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父汗唯一一个女儿,应该说,是唯一还活着的女儿。
部落的叛乱,已经让父汗和几位兄长焦头烂额。而越来越多的部落的背叛,导致现在的局面里,父汗面临着兵力的减少和粮草的减少。
连日来叛军步步紧逼,最终父汗决定求得外援。
使臣走的那天还未下雪,但是整个大漠已经提前入了冬。早晚的温差,饥饿,连日应敌,已经死了不少兵士。
父汗不再出大帐,兄长们也整日忙碌不见踪影。而我的身边只有一个卫寥,他的父亲是汉人,但是他只有一半汉人的血统。
“卫寥,我父汗说要把我嫁给魏的王。”十四五岁的年纪,我尚还不知道婚嫁的意义。但是,我的姑姑,也是这样和亲嫁过去魏的。
“卫寥,你说我们会赢吗?”
卫寥的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大小他就在我身边了。用汉人的话说,应该是青梅竹马。
“公主愿意和亲吗?”
“父汗的使臣说,只要我去和亲,魏就会派兵相助。”这是我偷听的,说是只要答应和亲,魏的王就会派遣援兵,并愿意帮助父汗夺回失去的土地。
卫寥看着我,一言不发。那一刻,我突然间觉得不再认识他,太陌生了。以至于,在不久的以后,我临死前才知道,他当时的神态下隐藏着什么。
父汗最终答应了和亲。尽管,兄长们不愿意,我的母后也不愿意。没有人愿意,但是我却是愿意的。我不想再见到父汗紧锁的眉头,不想看到哥哥们一身的伤痕累累。不想看到百姓们惶惶度日。
迎亲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三月初六。
而这之前,魏的援兵已经提前到了。父汗的敌人因为魏军的到来,节节败退。汗帐内难得的安宁,父汗也终于能安心休憩一下。
侍女们连夜的赶制着嫁衣,虽然我嫁过去只是个上不了多大台面的妃子。可是他们还是想把最好的给我。最好的嫁衣,最好的珠宝首饰。
卫寥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似的。只有我知道他或许又和人打架了。每次都是这样,一打架急眼就会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受了委屈哭过了一样。
“卫寥,还有多久?”
“还有十日。”说罢,又不再理会我。
“我要嫁去魏了,你要跟我去吗?”我可以带一个侍卫和两个婢女。
卫寥没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就那样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然后又一言不发的突然走掉了。
从那天后,他再没有出现过了。
直到……
我出嫁的那天……
父汗一早就来给了我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些银两,汉地的银两。
正和我嘱咐着嫁过去可能要面临的情况和境地。却见从帐外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兵。
父汗甚是恼火,公主的大帐,他们怎么可以就这么闯进来。
“大汗,打起来了,城外打起来了。”
“你说什么?”父汗一把拎起跪在地上的兵士。“再说一遍,谁和谁打起来了?”迎亲队伍就在路上……若是打起来了……
小兵唯唯诺诺的,浑身颤抖着……“魏……魏……魏的大将来攻城了……”
魏
那个答应只要公主和亲便会协助我父汗夺回失地和汗位的——魏。
父汗一脸震惊,一脸泪水的转过头来看我的时候,我确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牙齿紧紧的咬在一起,颤抖着。只能拼命的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带公主离开。”说完大步走出了大帐。
而,那是我父汗和我说得最后一句话。
兵士来请我离开的时候,我已经瘫坐在榻前,我虽然年少,但是至少我还是父汗的血脉。我自然知道眼下怕是要覆灭了。
卫寥说过,和亲能解决什么呢?
