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顾明掬起一把水,胡乱拍打在脸上,猛然看见妆镜里的自己,憔悴、颓废,胡茬从左鬓开始蔓生,绕过嘴唇,直到右鬓,连成黑魆魆的一片。
三个月前,顾明的母亲赵元玲被人杀害,这以后他就一直这样萎靡不振。
顾明小的时候,赵元玲在一家外企干着一份工资不高,但十分体面和清闲的工作。赚钱养家这种事儿,有她老公顾照呢,作为高级工程师,月薪是她的好几倍,她没必要操这个闲心。
赵元玲每天上班,就像去参加舞会,得早早起来化妆、描眉、选衣服。顾照习以为常,趁着赵元玲描眉的空儿,接一杯水刷着牙,溜达到次卧门口,敲门喊顾明起床洗漱,听到屋里有人应声,灌一口水到嘴里,咕哝咕哝漱几口,回到洗手间,趁着赵元玲还在描眉的空儿,把漱口水啪的一声吐在池子里,放好口杯和牙刷,掬起一把水抹在脸上,再用毛巾胡乱擦干,接着就钻进厨房做早饭。二十分钟过后,顾照送顾明去学校,赵元玲还在挑衣服,餐桌上给她留了一份煎蛋和面包。
顾明八岁时,顾照去车间视察时被机器卷了进去,撇下了赵元玲孤儿寡母。
赵元玲的天塌了,缓了足足半年,才开始有了点活人的气息。她抱着顾明大哭了一场,然后突然之间就从女人变成了妇女,高跟鞋、化妆品、名牌包、咖啡等等全都退出了她的生活。她铆着一股劲,努力干好本职工作的同时,也开始做各种兼职。她心里想,除了爸爸,别人家孩子有的,顾明一样也不能少。她一心要让顾明读好高中,考好大学,以后娶妻生子过上好日子。
顾明也争气,样样不落人后,读了首都一所有名的财经大学,去年研究生刚一毕业,就回本市找了一份高薪体面的工作。当然,这时候的赵元玲已经由妇女变成了半个老妪。
顾明入职没多久,就劝赵元玲辞掉晚上在超市的兼职。赵元玲说,虽然是兼职,但常年在那儿干,年终也有些奖金和礼盒,等拿到手,她就辞职。这话说了没几天,有天夜里回家,走过常走的一条僻静小道时,赵元玲就遇到了劫匪。
劫匪要钱,赵元玲给了钱;要手机,也给了手机;唯独要脖子上挂的一条项链时,赵元玲激烈地反抗起来。劫匪急了,又打又踹,见还是没法摆脱,就把赵元玲的头按住,使劲往墙上撞了几下。赵元玲晕了过去,劫匪逃之夭夭。
大冬天的夜里,没人发现昏死在巷子里的赵元玲,头部受伤加上冻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被人看到时,赵元玲早就变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顾明那天在外地出差,出事前刚刚跟母亲通完电话。没想到再接到消息时,得到的竟然是母亲亡故的噩耗。
眼看着生活就要好起来,母亲却没了,顾明万念俱灰。
2
在亲朋的帮助下,顾明浑浑噩噩地办完了母亲的丧事。
春天来了,天气暖了,顾明心里却还是大雪纷飞。他请了长假,白天窝在屋子里睡觉,一到夜深人静,就跑去离家不远的一个小公园,坐在靠近小树林的长椅上,一直发呆到天亮。
就在前天夜里,顾明又来到了公园,偶然听到小树林里有人说话。
“毛子哥,这玩意肯定值钱!”一个人说。
“王元!欠了哥们那么多钱,你他妈就想用这玩意糊弄过去?这他妈就一地摊货!”说话的应该就是那个人口中的毛子。
“不可能!我拿这个的时候,那女的反应可大了,不可能不值钱!”王元嚷嚷说,“要不这样,你多少给我抵点账,我也算没白忙活一场!”
