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姨太是城里养了最多狗的人。
她养的狗有大的小的,黄的黑的,胖的瘦的,加起来不缺不多刚好三只。
有人就问了:她养那么多狗干啥?
也有人问:为啥养三只呢?
三姨太回答:老娘我没儿没女,养些狗咋啦?我就喜欢养三只,三三得九,加上我刚好得十,多一只不要,少一只不行。
城里算命的王瞎子对她说:你这些狗都得提前死,你信吗?
三姨太上去就是一脚。
“生死有命,我没给我这三只狗儿子取好名字前谁都不会死。”
2
北风一吹,旱了半边天,烈阳一照,枯了千抹绿。
百年难遇的旱灾说来就来了。
城里还好说,人少多商,家家都有余粮。
城外就惨了,粮食没了,农村人没法活了。
咋办?当土匪抢有粮的呗!
一时间,盗匪乱立,全一窝蜂的冲进了城里。
闯进城里的匪帮也分两个派别,一个有规矩的,一个没规矩的。
有规矩的匪帮只抢富人,穷人还帮衬一下,说道是劫富济贫。
没规矩的则啥都抢,无恶不作,富人怕穷人更怕,说道是一视同仁。
富人们一合计,这不行啊!商量来商量去,出了点钱把劫富济贫的匪帮给灭了。
于是穷人就更苦了,不仅穷,每天还要担惊受怕的,那叫一个民不聊生。
三姨太可不管这些,每天依旧陪陪四只狗崽子,生活也和以前一样自在。
她是县长的情人,吃的是官粮,住的是官房,身份地位摆在这里,没人敢来打扰。
匪伤民可活,匪扰官必死。
可就有不信邪的匪徒,这不,没规矩中的一支小匪帮便找上了三姨太,说是来求一件小事情。
带小匪帮来三姨太家的是城里瘸了半只腿一脸麻子的张成仁,外号张大麻子。
张成仁人不坏,就是嘴多,没事就爱喝酒发酒颠,前几天在醉香楼喝多了大声喧哗什么三姨太养了三只狗崽子,通灵,女人养了能美一辈子。
刚好路过的小匪帮的人听见了,想起过几天是匪首夫人大寿,便起了心思,打醒了张成仁,叫他带着他们来到了三姨太家。
三姨太那时正坐在门口磕瓜子,脚边只趴着一只黄色的狗崽子,这是三只里面最大的那条,已经可以走了。
那群小匪帮的小头头走上前,先笑了笑,弯了弯腰,摆出一股人畜无害的样子。
“三姨太,我们来求您老一些小事,你应了一切好说,不应咱们使法子聊聊。”
三姨太没抬头看他,依旧一手摸着小黄狗的头一手磕瓜子,瓜子壳掉在地上集了一堆,小黄狗好奇的用爪子拨弄着,不时发出呜呜的叫声。
“三姨太,他们找你有事呢!”张成仁提醒了一句。
“我说你张大麻子是活顺皮了是吧?没事带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过来,你是不是还想吃几顿牢饭了?”
三姨太停下磕瓜子,抬头瞥了一眼门口的一帮人,对着其中一个厉声骂道。
“这不能怪我啊!三姨太,我是被逼的,这几位爷有家伙。”
张成仁差点就跪下了。
“三姨太,我给您面子喊您一声,但你不要给了面子不要。你要想清楚现在是谁的天,谁的地。”
带头的小头头直起了腰,冷笑道。
“哟,那可委屈您给我面了!这是大总统的天,也是大总统的地,我晓得,不用你提醒,再说了,你们这种人不配和我提要求,提了我也不会答应,一群土匪流氓。”
三姨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瓜子,准备关门赶客了。
“三姨太,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是看在你和县长有点关系,我都懒得和你废话。今天你交狗最好,不交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小头头说完拿起了腰间的盒子枪,随意的摆弄了一下。
“这些小狗狗都是我的儿子,你说要就给?我给啥都不能给我儿子,你们走吧!”
三姨太说完便拉住了门栓。
‘砰’的一声,枪响了。
三姨太不可思议的看着脚下,毛发还没长齐的小黄狗狗嘴角冒着血泡,身上一个红窟窿在滋滋的流血,仿佛是吃痛,它不断的哀嚎,浑身颤抖。
“你竟然敢打我的孩子,我和你们拼了!”
三姨太说完便扑了上去,却被小头头一脚给踢开了,砰砰砰,又连放了三枪。
“死老太婆,一只破狗看你金贵的,老子今天全她妈的给毙了,给脸不要脸的家伙,问你要是给你面子。”
小头头吹了吹冒烟的枪管,放回了腰间。
“走,兄弟们,咱们吃狗肉去。”
小匪帮几人也没管躺在地上的三姨太和楞在一旁的张成仁,勾肩搭背的嘻嘻哈哈的便走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坚持住,我现在就去找医生,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三姨太散乱着头发,也没顾嘴角的血渍,抱着小黄狗颤抖着声音言语道,怀里的小黄狗一动不动,只有身下不断滴落的血液,蜿蜒着流去到张成仁的脚下。
“三……三姨太,这我也没想到啊,我该死,我不该带他们来,我该死”
张成仁跪倒在地上,不断扇着自己。
“去,去,去找县长,对他说这些匪徒都要死,都要给我的小狗陪葬,他们杀我一狗,我灭他一帮,快去!”
三姨太突发了疯的吼道,丝毫没有往日贵妇的端庄。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张成仁磕了一下头,连忙起身往县长府跑去。
路人看到他慌慌张张的样子,打趣问道:张大麻子,你怎么跟失了魂一样?发生啥事了?
