅尚书带诸官员刚要移步去看,已经有两个车夫,牵着两只鹿献了上来。梅尚书见大鹿两角峥嵘,小鹿无角,甚是温顺乖觉,不由怜悯心大起,吩咐说:
“不可难为了它们!松开束缚,任之自去!”
参与祭祀的,也有几个山中耆老,这时一齐上前,躬身言道:
“东镇沂山,享誉天下,历代皆有朝廷重祀。自国朝致祭以来,未尝见此异事。这都是当今圣上的福德,尚书大人的至诚之心,感动了神灵,才有此嘉应啊!”
梅尚书连连摆手,说:“不可!不可!此皆皇上之福,我何敢当之!”
诸位官员也说:“皆知神之所为,非正直不能动,非至诚不能通。是尚书大人敬肃行事倍于前日,用事先诚而感于神,所以神灵才用鹿而示其应。我等跟随尚书大人陪祭,躬逢其盛,当勒石以纪才是!”
“这个么……”梅尚书沉吟了一下,才说,“鹿斯之奔,福禄来盈,当应在朝廷,此万民之福!勒碑刻石,自是份所应当。而这碑文,则非求石莫属了。”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侍立身旁的尚书府大管家求石。
“求石刻石,此非天意乎?”众官员和山中耆老听了,大赞。
求石忙称不敢,以示谦虚,略加思索,其文已得,取来纸笔,一挥而就。这时,天光已经大亮了,但见他立于阶前,摇头晃脑地念道:
“夫阳为而阴报,显动而幽应,此必然之理,而世有所不知。世人指神为有无,而不知神依人而行也。诚能庄敬精洁而祷于彼,彼虽处冥冥之间,岂无心应于人也哉……”
若冰在房上听了,不觉嗤地一乐,又怕被人发现,忙伸手掩住嘴巴,心想这都什么呀,之乎者也的……再看看十七,却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正侧耳倾听,仿佛听懂了什么似的。这么一耽搁,求石的开篇废话已经跳了过去,开始转入实质性内容:
“三献礼毕,东方未明,公少憇于客馆。从者报有大小二鹿自东垣入庙,公命左右勿杀,令挥之去。其鹿南趋屏山,须臾复回,如是者三。再至庙门,为御者得之,以献于公。僚属惊视,莫不嗟骇……”
若冰听到这儿,又是肚里暗笑,岂不知屋顶还有二女偷听……突然,感觉山墙跟下嗖地一声,掠过两个人影。而馆舍中人毫无觉察,正随着求石的念诵,唱和不已:
“求石再拜言曰:始来不杀,乃公之好生;既去而复回,乃神之效应。噫!鹿斯之奔,胡为乎诣公之庭,神之听之,福禄来盈;鹿斯之奔,胡为乎至公之馆,神之听之,福禄来之……”
余音未绝,便见有两个黑衣人翻墙而入,抢至梅尚书身边,架住他的胳膊,道声:
“走!”
然后飞身而起,跳出馆舍,向东镇庙后凤凰岭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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