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表弟是个船员，出海半个月，休息半个月，像神仙过日子，天上的一天，地上的一年。
每次出海，从圆圆的太阳，到弯弯的月亮，四周重复拥挤着没边的海水，没有土，没有沙，没有泥巴，偶遇一只海鸟，几乎要兴奋上好半天。
他有部名贵的手机，几乎不能联网，登陆后，见了熟人也难说上话，嘴笨，迎面走来个姑娘，也脸红得像胡茬上刚擦了胭脂。除了父母，他感觉自己，像外星人，像唐僧，像弃婴。
不过，他有钱，工资以万计，也有时间，月均十五天长假。他二十出头，有储蓄，有不错的生活品质。
同学都很羡慕他，聚会时，玩多玩少，他总掏腰包，大家也纷纷挺大拇指来满足他。渐渐地，有同学成了他的同事，复制了他的时间，复制了他的金钱。
除此之外，该复制的一样不该少，同学还算有骨气，不怕。可表弟怕了，自从同学来了后，几乎每个月都会向他借钱，说，“嘿嘿，新认识个女友，借俺五六千，下月发工资还你。”
表弟已数不清，同事换了几个女友，也记不清自己借出去多少钱，可他不在乎，只要下月能还上，照样看得起任何人。
等表弟快忘了借钱的事时，同学莫名地消失了。据说，有两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找到他，并拉着他手，一边一个，抢着说，必须和我结婚！有点像《鹿鼎记》里的画面。
可他不是韦小宝，韦小宝可以妻妾成群，韦小宝可以和皇上称兄道弟。他只是个船员，他必须选一个人去领证，只能是一个。
不知道同学是幸福？还是头大？反正是没音了很久，欠的钱估计也没戏了，可表弟也没有看不起他，反而心里犯嘀咕：我存了这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
02
有一天，一个落寞的女子，到海边，四处打听表弟的下落。她很幸运，那天，表弟正准备出海，船还没走，漫天是乌云密布。
女子把表弟，从甲板上唤到了陆地。他的同事拥挤在甲板上远远地看，偷偷议论，说表弟的女朋友来了。整个船开始无端地兴奋起来，像酒吧的夜市，舞台中央有个灯光朦胧的女子，特好看。
女子并不是来好看的，她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跟表弟说了几句话后，表弟脸上的疑云开始消散。表弟竟没有拥抱着安慰这名女子，凑热闹的船员变得气愤，甚至有人想从甲板 上跳下去，挨表弟一顿揍。
表弟没有觉察到自己作死的氛围，呆呆地站着，女子的眼泪终于落了地，他简单地递了包纸巾，不带打开包装的。女子舒舒服服地哭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擦了擦眼角，从腰包里掏出三打红钞票，痛快地捧到表弟面前。表弟犹豫了一下，就接过手来，没有数多少张，握在手里，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甲板上的愤怒，瞬间成火了，成精了，很多和表弟玩得好的同事，暗自在心里发誓，要和表弟绝交，因为他祸害了一个女子后，竟拿钱让她灭口，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和她谈恋爱？！为什么？！
心里这么想的，肯定是打光棍时间太长了的缘故，而那些结过婚的老油条，却嬉皮笑脸地问表弟，“在哪儿勾搭的姑娘，也不介绍介绍？”
推脱不过老油条的纠缠，表弟这才说了实情：原来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老同学谈的两个女朋友之一。老同学和其中一个女子好了后，给了另外一个女子三万块钱的分手费。
这钱不是别人的，正是表弟借给他的，借了之后，同学就消失了，也可以说是偷偷地结婚生子去了。