卫寥,卫寥。
可是,我遍寻了营地,都再找不见卫寥的身影。
兵士把我安置在早就挖好的地窖里,食物和水一应具备。侍女也只留下格其一个。从进到地窖,我就知道,外面怕是已经血流成河了。第一日,还能维系着。可是,我的心里已经焦灼如焚了。夜里好似停了许久,第二日凌晨,又开始了无休止的厮杀,和在地底下都能闻到的血腥气。
第二日的下午,快天黑的时候,地窖里便不在安全了,已经随时都会坍塌了。
我担心父汗,和兄长。他们从来战无不胜。可这一次,好像并不好。
之前年幼的时候,我也是和母亲躲在地窖里,等父汗凯旋的。但是这一次,真的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格其没能拦住我,当我冲出地窖的时候,她还在试图拦着我。只是,当出来看见眼前景象的那一刻,我们都停止了争执。
战争,好像已经结束了,又好像还没有结束……
你见过尸体堆积的山丘吗?卫寥说山丘就是比山矮,比平原高一些。
那些兵士的衣服,我认得的。
不远处似乎还是有着厮杀,但是,我却并没有见到我的父汗。
我听到格其在叫我,但是我却像不受控制一般,一深一浅的向着尸堆走去。因为,我好似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可是,我不确定,我得再往前一些。
我身上还穿着连日赶制出来的嫁衣,头上的冠镶满了珠宝,流苏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再往前些,我似乎听到了格其的一声急吼。
等我回头去看,格其已经不知何时被箭射中……
可是,似乎是一股强大的执念,逼迫着我,必须向前去一探究竟。
我费了不少的力气才爬到尸山的顶端。而待我站稳。那个在和我的族人们厮杀的身影,那个挥刀屠戮我族人的身影。
“我要嫁去魏了,你要跟我去吗?”
“卫寥,你说我们会赢吗?”
“卫寥,你又和人打架了吗?”
“公主愿意和亲吗?”
我怎么会愿意呢?我不愿意又能怎样呢?
可是,你究竟是谁?青梅竹马的你究竟是谁……
他穿着一身银袍,是魏军的战袍。是将军的战袍。
就在我站在尸山上看见他,他也看见我的时候,手起刀落,他削掉了我小哥哥的头颅。
那是我最小的哥哥,比我只大了两岁。是未来的汗王,是最像父汗的。
我已经不记得我是怎样支撑着,看着眼前荒缪的一切的。小哥哥死了,那父汗呢。其他的哥哥呢?
城门破败着,战火焦灼着。厮杀声震耳欲聋。我顶着一头的华贵,眼见我最熟悉也最陌生的卫寥,骑着战马向我而来。
我在想啊,他若是也像刚才一样砍下我的头颅,那我岂不是死的太丑了些。
尽管我还没来得及恨他,至少也得在他跟前美丽的死去吧。
我的腰间一直都有一把漂亮的匕首。那还是那个曾经的卫寥送与我的。他说那是他母亲的遗物。
匕首插入心脏的那一刻,我就在想,这是他母亲的遗物,他会不会怪我,用这个自裁呢?
我倒下之前,他爬了上来,雪白的战袍,银甲闪烁。
我说“卫寥,我喜欢你呀……我,不喜欢和亲的……我喜欢你呀……”
太疼了,刚才刀没入胸口的时候都没有这一刻这般疼。
我穿着红色的嫁衣,即便鲜血浸染也看不出分毫。
卫寥哭了,原来他的眼睛红红的真的是哭过的。我从未见过的。这是第一次……
“卫寥,我喜欢你呀,可是……可是……我……我是……柔然的……公主呀……”
我是柔然的公主呀,我的父汗是柔然的王呀,我的兄长们是柔然的王子呀。
可是,现在,柔然……还在吗?
卫寥抱着我,哭的撕心裂肺。不是他带兵围剿我父汗的吗?不是他,手起刀落杀了我最小的哥哥吗?不是他屠戮了我的族人的吗?他怎么哭的这般伤心呢。哭的这般伤心又是为何呢?
是不是,因为匕首是他母亲的遗物呢?
我快不行了,嘴里溢出了血水,意识也迷离着模糊着。疼痛是全身的。
弥留之际,我好似听见他颤巍巍的带着哭腔说他也喜欢我。
我哭笑着,人之将死是不是不只是会回光返照,也会出现不一样的幻觉呢?
我死之前,看到了逐渐停息的战争,破败的城墙,身下成千上万的尸首,腐烂和血液的腥臭。和我身上为了和亲熏香的嫁衣。还有……眼睛红红的身穿战袍的卫寥。
柔然……没了……
再没有柔然了……
父汗,哥哥们,母后……格其……那个曾经我爱慕的卫寥呀。
我也要离开了。
愿上苍善待这片土地吧,不要再有征战了。
不要再有孩子失去父母,父母失去骨肉。
不要再有姑娘失去爱人
不要再有……
(这是我五年前的一个梦,梦里有不少人讲柔然语,我却未能记下。但是介于太震撼,醒来后我查了柔然的资料。就当是个故事看吧,对我而言也就是个故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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