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古灵精怪得远超你我想象,所有直觉上顺理成章的事情大都曲折得让人肝肠寸断,而另一些似乎八竿子打不着的家伙最后却莫名其妙地苟且而合。冥冥中仿佛一切早已注定,即使万人所向依然挡不住天命难违。
所以它让天南地北绝无可能的两个人一见钟情,让互不顺眼的冤家坠入爱河,当然也让浓情似火永誓不分的情侣最后各自西东,让相濡以沫的家庭分崩离析。
是的,天命难违——像这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东西,除了竖起中指以外你什么都做不了。
天最大嘛,不然你还能怎样。
“所以欣然选择逆来顺受也是一种绝望地反抗。”方野将杯底的红酒一饮而尽轻轻扣在桌面上,在酒吧昏黄照灯下作最后总结陈词。
那天方野所乘坐的火车晚点了整整两个小时,等到站时已是凌晨地铁公交都已停运,他站在路边等了半天,别说正规出租车就连个黑车影子都见不到。查了查附近酒店旅馆,发现不巧赶上旅游旺季全部爆满。方野咬咬牙想大不了找个网吧窝一晚罢,可当他推开门却立刻被满屋烟味呛了出来,随即心中不禁泪流满面,心道想当年那个赖在网吧成宿包夜颠倒黑白就着臭脚丫味吃外卖的少年,就这样被时间催成了弱不禁风的处女座大叔么,不由得心生悲戚感慨万分。
夜风微凉,方野坐在空无一人的公交车站翻手机通讯录,那些长短不一花花绿绿的人名头像快速闪动——离得远的没法去,离得近的又不熟。何况现已凌晨,大部分都是有家室的人更不好打扰……林林总总拨拉来拨拉去就那么些人,这个左不合适那个右不行,方野长叹一口气,生出股一文钱憋到英雄汉地伤感,抬起头天上没有一颗星星,远处天桥下流浪汉盖着报纸地为床天为被睡得似也安适,心想难道今夜我堂堂八尺男儿就要落得如此地步了么。叹完气低下头,无意间却见屏幕慢慢悠悠划出来潘姿的姓名头像。
方野心里咯噔一声,不自觉按下拨号键。
“喂,是潘姿么?我是方野,现在就在你家附近,今天火车晚点了实在走投无路没地儿去了,我问下你那方便么,能不能……那个……借宿一晚?”
“多大点事儿,来吧!你到我小区外面我去接你。”
方野压了手机再看潘姿的联系人大头照,那一瞬仿佛平白多出一圈洁白耀眼光晕,上面的女孩笑得纯洁无暇妖娆动人。
十几分钟后潘姿随便裹了一件外套就出来了。方野上一次见到她时不过一年以前,可今天再见时差点没认出来。她瘦了一大圈,脸上的笑容却没变,一身粉色HelloKitty睡服依然压不住那女妖精般强大的气场。
潘姿租一个套一的公寓房,进门时候潘姿养的大金毛趴在床边略抬头,斜一眼他便继续大睡不再理睬。方野心道你也太冷淡了吧好歹叫两声伪装下很少看到陌生男人不行么。
“睡地下行么。”潘姿问。
“我可以睡床上?”
“哥屋恩——滚!美得你,属斑鸠的啊。”
她把地下毯子拉过来,又找出一堆铺盖压在上面用手试了试软度。方野在旁边有点局促,连声说不用这么麻烦随便铺一下俺有个睡的地方就已经很满足了。对方白他一眼,说这怎么行,你来我这还能委屈了你,那我出去怎么混,老娘我行走江湖靠的就是行侠仗义这四个字好么!
