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山村的早晨,很静。有雾。
吃面了,三儿。
母亲手里端着一碗面,透鼻的香气,我睡意全无。这是我一生中,吃的最香的一碗面。
我常常努力的想要回忆起母亲的脸,但只是一片模糊。毕竟,那时我才4岁?5岁?一切都不记得了。
姥姥病了,想我,让舅舅带我,去县城医院看她。
舅舅,一个很好看的男孩子,白色的衬衣,很干净。记得小时候,他非常喜欢我,走哪带哪。
和母亲告别时,只记得母亲说,听话啊 ,三儿。山村的早晨,浓雾如烟,我竟没有回头看看母亲,亦或看了,没有看清,总之,很开心的跟着舅舅,走了。
我们走了很久,很远。太阳渐渐升的高了,很热。记得走过一大片花地,满地的黄花,很小,其间点缀丛丛紫花。这片花地,时常侵入我的梦中,挥之不去。还有,一条小河,两岸,有果树,舅舅摘果子,给我吃,很甜。
我们是在一棵很大很大的树下,等车, 人好多。这是我第一次坐车,也是第一次走出大山,记得,很紧张,用力的抓住舅舅的衣角,很怕自己丢掉。
要下车时,下车人好多。我先下,舅舅,也下,又被一穿制服,背黑包的女子,拉上了车。舅舅指着我,大声叫着什么,但是四周人太多,不知他在叫什么。
我疯狂的哭着,叫着,叫舅舅,叫姥姥,不知为什么,没有叫母亲。
县城的街道,很宽,很宽,太阳毒毒的照着路面,发着很亮的光,刺眼。
四下的人很多,卖东西的人也多。听到不断的有人,用怜悯的语气,说,怕是谁家的孩子丢了吧。
我好怕听到,丢,这个字。因为,听母亲常说,某某家的孩子,在赶集时丢了 ,再也没回来 。
我不可以丢的,我要找我的母亲。母亲老了,还指望我来养活呢。
三儿,等我老了,你养活我吗。
嗯,当然了,我要让娘天天吃面呢。
你不会娶了媳妇,忘了娘吧。
说啥呢,娘。我一头钻进娘的怀,偷笑。
我不能丢。也不能哭 ,我要回家。擦干泪,我朝来时的方向跑。
太阳正当头顶,真的好热。路面热的发烫,我的鞋,跑掉了一只,光脚,踩在柏油马路上,粘粘的,火烧般的疼,好难过。
口渴难忍,向别人求了三次水。一个老头,在路边,有水,想喝,他要钱,我一个芝麻大的小孩儿,哪有钱啊。一个胖奶奶,圆脸,白发,不但给我水喝,还给我了一块馍。第三次,是在一个工棚里,好多人,吃着白面馒头,吃着肉菜,好香,我的口水想流,但没流出,太渴了。
最后,工棚里出来一个胖男人,给了我水喝,还问了我还很多,最后,他说,和我姥姥家是一个村子,还说了我舅舅的名字,还说让我叫他舅舅。开始,不信,最后,当他说出我三个舅舅的名字后,我大声的哭 了起来,终于见到亲人了。
平生第一次,在不过年的时候,吃到了肉和白面馒头,但我只吃了一块肉,咬了一小口馒头,就睡着。
胖舅舅,给我找了一辆过路车,这是一辆拉沙的带斗车。那时的车,很少,不好找。
坐在驾驶室里,好凉爽。渐渐的,最后,睡着了。
醒来时,已不知身在何方。
多年来,我常常在梦中,回到三十多年前:早晨,浓浓的雾,那片花地,那条有果子的小河,那碗香香的面,还有,我的母亲。
醒来,泪湿长梦。只愿不再醒来。
母亲啊,我把自己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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