“忙活个屁!为这么个破玩意,你他妈还敢杀人?”毛子骂道,“做咱们这行,求财不伤命!”
“毛子哥,这你可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天天追着要账,我最近钓不到大鱼,再不捡几只虾米,拿什么给你还钱?”王元争辩说,“再说我也没想杀人,不就是个意外么!”
“靠!意外也他妈是杀人,不知道你还能蹦跶几天!”
王元一听这话,急了,两人起了争执,竟然在小树林里厮打起来。
微弱的灯光下,顾明看到有东西从他们两人的方向飞过来,掉在了他脚下。他捡起来一看,是条项链,用羽绒服罩住光,打开手机电筒仔细一瞧,一股怒火腾得冲上脑子,这不就是他母亲那条项链吗?吊坠背面,还隐约看得见“赵元玲”三个早就模糊了的刻字。
这条项链是顾照送给赵元玲的第一份礼物,那时候他俩还在上学,没什么钱。赵元玲知道,礼物不重,但意义不轻,所以非常珍惜。顾照死后,赵元玲更是天天戴着,一刻也不离身。
只听王元说:“你他妈给扔了?”
毛子说:“到处都有的地摊货,留着干嘛!”
顾明紧紧攥着项链,两只眼睛像夜里的猫一样发着光!
毛子和王元不欢而散,各自回家。
顾明一路跟着王元,找到了他的老巢——城中村一个阴暗的单人间。
3
夜里九点,顾明双手撑在洗漱池边缘,冷冷地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前天在小树林听到的话,一字一句又蹦了出来,像针锥一样扎在他心上。
这两天,顾明终于摸清了王元的行踪!他嘴角一斜,镜子里的人也跟着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顾明,去报警!”
镜子里突然没了他的镜像,画面一切,变成了一个躺在床上的人,镜头拉近,顾明看到那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最近顾明总在镜子里看到这个人,这人从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顾明精神绷得太紧,他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
“别做傻事,去报警!”声音再次响起,说话的正是镜子里的那个人。
“报警?你是说王元吗?”顾明的泪水陡然涌上来,他咬牙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狠狠地说,“他必须死!必须死在我手上!!”
“警察会抓他的!”镜子里是那人的脸,苍白得像是从来没有见过阳光。
“我妈妈是被活活冻死的——!”顾明闭上眼睛,大口喘着气,“我一想到这个,就想把那个王元碎尸万段!”顾明随即睁开眼睛,看着那人哈哈大笑,“看来我真的没指望了,否则怎么会跟幻觉里的人说话呢?别人肯定以为我撞鬼了吧!”
突然间,有个东西从镜子里飞了出来,顾明迅速躲开,东西掉在了地板上。顾明捡起来一看,是一只笔杆很长的触屏笔,他呆呆地看着镜子,一脸迷茫,镜子里面那个人好像也受到了惊吓,惊恐地看着他。
顾明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扔下触屏笔,迅速走出洗手间,门被顺手“哐”一声关上了。
凌晨一点,顾明藏在一条巷子里,巷子一出去,是城中村一条偏僻的马路。柳树刚刚发芽,枝条随着夜风摇摆,长长的,像无常鬼的舌头。路灯昏昏暗暗,沿着马路在地面上印出几个朦胧的光圈。
顾明踩过点了,王元今晚跟朋友喝酒,回出租屋时会路过这里。
不多久,顾明隐约听到脚步声,从小巷子伸出头仔细确认了一下,见那人走路东倒西歪,一头炸毛,就是王元。顾明背靠墙壁,屏住呼吸,缓缓抽出了匕首,他握刀的手有点抖,巷子空荡荡的,只有他呼出的气,在空中晃晃悠悠。
王元过来了,顾明的心脏快跳到了嗓子眼,呼吸越来越急促,脑子里闪过一个又一个“不能杀人”的理由,他很怕,而且从来没有这么怕过!“不管了!”顾明咬了咬牙,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追上王元,照后背就是一脚飞踹。
王元醉醺醺得跌倒在地上,嘴里哎哎哟呦地乱骂:“谁他妈不想混了,敢动老子!”