“行侠仗义我不信……打劫强暴你靠谱。”方野浅笑,后半句调笑含在唇边没出口,眼中落下潘姿跪着的背影正铺码被褥层层叠叠仔仔细细——那些某时某刻心细如发的女孩,总能让人平白生出感动,即使知道待会这丫头站起来时立马回归一颗高冷傲娇女王样汉子心。
“好了,可以睡了。”潘姿拍了拍手,方野躺下去,虽然只是简单打一个地铺但却被她被弄得厚实柔软,方野抱着枕头几欲热泪盈眶。
“这人年纪大了,一到晚上全部的需要就是一个枕头而已啊。”方野感慨。
“……是么……”潘姿过了半晌才回应,低低的声音似在嗓中哽住上不来,要不是夜太静几乎就听不清。那一丝落寞只在眼角停留了须臾刹那,还没来得及方野回应,转眼间扬起嘴角眼里便重新恢复了光彩:“哈哈,我说你是不是想,现在要是再有个能抱着的妞就更好了啊。”
“你这样调戏俺,俺真的很像那种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么难道?”方野拿手扒床边,假模假式地装着爬床。
“上来呀上来呀,老娘女子防狼术副教练跆拳道黑带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来了你想折哪儿就教你折哪儿。”
“额……哈哈,我就说以你这样的条件到现在还单着,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好么。”
方野缩回地铺假装叹气,反而却听到女生床上有轻悠绵长的气息缓缓吐出。不远处趴睡的金毛睁开眼抬头望向潘姿喉咙里低低呜鸣,潘姿挪到床边轻嘘了一声拍拍它头,它便趴下去乖巧安静。
“不觉得狗比人忠诚么。”潘姿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方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真正想说的意思。
“感情这种事也不能太悲观了,还是得找个正经人,它……”方野朝金毛呶呶嘴示意询问它叫什么。
“卢卡。”
“嗯,卢卡它再忠诚能陪伴你整整一生么?”
“人就可以么?人就能保证不出轨?保证下班的时候在门口跳着迎接我?保证忠心耿耿在外面随叫就奔回我身边?保证每时每刻心中只有我一个人——唯一永远不会背弃至死不分?
“你这样就没法好好聊天了。”
“所以说,当你开始顾左右而言它、打岔、回避面对一个问题的时候,那么往往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显而易见了。”潘姿咯咯笑起来,声如杯盏脆敲。
“好吧你赢了,反正今天晚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别把我从这温暖的被窝里赶出去就好。”
啪,潘姿关了灯,只剩夜灯在墙角撑出淡淡一圈昏黄,小小的空间立刻有了不一样感觉。
怪不得人家都说光明磊落,这灯一关还真是……方野闭着眼睛,微凉冷气中似乎有什么难以言诉的东西在洄转。
“你呢,怎么样了。”潘姿问。
“什么怎么样。”
潘姿翻过来,在床边露出半个脸,乌黑的长发顺着床沿随意垂下来在地上,像极了住在高塔上的莴苣公主用长发邀请帅气的王子爬上高塔。哦不,不是王子,现在是一个无家可归的落魄青年。
而且貌似这名黑头发的莴苣公主也没打算邀他上床去,她正眯着眼睛,轻斜嘴角淡淡笑意——像猫将老鼠逼在墙角时,用沉默不用说出口却挂在面上显而易见的调笑——那种居高临下、上挑嘴角的浅浅笑意。
方野从来不擅长和女孩对视,嘴里支支吾吾想找个话题也毫无头绪,对方的眼神清澈地如一束追光,轰进他的心灵深处教一切无从躲藏。
“算了,没事,嘿嘿。”
潘姿噗嗤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方野也嘿嘿地跟着傻笑,坐起身以床为靠背半躺,潘姿仰躺在床边露出半个脑袋,一头乌发垂下来散出阵阵香气。
记得那时候初中,方野暗恋前座的一个女孩子三年,最后离别时候问人家要了一个常戴的发箍——淡蓝色,散发出独特淡淡香味。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方野几乎就靠着那个淡蓝色发箍心无旁骛地趟过青春的隧道,发箍上的香味随着时间慢慢淡去,但在回忆里却越藏越浓 。
方野用鼻子嗅了嗅问,“你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海鸥。”
“海鸥?你说那个小时候用的蓝色固体的洗发膏么。”
“对。”
“OMG……”方野盯着对面的女孩有些不可置信。
“女神你穿PRADA挎限量LV开凯迪拉克的人,竟然用那传说中的东西洗头?对了话说那玩意现在还没停产么?”
