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鸟（21）

喃喃逸语
【上一章](https://www.jianshu.com/p/612c927abaef)

他们走出面馆，在面馆旁边的商店里买了一只手电筒和两节电池，然后朝着背离城市的方向走，渐渐地城市闪烁的霓虹在他们身后隐去了。

走了十来里路，天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紧接着硕大的雨滴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三个人和两只一大一小的畜生急忙跑到不远处瓜田旁的守瓜人的废弃茅屋里躲雨。小红马高大的身躯局促地缩在茅屋的角落里，小黄狗站在阿和的脚下，摇头摆尾地抖落身上的雨水，甩起的水滴落在阿和的裤脚上。

满世界都是雨声，都是雨水和尘土混合的味道，土壤里面的热气混杂着呛人的烟尘从尘土里散发出来。又过了一会儿，热气和烟尘的味道都慢慢变淡了，空气里渐渐弥漫着草木散发着的清新浓郁的味道。被雨淋湿的头发湿哒哒地粘在阿和的额头和脸颊上，她从包包里拿出手绢细细地擦着脸上的雨水。

“早知道会下雨，我们就不急着赶路了，就在那里住一晚上，天亮了再出发。”小光望着外面的大雨说道，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是晚上了，阿和和小诺却坚持要连夜赶路。

阿和和小诺都不约而同地在脸上露出苦笑，在上一个城市遇见的遭遇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闭口不言，不愿意再向任何人提及。在小面馆里仓皇出逃的那个男人和凶狠暴虐的女人让他们心里不约而同地生出想逃走的冲动，况且阿和虽然未曾见到过父亲哈桑，可是她相信在阿妈口中英明伟岸的哈桑是不会选择在这个城市生活的。既然已经知道哈桑不会在这里，故而也就可以无挂无碍地离去了。

“哎，所以你们究竟为什么不想在那里过夜呢？如果没有走的话，我现在估计已经在旅社里洗完了澡，干净清爽地躺在穿上玩儿手机看电视了！可是现在我却在荒郊野外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的透心凉！”

面对他的抱怨，阿和开玩笑地说道“我这是为你们两个男生担心啊！你没看到刚才那个女人那么凶吗？联想到那个老头说的话，在那里女人打男人是一件被大家认可的事情，你就不怕被哪个小美女看上了抓走吗？”说着，阿和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二人分别被一个女孩子揪着耳朵打的画面来，这样想着阿和不禁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小光也笑着打趣道：“阿和笑的这么开心，是在幻想可以在那个城市找个帅气的男孩子吗？可惜你为了带我们逃出魔窟已经走出这么远了，不过没关系，等明天天亮了我和小诺可以陪你回去。你就在那里找个听话懂事又体贴的男孩子，快快乐乐地生活吧！”

阿和止住了笑，生气地拿眼睛瞪他。“是你自己想回那里找个心地善良美丽温柔的大姐吧！最好是像刚才面馆里那个“大姐”一样的！”心地善良，美丽温柔这几个字她特意拔高了声音。

还是小诺来打了圆场，制止了两人像斗鸡一样的唇枪舌战。他说：“好啦，都别开玩笑了！我们把这里收拾一下早些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西瓜刚收完不久，所以茅屋除了有些凌乱之外还算完好，下这么大的雨也不见漏雨。在门的旁边，还靠着一扇从门框上脱落之后又被捡起来靠在那里的用稻草扎起来的小门。小光走过去把靠在那里的稻草门抬到门口，用来遮挡被风灌进来的雨水。门关上后，瞬间就暖和多了，阿和和小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他们风雪被困在荒废的房子里时被用来烧火取暖的木门，当时怎么就没有想起来要用木门挡住风雪呢？竟然还把木门拿来当做木材来烧火取暖了！阿和不由在心里感叹道，阿妈说的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果然是很有道理的！

茅屋里面除了已经被小红占据了的一处散落着许多焉黄瓜叶的空地之外，就只剩下一张用木头和砖头搭成的可以勉强称之为“床”的台子了，那上面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稻草，想来是守瓜人离开时收拾物品留下的痕迹。他们把稻草收拾平整，又在上面铺上防水布，便在上面睡下了。小诺把他的背包从背上取下来，不过还是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小光挨着他睡，看见他这样珍而重之地重视这个背包，不由好奇地问“小诺，你的背包里装着些什么宝贝疙瘩？我见你一直这样小心翼翼地保管着，像是在防备我和阿和一样。放心吧！再珍贵稀罕的东西我们也不会给你偷了抢了的。”

小诺苦笑着说“这里面的东西倒真的很珍贵，但这珍贵只是对于我而言的，它对于我来说就是我的生命，可是对于别人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可是，这并不代表它就不会被人偷走，如果有一天它被别人偷走了，我就不再是我自己的了。”

阿和和小光听了他的话更觉一头雾水，只是听他说到竟然是这样宝贵和重要的东西，便叮嘱他这样重要的东西一定要贴身保管好了。同时，阿和也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帮小诺守护好他的背包，一定不能弄丢了，或者被别人偷走了。

