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还记得《如果声音不记得》这部电影上映那天,那个最想跟我一起去看这部电影的女孩儿,她没有来……
不知从何谈起,缠绕过脑海的回忆,终于隔着生与死。
郁欢失踪了,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她自己的天堂吧。
郁欢是她的笔名,郁郁寡欢,名如其人。
初见郁欢,她一头乌黑且齐腰的长发,像瀑布倾泻而下,玲珑有致的婀娜身段,看起来很成熟。
再耀眼的阳光似乎也冲不散她眼里漫着的浓雾。
那一年,她未满十八,成大报名来的我们专业。
我未曾见过这个年纪这么成熟的女孩,她说,她想自救。
她给我们讲了自己的故事。
十五岁母亲生了她,可她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
后来,母亲谈了恋爱,带了一个男人回家,她十岁不到的年纪,“猥琐”是她后来能回忆到能最贴切地描述这个男人的词语。
她笑着跟我们讲,那个男人将粗劣的手指伸进她的温软的身体里,她不敢哭喊,拼命反抗。
母亲得知这件事,和那男人断了联系,但,从此离开这座城市,只有外公外婆带着她。
大一的时候,我们跟着郁欢一起去看望了她外公外婆,一个瘫痪在床,一个重病吃药,人至暮年,垂垂老矣,那些凌乱的胡茬好像在替郁欢外公坚忍,坚忍地扛起整个家。
我曾见过电视剧里总会上演割腕的戏码,但见到郁欢满目疮痍的手腕,竟寻不到一寸光洁肌肤,我头皮发麻。
别人的十岁,似乎生命才刚刚开始绽放,可是她,却确诊重度抑郁症伴随躁狂。
可是那个女孩,笑起来,明明融化了这世间最寒冷的冰川啊。
1
郁欢上课总喜欢挨着我们坐,和我们聊自己的八卦,十八岁的我们,可能已经有了暗恋的男孩子,而她留下的,只有无数张相册里自己割开手腕后那些触目惊心的红玫瑰。
郁欢喜欢张爱玲,所以她十四岁就发表了两部长篇小说。
她说她这辈子,做不了别人的白玫瑰了,黄土白骨,她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腐烂了,能做别人的红玫瑰,烙印在心里,至少死了以后,会被别人深深记住。
年少无知的玩笑话,或许有一天真的一语成谶。
后来啊,那些心理医生竟妄图去拜读这些作品,寻找她成长的人生轨迹。
那个收费一千二一个小时的心理医生,最终还是选择了拒绝她再次治疗,因为郁欢心中有严重的阻抗情绪。
我们作为她的好友,好像也就选择了这样默默陪伴的方式。
直到她吞了两百片美托洛尔。
ICU抢救了一夜,我们在医院走廊陪着,连一间像样的病房都没有。
后来啊,知乎上有人说,真正想死的病人,不会割腕,不会自杀,不过是为了引起别人的关注。
他们见过最恐怖的了结方法,喝掉一整瓶百草枯,一周的时间,笑在脸上,烂在内里,最终肺部被侵蚀,呼吸衰竭而亡。
仿佛对于大多数人说,死亡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可是对抑郁症患者来说,好好活着仿佛用尽了他们所有的力气啊。
我们,最终还是淡出了她的生活。
可能是为了那可笑的“踢猫效应”吧,不惑之年,哪能真的不惑,累积的负能量让我们抓狂,所以我们都开始逃离她。
2
郁欢因为这件事,被学校退学,或许确实没有一个学校能够承担这样的风险。
我们最后能为她做的,是她拿着她外公亲自剪下的,刊登过报纸的关于她的经历,我们复印,开始在学校组织匿名捐款。
在足球场上刚收到第一笔捐款的时候,学校召集我们几个开会,告知我们她的事情,学院老师们申请了补助,作为对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最后的帮助。
似乎,也只能到这一步了。
郁欢外公说,让郁欢请我们吃个饭吧,我们都答应了,当作是一场告别宴。
四十九块九一个人的烤肉,凑齐一桌,她需要写三个月的稿子。
自助餐酒水免费,我们能感受到,她在我们面前真的卸下了防备,她一口气喝完一瓶啤酒。
一张惨白的脸竟布上红晕,我们有些哭笑不得。
她开始抱着很多啤酒,艰涩地咬开瓶盖,倒在烤肉的炉子上。
我们拦住她,拼命给服务员道歉,随即送她回家。
昏黄的路灯下,她抱着冰冷的电线杆不肯撒手,歇斯底里哭喊着,“我真的好痛啊!”