“偶尔用用,不行啊?当然没停产,国货当自强听过么。嘿嘿。”潘姿仰着头,看着他眼睛笑,动一动头发香气散在得更加浓郁。
曾经方野也无数次地在拥挤公交地铁上嗅过背靠他女人的长发,偶尔也曾遇到记忆里的味道却没有勇气上前询问,而此刻,他终于知道那味道是从哪里来的了。
“……哦……”方野侧闭起眼睛深深呼吸,香味浓郁地像是泡在一片漫山遍野绽放的花海。
“想起谁了。”
“啊?哪有。”
方野话出口后便自觉有些不打自招的意思,引来潘姿咯咯地鄙视轻笑。
“问我用什么洗头时深吸了好几口气,一定是对这味道非常敏感。用过海鸥这个品牌的女孩现在即使没绝迹也算稀有,一定是咱们这个年龄段的。再看你那贱样,我赌一百块是初恋。”潘姿一脸自信,就差食指一挥高声道,真相只有一个!
话说完她用手轻轻撩起长发,冲他眨下眼钻进床上被窝,银铃般得意的笑声一串一串在夜色里轻敲。
这样的笑容方野似乎也在哪里见过,他努力地想回忆,却突然感到头痛地要炸开一样,那里面似乎藏着一座火山,咕咚咕咚冒着黑烟,就等谁撬开一个口子便壮烈地喷发。
“你小子还能想到初恋啊,看来你已经从之前那个谈了六年却分开的情伤里恢复了嘛。”
潘姿的声音里还残留着笑意,话语也只是无心调笑而已,但听者却一颤,脑海中白光像撕裂符咒的光剑迸裂而出,随后黑烟被烧红的岩浆覆盖,天空被火染成鲜红。
潘姿话说完,却半天都没等到对方回应,以为他睡着了还是在发呆没听到,慢慢从床边探出头,却看到那个方野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鼓成一团上下剧烈地起伏。
潘姿怔怔地无措,就那样安静地看着那团白色被褥颤抖着剧烈起伏,里面的人像一个受了极大委屈藏在被窝里嚎啕大哭的孩子,只是却没有任何声音。除了偶尔从缝隙处泄漏出的嘶哑喘息,藏在被子里的一团颤抖着剧烈起伏着,像一部没有配音的默剧。
她看着那剧烈如兽抖动的被褥慢慢重归平静,世界一如既往地沉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就是初恋,无论之前是什么,我只承认这一段,是最初,也最后。”
这是方野把头探出来长长深呼吸后的第一句话。虽然擦去了泪痕,但通红的眼睛却显而易见。
“恩。”在深深的夜里,她能看到方野的眼睛里晶光盈动,她第一次看到那个平常嘻嘻哈哈的阳光青年这个样子,像个失心的疯子、年老胡言乱语的精神病患者。
潘姿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潘姿与方野算不上多么熟识,两人因交错的朋友圈而相识——潘姿是方野朋友的女友,两人之前顶多也就聚会上才能见到聊聊天。联系起两人的只有那彼此重叠的朋友圈、互相关注却无交流的微博、以及身边偶尔小道八卦的朋友们。
后来那朋友与方野逐渐疏远,不知何时也与潘姿分了手。但大概因为潘姿虽然外表如花似玉俏娇娘模样,但性格却豪爽仗义汉子心,所以一直还在方野的朋友圈里和大家处得挺好。
也因为曾经的交集,所以她并没有刻意想要了解深究,却依然零零碎碎地知晓着对方的过往经历。
她知道方野和那个女孩从大学开始到毕业后很久,六年的感情像一场伟大的马拉松,经历了痉挛的痛苦、酷热的骄阳、脱水的难熬、没有尽头的迷惘、时刻就要放弃的绝望……但是就在看到希望的终点前,这场马拉松成了一场无疾而终的死路,他闯进迷宫,丢掉了那风雨与共说好一起撞线的那个她。
潘姿清晰地记得,有一天晚上深夜不知道几点,她电话响起来,显示是方野,接通了半晌才只有一个男人隐忍颤抖地呜咽,她问怎么了,于是电话那头终有山川崩塌的轰鸣,嚎啕声像丧偶的公狼在月下哀鸣,她大概就明白了。半晌之后她说,好好哭一场吧,来庆祝你男孩蜕变男人的成人礼吧。
方野似乎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深深吸一口气,问,有烟么。