顾明不听还好,一听更气,照头先狠狠捶了一顿,王元嘴里骂着,身体不住地挣扎,顾明的匕首对准右胸,直插王元的心脏。
王元就像断了电源的风扇,立马没了气息,血染黑了一片马路。
4
顾明坐在母亲的卧室,翻看着久远的相册,从三个人的合照,到两个人的合照,再到现在他孤身一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还好他报了仇,这让他有些宽慰。
这是王元死后的第二天下午,顾明在等警察。他没杀过人,那个犯罪现场到处都是证据,一个一个全都明确无误地指向了他。他合上相册,走到阳台,看向小区门口,发现警察果然来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想一切就要结束了!
他走进洗手间,往脸上涂满白色的剃须泡沫,仔细刮着蔓生的胡须。水龙头缓缓淌着一股细流,泡沫和胡渣在水上起伏,渐渐被挤到边缘,结成一团。刮完后,他冲洗掉泡沫,擦干脸,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穿着笔挺白衬衣的清朗青年,不过没多久就切换成了另一幅画面——一那个躺在床上的人。
“你又来了!”顾明笑了笑,拿出昨晚才用过的那把匕首,按在自己的右胸膛上,轻轻使了点劲,白衬衣渗出一点殷红。
“你冷静点!”那人的脸一如既往地苍白黯淡,没有血色。
“我杀了人,警察很快就到了!”
“你听我的,我能救你!”那人急道。
“算了吧!你不过是我幻想出来的人,没有我,你根本就不存在,怎么救我?”顾明说话间,又把匕首轻轻往身上一压,血弥漫开来,白衬衣上殷红了一圈。
“你简直是个懦夫!”那人骂道,“你爸妈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说什么?”顾明攥起匕首,心里燃起一股怒火,朝着镜子大喊,“你他妈说我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侮辱我爸妈!”
“他们要是好东西,能把你教成这样?你看看你自己的熊样,像个东西吗?你不是好东西,你爸妈能好到哪里去?”那人脸上毫无表情,嘴里吐出的每个字却都像匕首,一把一把全中靶心。
“你给我闭嘴!你算个什么东西?”顾明的脸几乎贴在镜子上。
“我就是要骂你!就是要骂你爸妈!你能拿我怎么样?”
有人敲门,警察来了。
顾明没有理会,瞪着那人说:“你别逼我!不然我砸碎这面破镜子!”
“你没那个本事!”那人笑了,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笑得相当吃力。
“混蛋!”顾明一拳打在镜子上,那人不见了,镜子里又出现了他自己的镜像。突然,他觉察到一股力量在拉他,他砸向镜子的拳头陷了进去,接着一条胳膊、半个身子、整个脑袋都跟着陷了进去。
顾明闯入了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他慌张地回头张望,发现自己的双腿还在水池上不断挣扎,然而没有什么用,不一会儿就全都钻进了镜子。刚刚还能看见的洗手间消失了,顾明整个人都淹没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顾明!手机里有一段视频,你一定要看!看完记得删除!”
顾明听到黑暗中有人说话,急忙问:“什么视频?你到底是谁?”