可令老油条想不通的是，那女子怎么又把钱还给表弟去了呢？她被抛弃了，伤害的最深，赔点钱，弥补精神损失，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知道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在各自的岗位上，若有所思地想，想着想着，船就无情地开动了，自此以往，大家都把这事给抛到脑后去了。
03
船走后没几天，表弟闲来无聊，就顺手从衣柜里掏出那三打钱来，像睡不着的人数绵羊，数星星，捻起手指一张一张数起来。
数完了一打，打个哈欠，正昏昏欲睡，突然有个同事急匆匆地跑到宿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啦！有人跳海啦！有人跳海啦！
表弟没好气地瞅瞅同事，宿舍里就他俩人，叫这么大声，吓鬼吗？同事看表弟还跟没事人一样，悠闲地晃头晃脑，瞬间火了。右手抡起拳头，左手揪紧表弟的领口，就差痛快地落一记重拳。
表弟大喘气说，“你弄我干什么？我又没让谁谁跳海？！快松开！”
同事憋红着脸说，“你个畜生，你女朋友跳海，就差最后一口气了，你还装蒜？！”
表弟眉毛一锁，“哪个女朋友？”
“你！还有多少个？！就是前天给你送钱的那个！”同事气得浑身一软。表弟挣脱了，立马联系上陆地那边，才得知，给他三万块钱的女子，真的跳海了。
女子觉得，她和表弟同学的爱情，不止这三万块钱，值一条命的价，所以在三万块物归原主后，她试着去搭上自己的老命。
女子跳海的事，很快传到老同学那里，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来要去看望她，可想想刚出生俩月的孩子，就犹豫了。后来，有心事，总是吃不饱睡不暖的，就厚着脸皮给表弟打电话问情况。
表弟无缘无故多了个女朋友，被同事逼着，又是买花，又是买水果补品，生怕女子想不开又想海了，现在表弟看见海就害怕！
表弟接到了老同学的电话，更是所有的血液，不管有没有足够的氧气，一个劲儿地往脑袋上窜！
“我把你当朋友，带你一起出海，一起赚大钱。你招惹女人，我不管，可别赖我头上，赶紧把她带走，老是跳海跳海的，想起我以后还要出海，就渗人。”
“我知道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可我现在刚刚有了孩子，老婆也刚恢复不久，不能容忍我见她，万一动气了，后果……”
“什么狗屁后果，你也知道？！那当初为啥不好好赚钱，偏去招惹女人！还一下好几个！”
“我以为大家年轻，都是玩玩，可没想到，有人动了真情。”
“去你的狗屁真情吧，我不管，你啥时候来把她领走。同事已经对我误会深刻，都觉得是我，对不起人家。再不有个结果，我没法再在船上混了，关键我现在怕海，它竟会要人命！”
“兄弟，你代我照顾她吧。我……我……我再给你出三万块钱，算一种补偿，好吧？你总不能让我家破人亡吧。”
“你活该！呃……不过，三万块也太没诚意了，一口价，五万！五万块人民币，我保她从此以后，从你的眼海里消失。”
“消失？！难不成，你又让她跳海？”
“你到底是不是人？！请说人话，世界这么大，就光有你这片海，格局太小了吧，还有高山，还有蓝天！到底出不出钱？！”
“呃？！……”
04
几天后，表弟的银联卡上，多了沉甸甸的五加四个零的数字。跳海的女子有了经济保障后，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表弟有了钱，也不想在船上混吃混喝，干脆辞了，亲自把跳海的女子送回老家，安排后事要紧，不然，老同学也不出面，所有黑锅自己背着，早晚被女子的父母知道，肯定饶不了自己。
火车蜿蜒行驶在大山的夹缝里，车厢里，表弟还是和住院时一样勤快，渴了打热水，饿了煮泡面，把女子照顾得，她都想减肥了。
三天三夜的火车，很颠簸，表弟像经历一场大劫难，女子却像住了养老院。等终于到站下车的时候，表弟已经筋疲力尽了，满满的黑眼圈，背着驼背的大包，耷拉着头，撑着最后一口气，早点送女子到家，早点解脱。