“你不是号称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泡吧的五好青年么,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了。呵呵”
方野嘴角苦涩地扯起一个弧度:“人都是会改变的不是么,男人的成熟不都是很慢么,都说什么27岁定律,从前觉得这样扯淡的东西还能被编进百科里简直太逊,直到有一天亲自撞在墙上头破血流,才明白那些东西原来是就是哥白尼和哥伦布,是珠玑,是真理,是无数同样头破血流的男人用眼泪和血写下的谨言。”方野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眼睛,眉眼下的阴影刀锋般锐利。
潘姿抽出一根女士香烟,自己点上,却没有递给他。青色烟丝袅袅升起,像她的声音一样摇曳清冷:
“定好一个时间然后等所谓的成熟,就和刻舟求剑守株待兔一样可笑。这种东西,就和内分泌失调时的大姨妈一样,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突袭而来搅乱你的生活。别傻了孩子,你不是不成熟,而是太天真。”
方野伸手去够潘姿手边的香烟,却被她笑着藏到身后,轻轻摇头微笑,吐出青烟,接着说。
“男人这种东西别说27,有些人即使到37也不会成熟,而有些也许才17就像个快死掉的老头子一般。现在的女孩一边希冀她的男人有着阳光温暖的邻家男孩气质,一边又要求他有成熟稳重的胸怀任其胡闹的气量。可是她们谁知道这两者是多么可耻地冲突着。前者只是想拉着你的小手带你去海边吹风就觉得很幸福,后者你幸福地自以为进了豪门坐着他的超跑也只不过是他柔软床榻上不知第几号的数字罢了。”
方野想说话,却无言以对。他知道潘姿的那些话都是赤裸裸的现实,眼前这个女人从来都不会讲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她从来都是拿着刀夜叉一般劈开这个世界,给你看所有的鲜血淋漓,然后让你自己决定把头埋进沙里还是迎着血雨前行。
潘姿的声音抑扬清婉,仿佛不是在谆谆训教而是在朗诵一篇行文:“你真的觉得你成熟了吗?退一百万步,就算你成熟了,又能换回那份她已不在乎的感情吗?呵呵,女人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男人永远觉得自己是天生的猎手,捕获占有洋洋自得,其实那只是女人承欢言笑的计策罢了,女人才是天生最好的杀手。她爱你时爱得死去活来为了你可以与全世界为敌,那么你就要做好等她抛弃你时,就算你杀光全世界的男人她也不会回头看一眼你的准备。”
“女人一旦死心,曾经视若生命你们的爱情,对她不过是一场浪费了些时间的游戏罢了。本质上和你们打穿一个游戏后就失去再玩它的耐心大概是一样的。六年的感情年算什么,每一个女人都是修罗雪姬的化身啊,你那点迟来的成熟……呵呵,简直不值一提。”
那个刚才进门时还调笑她笑起来爽朗开怀的男人,此刻如同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的老头。潘姿听见他的喘息,每次开合都悠久绵长,仿佛床下躺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悲伤垂死的龙在长吞长吐。
“我还清晰地记得他走的时候,就是在这个房间,他说我想过了,决定还是你养着‘卢卡’吧。”方野愣了一下,恍然明白潘姿是在说他的那个朋友。
“那时候我们一起抱回来卢卡时,他说我们仨要永远在一起,那时候我就真的相信了。呵呵那时候还真是傻啊,感情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两个人一条狗随便说句永远就能决定了的呢。即使他还欠我一条命,可是又怎样呢,即使生下来那个孩子,就能拴住一颗已不再爱你的心么,这已经不似父辈年代的爱情了。即使你们六年的感情又如何,即使我们四年的感情又如何。临走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大概是天意吧。”