“记得看视频——”那人的声音消失了。
与此同时,顾明惊恐地发现,他的身体好像在不断消融,而且意识也越来越涣散,没过多久,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警察闯进顾明家里时,见洗手间瘫着一个人,穿着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衬衫被血迹殷红了一片。
5
顾明刚醒来,就看见头顶悬着一部手机,边上还有一块跟手机差不多大小的镜子。
手机被一个类似手机壳的东西固定着,壳背面应该嵌了磁铁,正好吸附在一块铁板上,铁板则由从床两边伸出的支架支撑着。同样,镜子也是这么固定的。
顾明不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他躲过支架,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屋子的大床上。
屋子不大,十平米左右,没贴壁纸,家具也不多,床旁边有个衣柜,床对面是个书桌。桌上整整齐齐地摞着几本书,书旁有个相框,相框里的青年跟顾明很像,约莫十八九岁,白短袖,白短裤,白球鞋,此刻正站在山巅一块大石头上,灿烂地冲着顾明在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可惜仍然压不住丝丝缕缕的尿骚味。
顾明拽了拽身上的衣服,发现自己穿着一套白色睡衣,裆部竟然裹着一块尿不湿。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顾明突然想起了黑暗中那个人说的话,“视频?是不是就在手机里!”他从铁板上摘下手机,没有屏保,直接进入了主界面,相册里果然有一段视频,拍摄时间就在今天早上。
“顾明你好!咱俩又见面了!”视频里出现了一张跟顾明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苍白而没有血色,这就是他最近总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人。
“我叫李成!我知道你肯定很疑惑,为什么我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其实咱俩并不一样。你们那边,心脏是不是长在右边?我们这边,心脏在左边!你再看看你脖子上那颗黑痣,在左边是不是?我跟你相反,在右边!”李成顿了顿,“我是你的镜像!不——不对——我们俩互为镜像!”
“两年前,我跟你一样也在读研,但对学习就没你那么上心,一有闲工夫,就爱出去玩,尤其喜欢爬山。就在那年夏天出去旅游的时候,大巴翻了,死了很多人,我没死,但高位截瘫。从那以后,我一直躺在这个屋子里,总在想死,可惜就连死我也得求别人帮忙!”
李成自嘲地笑了笑:“车祸以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看到些以前看不到的东西,而且还常常梦到它们。我跟你说的‘镜像’什么的,说起来也好笑,差不多都是梦里悟出来的。我起初并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可是现在我信了,因为不久之后我就在手机屏幕里,看到了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个人明显不是我,他有自己精彩的生活,跟我只能躺在床上的生活完全不一样。那个人就是你——顾明!”
“我瘫痪不久,我爸爸就查出了肺癌晚期,两个月后就去世了。我很伤心,总觉得跟我的拖累有关系。我妈妈呢,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她要照顾我,还得去上班。她一走,屋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担心我无聊,更怕我胡思乱想,就搭了这么一个支架,把手机撑在我的面前。支架上挂着一根很长的触屏笔,笔杆一端在我嘴边,我只要咬住触屏笔,就能操作手机!”
顾明看了一下支架,发现镜子旁边果然有一根断了的绳头,那应该就是绑触屏笔的位置。
“我是在手机黑屏的时候,偶然在屏幕里面看到了你!屏幕太暗,我以为那是我自己,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我否定了,我动不了,那个人却四肢健全、能跑能跳。为了看得更清楚,我让我妈妈在手机旁边放了一块镜子,当然她并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我做了很多次试验,终于发现,连续看镜子三分钟以后,镜子里的人物就会由我切换成你。我明白了这个,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就时时刻刻关注着你的生活!”
6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你就是另一个我,帮我读完了大学,帮我找到了工作,帮我开始了一段朝气蓬勃的生活。尤其在我看到你妈妈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每个人都有一个镜像,可所有人的镜像都随机分散在无数个不同的世界里,我在遇到你的同时,竟然发现我妈妈和你妈妈也互为镜像,你知道这概率有多低吗?
“你妈妈去世的时候,我跟你一样痛苦!我想到了我妈妈,她叫魏芳,是一家公司的会计。她一下班就守在我边上,跟我说话,陪我看电影,给我读小说。我听到过她悄悄诵经,大悲咒、心经、常清静经、南华真经,甚至新约、旧约,不管是什么宗教,只要有人说能救她的儿子,她就一定按时按点地诵读!
“她瘫了儿子,又没了丈夫。她太苦了,苦得连哭一场都不敢。她总在笑,生怕一不小心流露出来的情绪影响了我,她在战战兢兢地表演洒脱,可惜总被我一眼看穿。我天天都在想怎么去死,但经历了你妈妈的事情,我突然觉得,以前的想法是一种罪过。我要是死了,我妈妈的日子该多难熬啊!