张成仁没敢停下脚步,只颤抖的回了一句:这天怕是要变了!
众人嘲笑。
一天后,县长召集了附近几个城的官兵和民兵,浩浩荡荡几千人,带齐家伙事,一晌午的功夫便把城里所有没规矩的匪帮给灭了,一时间血流成河。
众人震惊。
在三姨太宅屋的小院里,一个男子站在一个女子身旁,脚边是一个鼓起来的土包。
“三儿,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放纵这群土匪流氓的,害的狗狗死了。”
男子抱住了女子,内疚的说道。
“不是你的错,生死有命,这都是天意。”女子流下了几滴泪水,“我遗憾的还没有给他取名字,我不能给你带来子孙,所以你送我的这三只狗狗就是我的孩子,没想到我还没看他长大,他就死了,可怜我的孩子,到死我都没给他一个名字。”
男子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你能给他取个名字吗?包括屋里的那两只,我不求你的名分,但我想给他们争取一下,毕竟他们是我的孩子。”三姨太蹲下来抚摸着土包,语气哀求道。
“行,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男子刚说完,一个夹着黑色包包的人便急忙走了过来,轻声低语说了几句话。
“三儿,市里有点事叫我过去,我就先走了。你在这里好好的,等我回来。”
三姨太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露出了一个略显疲惫的微笑,“记得早点回来,我等你给孩子取名字呢!”
男子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人提醒了一下,只能快步离开了小院。
三姨太看着男子离开的背影,想挽留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北方一吹,凉了半边天,月儿一照,落下千层雪。
3
三姨太最终还是没有等回男子。
战争随着第一场冬雪的到来悄然而至,男子死在了去往市区的路上,被自己人给刺杀了,据说那个人是卧底。
那晚雪很大,等人们找到男子时,雪掩盖了男子半个身子,额头上的血孔被冻的结了一层冰,他闭着眼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嘴角微微扬起,手上也保持着握笔的姿势,却没找到任何纸张本子。
那晚天很冷,三姨太用尽方法,却依旧没留住一只小黑狗狗的生命。它是三只狗狗里面最小的那只,尽管脱了奶,却意外受了寒,加上天太冷,内外寒气相逼,小身躯受不了了。
三姨太脸上挂着两条白霜,手里捧着死去的狗狗尸体,不断的呼着热气,仿佛打算把它吹活一样。
“娃啊,咱不冷,你爹还没回来呢,你还没名字呢,你可不能死,我已经死掉一个孩子了,不能再失去你了,我的娃啊!”
三姨太眼一黑,晕了过去。
4
天一亮,晕倒的三姨太被每天送早餐的小二发现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县医馆里了。
“我的孩子呢?它去那里了?”
三姨太一睁开眼便发觉昨晚捧着的孩子不见了,连忙喊道。
“吴夫人,什么孩子?”医馆里值班的小护士一头雾水。
“我的孩子啊!昨晚我手里的狗狗,他是我的孩子啊!”
“哦,你说那只狗狗啊,它病死了,发现你的人帮你埋在你家院子里了,他说你上一只狗狗也是埋在那。”
小护士回答,说完仿佛想起了什么,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说出来。
“病死了!我的孩子竟然病死了!它爹还没回来呢?它咋就病死了,你肯定是骗我的,骗我的,它还好好的对不对?对不对?”
三姨太突然跪了下来,拉住小护士的手,哀求道。
“吴夫人,你不要这样啊,它真的死了,我知道你很难过,节哀顺变吧。唉,县长先生都走了,命啊!”
小护士赶紧扶起了三姨太。
“什么县长走了?”
“吴夫人,昨晚县长被刺客伏击了,不幸牺牲了。尸体今早被家人领回去安葬了,听说他的老母亲差点就哭瞎了。”
小护士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县长伏击牺牲了,牺牲了”三姨太只感到失去了听觉,四周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不知道是如何离开的医馆,也不知道是如何回到了家,三姨太就如街边的玩偶一样,失去了灵魂的空壳。
5
三姨太再次回到小院的时候,看到了地上隆起的三个土包。
她赶紧跑道屋里,却发现原来还放着一只小白狗的小竹篮里空空如也。
“吴夫人,救你过来的人还说你剩下的一只小狗狗也死了,天太冷,等发现的时候被冻死了。吴夫人,你听到我的话吗?”
三姨太想起了她离开医馆时小护士鼓起勇气对她说的话,可惜当时她失了神,没有在意,现在却仿佛一道炸雷般在耳边响起。
“都死了,都死了,哈哈哈哈,都死了!死的好。”
三姨太突然笑了,捂着肚子蹲着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早和你说过,你的这些狗狗都要提前死”
算命的王瞎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三姨太身旁,看着院子里隆起的三个小土包,叹气道。
“我……我的狗孩子到死我都没给它们取个名字”三姨太哭了,“他骗我,他说叫我等他,他会给孩子们一个名字的,他骗我。”
“他没骗你,这是他写给你的,你自己看看吧!”
王瞎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张纸,放到了地上,没有再说什么,拄着拐杖便离开了。
三姨太拿着纸片走到了小院的三个小土墩盘,看了一眼,笑了。
“他没骗我!”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不久后,人们发现她用剪刀结束了一生,死在了她的狗狗孩子的土墩旁。
6
一生一世愿你富贵长存免人欺,
一生一世愿你幸福喜乐少凉寒,
一生一世愿你四季安康少苦难,
三生三世,
余一生,
你在院门外,等我复归时。
待我归来日,陪你终此生。
晃灿菁你我,相伴到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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