“天意?是啊是天意啊,天最大嘛,不然我还能怎么样。”潘姿笑起来,低低浅浅淡淡的清冷笑声回转,一丝哀伤都没有,稍顿片刻,眼前的女人眼里如有一把刀出鞘,冰冷的寒气喷薄而吐,声音坚硬如铁。
“方野,我们是同样的一批人——矫情、敏感、幼稚、永远没有安全感、看似刚强的自艾自怜、外向的悲观主义者……所有成熟之前的孩子气,都会杀死你这辈子最深邃的一段情。放心吧,而你寄予厚望能逆转乾坤绝地反击的那种叫做成熟的东西,永远在失去之后才会姗姗来迟,你的所有好,你的所有改变,都再也换回不她的一眨眼。就像曾经你记忆里用海鸥洗头的少女一样,终有一天会被时间绞杀成不再动容的陌生人。”
潘姿起身拉开窗帘,站在落地窗前凝视外面霓虹闪烁,窈窕背影如笔直插在地面的长枪。
“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各种悲剧每天上演,每个人都在暗夜辗转难眠,你的故事我的故事和所有人的故事,在成为事故之前都有相同的美好记忆,也有同样的悲哀痛苦,也许因为我们是格外敏感的一群人,所以我们体会到更多的痛苦,但这痛的意义不是用来流更多眼泪,而是明白世人之苦于自身,皆是烛火。”
那窗前女人转过身,面色隐在黑暗阴影里,但是那一刻,在方野的隐形眼镜被泪水冲得不知踪影前,隐约看到如月下刀刃反光的两道晶莹割过她的脸庞……终于,房间、世界、她,都变成昏黄夜灯下成群闪烁的六边晶体,没有一口抽泣没有一次擦泪,只有谁逐渐冰冷长长的呼与吸。
“我们都一样,是回不去的行尸走肉。随便找一个安稳的男人女人,成家立业就此抱憾终老,然后带着秘密在焚烧炉里微笑的,行尸走肉。”
“天意难违,所以欣然选择顺受也是一种绝望的反抗。天最大嘛,不然你还能怎样。”
“都是天意,晚安。”
后来方野都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起来时潘姿已经去上班了。桌上放着温热的咖啡和面包,还有一张字条。
上面是潘姿娟秀的字迹:
“在逆来顺受中积蓄能量吧,总有一天就算反抗依然是徒劳,至少也有带着蜕变后荣耀去死的决心。”
方野抿一口咖啡,醇香与苦一起划过喉咙,他想起那些记忆中的脸庞,有潘姿有她还有许许多多擦肩而过无疾而终……那些美丽的女人有的刚强执着、有的温柔可爱、有的野心勃勃……她们言传身教地把一个个男孩变成男人,用着各种各样温柔或残忍的方式。
红酒杯在白色桌布上浸出半圈优美弧度,借着酒吧灯光把那抹红涂进每个人眼底。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同处一室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朋友笑容不怀好意。
“你那没有节操的德行,骗鬼呢吧。”有人火上浇油。
“一晚上就这样单纯地在探讨‘人生’?”
“哈哈,你们思想怎的如此龌龊。”方野把酒杯轻轻扣在桌上,微笑,声线淡浅有褪去青涩后的从容:
“只是两只受伤的狼小心翼翼地各自舔舐伤口,互相揭开伤疤告诉对方这个世界的恶意并不是只针对你一个人而已。暴雪之后,明天的世界是更加残酷的试炼场,欣然选择逆来顺受也是一种绝望的反抗嘛。”方野说完后顿了一顿,神色突然前所未有地严肃起来,“如果有一个人一件事,真的能一夜将男孩变成一个男人,那么就流血吧感谢吧,深深地鞠躬吧。”
方野那天说的最后一句话,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无奈与妥协,也没有绝望与痛苦,像刚刚挣扎着褪去快要勒紧窒息的死壳,从容而淡然地要在风雨中再次面对这个世界:
“不然你还能怎样,天最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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