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了你，就不是春天

缺了你，就不是春天

1.

玻璃上映照出两个人影，他们相对而坐。男孩低头，双手紧握手机，右手拇指上下移动；女孩侧脸，手支下巴，一副索然无味的表情，看着玻璃上的灯火辉煌，人来人往。

那个女孩是我，坐在对面的是我的男朋友，程潇。

这场生日宴是我威逼利诱了好多天才得来，我也因此盛装出席，结果却是这种局面——半途，程潇看了条微信，接着便全神贯注端坐到现在。我知道他在玩游戏，而且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突然间沉默。

我端起橙汁吸了一口，凉的，凉意顺着喉咙直达心头。饶是三月天，我还是打了个寒颤，不知何时烫口的热饮已经放至冰凉。

“程潇，我们走吧。”

我尽最大的努力把声线伪装成毫不在意，但是我知道，熟悉如他一定能听出来我在生气。

“你先走，我要等一会儿。”他连头也没抬，双手依旧忙碌不停。

我听到自己最后一丝希望“啪”地一声破裂，原本以为上次冷战过后，程潇会有所改观，他会放下手机，忙不迭地道歉，结果却是无动于衷。

见我要出门，守候在门边的侍者马上拉开了餐厅大门，一股风扑到了脸颊上。三月初的风，还很清凉，有微微寒意，我裹紧大衣，走下台阶。

我已对我们的关系不抱任何希望，不论我再吵闹一千次，生气一万次，程潇依旧是程潇，不会有任何改变。是谁说的，想改变一个人简直比登天还难，所以恋爱中，你千万不要存有想改变对方的妄念。

2.

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们不也是从花好月圆开始吗？

我还记得还未答应做他女朋友的时候，有次和舍友去湘西。启程之前，我和程潇约定，坐上飞机一定给他发消息，结果飞机晚点，折腾到凌晨三点才上了飞机，刚拿出手机便被空姐提示要关机。我只好关了机，本想等着飞机起飞再说，结果这一等就睡了过去，落地之后再开机，发现不到三个小时里他给我打了20个电话，十分钟一次，微信、QQ里，他的消息都是99+……电话接通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梁璐，你吓死我了……”我说不出话来，只在电话这头笑。

后来我们便正式在一起了，他每晚不论多晚都会给我说一句晚安。这些晚安，我一一截屏，按照时间顺序保存在云盘里，总共201条。

再后来，他迷恋上游戏。并不是说他之前不喜欢玩游戏，而是我比游戏重要。只要我发微信给他，他必定秒回，而且这些回复并不是“嗯”、“哦”等一系列敷衍，他会有问有答，必要时候还会针对问题理性分析。现在呢？除了一句“晚安”，我们几乎没有任何交谈。

变了味道的晚安，没有任何意义。

为此，我不是没有和他吵闹过。

第一次，我低下头，不说话。他很快感觉到气氛不对，立刻放下手机，温和地道歉，并且保证，如果下次再犯，剥皮还是抽筋凭君处置……

第二次，我发了一场脾气，他依旧温和，折一枝柳条放在我手中，说要负荆请罪……再后来，我已渐渐习惯，并逐渐沉默，并不是不生气，而是明白爆发也不过如此，像拳头砸进空气里。

他要游戏，我要温情，我们两个人相互较劲，谁也不肯退让，于是这股绳越拧越紧，让彼此都痛苦难当。

我听见自己说：“要不，算了吧。”

3.

握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要发给他的消息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后只剩下八个字：程潇，我们就这样吧。一狠心，颤抖着手发了过去，泪水悄悄地蒙上了眼睛。

偏偏是此时此刻，往日的千般好浪潮一样涌了上来。

恋爱之初，他知道我爱吃糖炒栗子，而且必须是老字号的那一家。他愿意花一个小时排队，买完后又打的送到寝室楼下。

他知道我不爱吃早饭，于是变着花样地买各种早餐哄我吃。

生日那天，他静候在手机前，赶在00:00时分祝我生日快乐……

全寝室人都知道，他是我的二十四孝男友。

......