“我努力活着!我咬着触屏笔录视频、读小说,甚至写小说,然后发到网上,竟然收获了不少粉丝!我的脑子没死,就还有些用处!可是你却堕落了,你发现了凶手,为什么不去报警?你竟然要亲手杀王元!你有没有想过,那会断送了你的一生?也会辜负了你妈妈所有的期望?我以前试图跟你说话,可惜你一直听不见!直到前天你准备去杀王元,咱们才终于说上话,也是那个时候,我突然想明白了以前没法交流的原因!
“我们两个人必须同时都在镜前,才能既看到对方,又听到对方。如果像我这样自己一个人看着镜子,就只能看到你、听到你,却没办法让你看到我、听到我。也就是说,只要在镜子前面多站一会儿,你也能看见我,不过你很少照镜子,更不会对着镜子超过三分钟。自从你妈妈去世后,每次洗漱你都会对着镜子发呆,这才终于看到了我,可惜你却一直以为,我只是你幻想出来的人!
“我终于知道了怎么跟你交流,不过太晚了,最终还是没能阻止你杀死王元!我不想你死,我好不容易在你那里看到了我的另一种人生,你却把它毁了!我不能看着你死却什么也不做,我得想办法救你!如果你能来到我的世界,替我尽孝,而我去你的世界,代你受刑,这不就行了吗?你杀了人,总要有人偿命,这个人可以是我。问题是,怎样才能跟你换一下呢?
“我想起你准备去杀王元的那天,咱们正在说话,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咬住触屏笔准备看看是什么消息,笔却不小碰到了手机旁边的镜子。突然一股巨大的拉力沿着触屏笔传到我的牙齿,将我拽了起来,我赶紧松口,一下子重重地跌在了枕头上。等我再看你时,发现你手里竟然攥着那只触屏笔!我惊得目瞪口呆!
“你明白了吗?我们俩同时在镜子前面的时候,两个镜子会连通成为一条跨越两个世界的通道,不管是什么东西触碰到镜子,都会被通道的引力吸入,然后输送到另一个世界。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并不确定这个推断一定正确。我高位截瘫,而你一心求死,试一试总不会更坏!我骂你爸爸妈妈,就是为了刺激你把手伸进镜子,而我自己,只要死死咬住新换的触屏笔,自然也会被吸入通道。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我真心希望能够成功!你不用觉得我在施舍你,我没那么伟大,我是为了我自己,或者说为了我妈妈!我只是试图把两个世界里残缺的两个家庭,努力拼成一个还算完整的家庭,这样你会有另一个真心爱你的妈妈,而我妈妈会有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你不用有任何负担,我妈妈对她儿子没有任何要求,只要你活着,她就非常满足了!
“没有事先征得你的同意,我很抱歉,但我希望你在这个世界好好地活下去!”
视频里的李成一脸笑意,就好像活下来的是他自己一样。
7
顾明盯着支架上那块镜子,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镜子里还是他自己,没有李成。
他躺在床上,心里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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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拇指悬在空中,犹犹豫豫。
屋门开了,魏芳带笑走进来柔声说:“我回来了!晚上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顾明抬眼一看,果然跟她母亲长得一模一样,愣了一下,接着猛地一个起身,额头磕在支架上,一边揉着,一边避开支架坐了起来。
魏芳像是被人定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结巴道:“你能——能坐起来了?”她有种身在梦中的错觉,赶紧在胳膊上挑起一丝肉,狠狠掐下去,疼痛感立马传遍了全身。“是真的!是真的!”魏芳又哭又笑,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碎步冲到了床前。
“妈!”顾明含泪笑着,一把抱住魏芳,“我好想你——!”眼睛扫过书桌,相框里的李成朝气蓬勃,正冲着顾明灿烂地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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