那时候懵懂青涩的我们,好像并不能确定,是苦涩的泪水挣扎到她仍未愈合的手腕上的痛,还是心底那种痛。
我们,慢慢淡了联系,只剩朋友圈最后的互相开放,竟不再有点赞评论的勇气。
3
再遇到郁欢,我已经毕业两年,五年不见,她似乎更成熟了,她的眸底本有星辰大海,却用厚重的眼线眼影遮盖了天幕。
她在这座城市一家KTV做做商务经理,再见时,她当着我面连吹了七瓶啤酒。
酒量原来真的是可以练好的,但我从未想过有一天,酒精奏响了离别曲。
她唯一爱过的那个男人,抛弃了穿着婚纱的她,奔赴了另一个女人的怀抱。
她用那个男人给他留下最后的钱,买下了那件并不昂贵的婚纱,好像婚纱染上了仇恨的颜色。
男人离开后,她去了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做了商务经理,她说,她要回到这里,重新温习一下,夜场的女人怎么就有那样的魅力,将他的魂儿都勾走的。
第一次听到时,我痛骂过渣男,可是她一遍一遍回忆自己的伤口的时候,我干掉杯中酒,问她,你为什么非要沉浸在这种痛苦里。
有时候,我真想在她伤口上撒点盐。
是不是痛得还不够,所以才会如此折磨自己。
他甚至会把她说给未来的妻子听,说曾经有个傻女孩爱惨了他,故意让妻子吃醋,然后哄她说过去了,现在我只爱你。
郁欢笑着流泪,说,是啊。
最后一次语音电话,我们十二月底聊了两个多小时,她说,我和她那个男上司是她现在唯一的两个朋友。
她好像给那个男人制造了太多负能量,让他共情了。
可是,他甚至连离婚的勇气都没有,他怎么可能真的放下拥有的一切去全心全意爱你!
她好像懂了,可是依然享受着那种肉体捆绑的关系。
她说,她需要男人,性疗法可能真的有用,每一次极致的欢愉过后,他会搂着怀中的她,听她讲自己所有的故事。
好像那一次,我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让郁欢不再郁郁寡欢。
2021年的春天好像来得比往年早了一些。
她喜欢花,但她不喜欢红玫瑰了。
那些趋之若鹜的男人送的红玫瑰,都不干净。
她说,喜欢我送的白玫瑰,可是,她回不去了。
二月最后一天,我不知道春天有没有开始,可是,她的春天,不再来了。
9点34分,那个我以为至少能够包容她所有破碎的男人,发来消息,她去世了。
而上一个夜晚,八点三十五分,她最后一条朋友圈,“原生家庭就是我的罪。”
她一个人加班,一个人在那座KTV的包厢摇骰子。
酒精,红玫瑰,白玫瑰,春天。
她站在高楼,风好像吹散了她最后的希望。
她一跃而下。
从此,郁欢或许不再郁郁寡欢。
一次次结痂,一次次撕裂,一次次痛苦,一次次凌迟。
2020年,郁欢说她已经痛得麻木了。
“为什么别人能扛过去的坏情绪我却输给了它……”
“可是,郁欢,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十几岁的你
拥有整个人间
那时的你盛开在阳光下
把药掰碎拌进融化的冰淇淋
喝下苦涩的甜
身披搅拌着星辰的月色
喝下他乡的四季
后来你学会了喝酒
心也开始腐烂
长不出一朵玫瑰
你说
孤独需要天赋
下一世
你会优雅地老去
撕开所有的孤独
……
【人间文品】品人间美文,赏人间美景,让我们一起携手经营着人生的春夏秋冬。
愿您带着轻盈的行李、丰盛的自己,用心感受着美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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