没想到，到出站口了，女子赖在地上死活不走。现在她养得有劲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非要跟着表弟走，还要给他生孩子，这不是闹吗？
表弟剩下的最后一口气，也没了。躺在火车站的地上不走了，打地铺，和女子稀里糊涂地过了一夜，农民工模式。
第二天，表弟想了想，估计是女子受刺激太大，还没有缓冲过来，决定违心一把，暂时答应她，哄好了，表弟说到都到了，顺便去看看她的父母。她高兴坏了，像是离结婚不远了似的，赶紧大老远，打的士把表弟领回家，打的费自然是老同学的钱。
到了女子家后，就不得了了，父母非逼迫他们立马成亲。表弟刚来时，还一团和气，一听成亲立马火了。他和她父母说实情，说了一夜，吐沫也干了，就是不相信表弟的肺腑之言。
人家二老相信自己的女儿，相信她没疯，相信她没遇见负心汉，相信她真的怀孕了，而且孩子是表弟的。
此时的表弟想跳海，去洗洗清白。女子的七大姑八大姨，聚在一起，像开了派对，纷纷劝说表弟，安慰伤心的女子。可怜，表弟他连跳海的机会也没有。
无奈之下，只有联系老同学来擦屁股，看来那五万块钱也不是好赚的，一口气挺不住这么多钱。
老同学，听到情况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比缩头乌龟还能缩。咿咿呀呀的，咬咬牙，再出三万块钱，让表弟帮忙给解决了。
表弟也害怕把事情闹大，只能把三万块钱当彩礼先送出去了，破钱消灾。女子的父母乐了，闺女没白疼，没白养，第一次见准女婿的面，就给三万，以后的日子还长，想都不敢想，简直遍地开花。
三万块钱像颗定心丸，女子跟从表弟，再次踏上返航，返哪里？当然是表弟的老家，都规划好了，见父母后，必须上门提亲，都怀孕了还不提亲？！
表弟眼珠子一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先回家再说，到了老家，就没你说话的份，自然有七大姑八大姨撑腰，好脱身。
可表弟没想到，女子这么快对他产生了感情，可能被抛弃的滋味不太好受，所以急需找一个人替代内心的空虚，她看表弟待她这么好，就瞬间移情别恋了，表弟没接受，也能感受到她蠢蠢欲动的荷尔蒙。
05
有一天，女子又想海了，表弟老家没有海，她只能跳河了，还好河浅，女子游了个泳，被陌生人救了。
现在表弟不仅怕海，还怕河！什么七大姑八大姨撑腰，不好使了，干脆结婚算了，自己不花钱，捡个媳妇儿，还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什么不干呢？
几年后的一天，表弟又要出海了，那天阳光明媚，他把怀里的婴儿举过头顶，自言自语道，“儿子，快点长大，跟老子一起出海，再白捡个媳妇儿回来。”
不远处的保姆，在阻拦一个流浪汉，不让进院。嚷嚷声越来越大，表弟示意保姆离开，他慢慢走向流浪汉，通过他的鸭舌帽，他看到了那副熟悉的老脸。“我靠！老同学！你脚下刮什么风，怎么到我这来了？”
“你还认得我就好！我想出海。”
“出海？！跳海还差不多。”
“说正经的，我欠了一屁股债，媳妇儿闹离婚，过不成了。”
“你选她，不是为了海枯石烂吗？海还没枯，你着什么急？”
“没有钱，谁跟你海枯石烂去？！”
“是啊，没钱，你和女人谈个鸟恋爱！关键是，我有钱，也不谈。”
“为什么？”
“我结婚了啊！”
谈话结束后的某天，人们从海上打捞了一具尸体，鸭舌帽还紧紧地勒着他的头发，据说，尸体本想出海，一不小心成了跳海，可惜。
不过，人们发现，尸体的口袋有个小纸条，打开后，上面隐隐约约几个黑字：别和女人谈恋爱！
海
原创 By 月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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