我舍不得这些好。

明知道是自己先提的分手，却在屏幕这头盼望看他否定答案，希望他说一句“别闹了”，明朝一切依旧如昔。可是等到临睡前，消息栏里仍然是空白。

我在寝室里昏昏沉沉地躺了三天，这三天里一直在刷新消息，但程潇只语未发，反倒是我求助的公众号给我了答复。

关注这个情感博主已经两年有余，这两年间不知道关注取消过多少公众号，唯有她舍不得取消，她的文字能写进我的心坎里，未说出口的，想说的，还有藏在心里混沌未明的话，她都替我说了，我信任她，信任这份日久天长的情，所以写邮件给她，询问该怎么办。

她这样回答我。

“为什么要让游戏成为你们之间死结？而不是纽带？既然你不愿放弃这段关系，为什么做出努力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尝试走进他的世界？”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改变我自己，想的只有如何让程潇不再玩游戏，把时间花在我身上。不是很早就明白，不要试图去改变一个人吗？怎么实践起来统统都忘掉？

她说的未必是真理，可是我愿意去试试，尝试做出改变，缓和这段关系。

4.

于是我很没出息地出现在程潇寝室门口，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在。

我问：“程潇，这几天你在做什么呢？”

“玩游戏……”他坐在床边，低头玩手机。

我克制迅速蹿起的怒火，挤出一个笑脸，轻问道：“是什么游戏？”

“吃鸡。”他的声音毫无波澜。

如果在平时，我一定会火冒三丈，但是此刻，不行。

我坐在程潇身边，拿出手机，打开应用宝，下载绝地求生。

平时我玩的游戏仅限消消乐，对这类激战游戏一窍不通，程潇那里已经枪声四起，我连角色的名字都还没想好，不得不侧过脸，看向程潇的手机。

土黄色草地上，一辆暗蓝色汽车摇摇晃晃前行，它灵活地躲避大树、山石。屏幕右上角有副地图，沟壑纵横的样子，上面白色圆环套黄色小圆圈，黄色圆圈上还有类似车灯一样的两道小光柱。程潇左右手一起操纵，刹车、加血、战斗、调整方向。

我看到他的右手拇指一直动，心中不解，然后问：“左边不是调整方向吗，右边是什么？”

程潇听到我发问，难得有了兴致，细心解释道：“这是转换场景的，你看……”说完他将手指在屏幕上左右晃动，我果然看到，树木移动，草地起伏。

“为了看得更清楚，还有四目镜、八目镜……”程潇突然心情很好，主动讲解起来。

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能感觉到他此刻快乐的心情，而我，也变得开心起来。

为了这份开心，我耐住性子，坐在寝室里，和程潇一问一答，说到兴浓处，他还会打开电脑，让我看更逼真的场景。

那一刻，我仿佛觉得他又是从前的程潇了，突然发现，之前那些声嘶力竭的对抗毫无意义，竟然比不上一句轻轻的询问。程潇是有多久没有在我面前这么放松过？我们之间又有多久没有这样愉快过？

我从来想得只是这个人必须要顺着我的意，必须要符合我心目中的标准——我生气，他必须要道歉；我难过，他必须要安慰；我召唤，他必须要出现……梁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有恃无恐？这种霸道的模样，一点都不像从前的你……

“你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去。”程潇突然从游戏里抬起头，一脸真挚地问道。

“我吗？”我吃惊地看着他，有点不敢相信，距离他上次说这句话已经两个月有余。

“你已经玩好了吗？”我看他开始退出游戏界面。

“对，我们去吃饭吧。”

简直受宠若惊。

我们心照不宣，都没有再提分手那件事。我知道程潇舍不得，他也明白，我只是生气——我只是想凭借分手作要挟，逼他靠近我一点，而这种方法并没有作用。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奇妙，你做出改变，对方感应得到，他跟随你的步伐作出改变，就像你我同跳一支舞曲，你进我退，我退你进。

我挽着他的胳膊并肩走在校园里，抬眼竟然看到枯枝已泛出点点新绿。风拂过脸颊，竟是温柔的。

又将是一个繁花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