小诺关上了手电筒的灯，茅屋立刻陷入黑暗之中。雨声渐低，渐小，渐无，雨声刚一停下来旷野里的虫子就开始了吟唱，虫鸣如雨给暴雨后的夜晚增添了静谧美好的气氛。在这如雨的吟唱中，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屋内三个人都屏住了呼吸，脚步声在茅屋外停下来，急促粗重的呼吸声和着细密的虫鸣清晰地传入屋内。黑暗的茅屋内，三个孩子小心翼翼地从床上坐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对方身上靠近，眼睛紧紧地盯着黑暗之中门的方向。

小黄狗从阿和的怀里跳出来，站在床上做出随时准备扑出去的姿势，身上的毛一根根全都竖了起来，对着门外汪汪汪地叫了起来。正在这时，伴随着吱嘎的开门声，门被推开了，因为这个茅草门原本就已经坏了，被小光拖过来靠在门框上勉强遮挡些风雨，此时被人从外一推，就立刻朝屋内倒下，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巨大的声响。一时间，所有的活物都静默了半晌，就连草丛里的虫鸣也停顿了一下。

小黄狗率先回过神来，它汪汪地叫着扑向来人，那人被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想跑，他刚转过身就被脚下的藤蔓绊倒了。小黄借机扑了过去，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腿上，地上的那个黑影立刻发出“啊”的一声惨叫。阿和赶紧出声唤小黄回来，与此同时，小诺打开了手电，一束光照向地上的那团人影。地上的那个被小黄咬住右腿的人竟然是傍晚在面馆遇见的那个跑出去的男人，此刻他满脸的淤青和红肿，衣服上也有斑斑血迹。阿和赶紧跳下床去，一边走一边呵斥着小黄，小黄终于把嘴松开了。灯光下那处被它咬到的伤口留着淋漓的鲜血。

看到那处流血的伤口，阿和吓了一跳，这是小黄第一次咬人，之前每一次冲着别人吠叫都只是做做样子吓人而已，今天晚上不知道是因为感染了主人的恐惧还是因为来人身上的血迹令它感到不安，它竟然第一次动嘴咬人了。阿和歉疚不已，急忙把小黄赶到茅屋的一角，让它和小红马待在一起，自己赶紧走到男人的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来。男人除了被狗咬伤了右腿身上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痕，他勉强站起来后，刚刚迈出一步，脸色就变得煞白，豆大的汗滴从脸上冒出来，又顺着脸颊滑落，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见状小诺急忙过来帮忙搀扶他，两人终于合力将他扶到草床上坐下。

“谢谢你们了。”他感激地说，说话的时候牵动了嘴角的伤口，让他的脸看起来扭曲且怪异。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小诺惊讶地问他。

男人却没有认出眼前的三个孩子在傍晚的时候已经在面馆里遇见过了，不过也不能怪他，那时他的视线就没有落在他们身上过。见他一脸迷茫的样子，阿和解释道：“我们下午的时候在面馆遇见过你，后来你从面馆里跑出去了。那时你还好好的，怎么才没过多久你就成这样了？”

说到下午的事，男人的脸上就露出痛苦的神色，他悲戚地说：“我跑出去后，没跑多远她就追上来了。她打我，踢我，抓我，刚开始的时候，我把手举起来护住身体，后来我实在疼的厉害，就还手了。街上本来有很多看热闹的人，见到我动手打她，就全都一齐涌上来打我。他们打了很久，最后还是林杰对他们说不能把我打死了，才停止打我。然后，她就给众人道了谢，带着我回家了。”男人说道这里，就停下来喘着气。

阿和见他脸色似乎比刚才更苍白了，就让他不要说话了，自己先给他医治伤口。说完，就去褡裢里取出了装医疗用品的黑色布包，她打开布包露出里面的银针剪刀还有大大小小摆放整齐的药包。她小心地为他敷上草药，又仔细地包扎了伤口，做完这些后，她的脸上和背上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那些草药的效力很好，清幽的凉意让火热疼痛的伤口舒缓了很多，男人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

“小姑娘，谢谢你和你的朋友了。”他感激地对阿和说。

阿和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不在意地说：“没关系，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躺下睡了吧！睡一觉明天就会好很多的。”

男人躺在了草床上，等阿和收拾好药包准备要到草床上去囫囵睡一觉时，手电筒的光已经黯淡的快要看不见了。阿和刚一躺下，小诺就马上关了手电筒。草床上因为多了一个成年人而变得有些拥挤，刚开始的时候，只有阿和他们三个孩子，阿和睡里面，小诺挨着他，小光睡外面。现在他们睡觉的位置变了一些，三人的顺序没变，不过睡在外面的人变成了那个新来的男人。

黑暗中传来压抑的低泣声，是那个男人在哭，阿和很想问他后来又发生了些什么，他是怎么跑到这里的，话都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男人生活的这个城市对她而言是陌生的，也是不可思议的，虽然她自小就没见过几个人，见过的男人也很少，除了偶尔去集市上遇见的陌生商人，熟悉的男性就只有莫扎了。不过在她原来生活的世界里，男人都是强壮有力，英勇无畏的，就像大山一样刚强果决。可是这个男人这样懦弱哀伤，他的妻子却充满了阳刚之气，这令她疑惑不已。她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准备睡了。

男人却在这时开口说话了，阿和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他们听。他就这样睁着眼睛望着黑暗的夜，开始讲述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