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年关刚过，寒冷的天气并未见有丝毫的妥协。
外出务工的人们已渐渐离去。村里和往常一样，又剩下老人、小孩。当然，还有像李草这样，还未有新年计划的年轻人。
李草年前早早结束了在县城的那份零工，回到了村里。年后大家都出去工作了，他却还未有工作的计划。
这样算来，他每年至少要比别人少工作两个月。
李草不爱工作，就算工作了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婆和一儿一女跟着他，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前几年，为了家中的拮据生活，夫妻俩打架、吵架。可近一两年来，好像彼此都累了，连说话都不愿多看对方一眼。
李草不仅不爱工作，而且，他还爱赌博。不仅爱赌博，还非常的爱。为了玩麻将，他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觉。
他总不愿意从麻将桌上下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可以忘记生活中的诸多不快，心中只有专注。他很喜欢这种专注的感觉。
可是，这种专注为什么只在麻将桌上才有呢？这个问题总让他痛苦，而且百思不得其解。
02
李草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心中隐隐的犯罪感，是他离开棋牌室的唯一动力。
他有家人，现在却没人愿意管他了。想到这点，他的胸口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扎了一下。
他经常不在家，一双儿女也渐渐习惯了见不到他的日子。但他看得岀来，他们和爷爷奶奶的关系是真的好。
在一次家庭大战无果之后，上了年纪的父母，也不再管他了。他们的心思全在孙子孙女那里。
近年来，相比其他牌友，上牌桌后他是不会被干扰的，自由了很多。可是，这些自由，时间长了也显得多余，甚至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然而最近这三天，奋战的结果是他又欠了街上吴杀猪佬六千元。接下来，怎么还上这笔钱？倒是让他觉得很是头痛。
他想他这次绝对不能再问姐姐李玲借钱了。因为，过年前，从外地回来的李玲，为了让全家都有个好心情过年，就跟在他后面挨家挨户，帮他还清了之前的全部赌债。
李玲也很认真地告诉他，如果再欠债，他得自己负责。自己不会再管他了。
这六千算是新债。也是他最新的烦恼。
李玲还债这件事，认识他们的人都在私下感叹：帮李草还赌债，不知道到底是在爱李草，还是在害李草。可他自己明白，姐姐是一片好心，至少他知道她主要是不想让父母操心太多。
不管怎样，他本来已答应姐姐，不再去赌了。可是，费了很大的劲，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03
李草迎着夜色，往家赶。午夜十二点的偏僻小镇，周围几里之外都是静悄悄的。
路边微弱的灯光，不足以照亮周围的一切，全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刺骨的寒风侵袭着他的身体，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啰嗦。
脚下的皮鞋内冰冷、潮湿，他已经几天都没有好好洗洗了，全身和脚底的不适感冲击着他的心灵，“自己这么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怕吴杀猪佬没钱花吗？”李草第一次这样和自己对话。
为了避寒，他朝家的方向一路小跑起来了。“这个时间点，明确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得不说是一种幸福。”李草边跑边想。
“可是，这许多年来，自己到底为这个幸福点做了什么呢？全家人都不再和自己吵，也不再和自己闹了。”他有时甚至会很怀念从前和家人吵闹的日子。至少他们吵闹时，还能感觉他们对自己保有的那一丝希望。
“这他妈的鬼天气可真冷。”他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04
李草拐进大路的左手边，那幢两层的小楼就是他家。
小楼每层都有四间，一楼住人，二楼是用来堆放杂物之类的。
一楼最西边的一间房，被改成了小卖部，这里的收入用来维持全家的基本生活开支。
小楼的外墙因为没有钱，而没有粉刷装饰。红红黄黄的墙砖由于裸露在外多年，变得发霉发黑，甚至长满了苔鲜。
前几年，李草的爸爸总是多次暗示他把外墙尽快粉刷完成；可是，最近几年，已完全不提这事了，反正，不粉刷外墙也不是不能居住。
最东边一大间是他的卧室，隔壁是客厅，挨着小卖部隔壁的那间是父母的卧室。两个小孩子，长年更愿意和爷爷奶奶睡在一起。
他偷偷溜进自己的卧室，老婆已沉沉睡去了。这个女人也已完全适应，自己一个人睡觉的日子。
李草摸到了床边，脱衣躺下，才发觉自己已连接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了。
“自己离开的这几天，家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他边想着，边沉沉地入睡。。。
05
李草一觉醒来，已第二天的中午时分。昨晚身边的妻子，早已不知去向。
卧室外面的笑声，是从父母的小店内传岀来的。村里的大部分女人，没事的时候都喜欢聚在小卖部聊天，拉家常。
李草抬头瞄了瞄墙上挂着的大钟，已是下午两点多了，看来午餐是用过了，可没有人叫他吃饭。
他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
就在他路过卧室书桌的时候，瞥见桌上堆满了一堆医院的帐单。他心中惊了一下，难道家里是谁生病了不成？
06
他一张张地，认真地翻完了这堆帐单，心中五味杂陈。
这三天，家里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首先，他知道他父亲生病了。好在是个小感冒。
然后，他知道他老婆也生病了，高血压早期。该不是自己把她的病气出来了吧？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他都不知道。他感觉自己已完全被排斥在家庭生活之外了，大家似乎完全不需要他这个本来应该是个顶梁柱的人了。
“可是，需要又怎样？我有时间吗？有钱吗？”李草一个人想着，觉得自己丧到了极点。
就在他呆坐在床沿时，已是小学一年级学生的小敏走进了卧室。她已穿上了新学年的新校服了，学校开学了，可他没有参加女儿的开学典礼。
07
“小敏，妈妈呢？”李草拉了拉女儿的手问道。他感觉寂寞，个人价值感荡然无存。
“妈妈去外婆家了。”女儿头也没抬，继续玩弄手中的剪纸玩具。
“爷爷的身体好些了没？”他继续问道。
“爷爷说他好了。”小敏终于看了他一眼说。
“噢，那就好。”他边站起来边说。
“家里人没有我，也可以面对和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了？”李草边想边向厨房走去，心中好一阵失落。
“不被需要的感觉，绝对不会比处处都被需要的感觉轻松。。。”小敏对着一本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杂志，似懂非懂地、无意识地念着上面的一段文字。她认的字越来越多了，经常逮住什么都喜欢念一遍上面的文字。
李草清楚地听着小敏稚嫩的声音，想着“明天一定要去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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