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一．

老林坐在家门前的台阶上等孙女儿回家。

转眼间老林住的巷子里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还不见孙女回来。老林的心开始悬了起来，他七岁的孙女莉莉在镇上的小学上学，那所学校离他家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往常莉莉就算再贪玩也会在六点之前回来，老林转过轮椅看了看客厅里的老爷钟，已经快七点了。

老林觉得他那双失去行动力的腿真的很没用，如果不是坐在轮椅上连台阶也下不了就能亲自去接孙女回家了。老林的儿子是送外卖的，一个小时之前他儿子出门的时候跟他说饭已经做好了，等莉莉回家就能吃了。

他这个儿子是莉莉的叔叔，莉莉的亲生父母一年前在这个镇子他们租住的房子里被人杀害了，警察只猜测杀死莉莉父母的是一个嗜糖的吸毒者，因为在案发的出租屋里除了莉莉父母多年的积蓄全部被扫荡一空以外，给孩子吃的糖都不见了。但因为莉莉父母的住处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所以在调查进行一个月后这个案件就不了了之了。

他的小儿子坚决说是一个叫阿康的吸毒人员，因为他曾经到莉莉父母开的小卖部去勒索要钱，为此小林还到警察局闹过，但是也没有人理。

莉莉那时候在爷爷家过暑假才幸免于难。莉莉的妈妈说不想和老人住在一起他们才租了那所房子。起初老林想自己搬出去住，让儿子儿媳住在老屋里，可是小儿子不同意，于是大儿媳就生气地搬出去了。

从大儿子搬离老屋那天起，老林每天都在抱怨自己那双不争气的腿。老林每天都想，如果他不是这样一个残废的话儿子和儿媳妇也不会搬出去了。不过在孙女出生以后大儿子夫妇没有时间照顾小孩，就经常让莉莉来老林这里，老林对此十分高兴。看着孙女一天天地长大，老林还用自己的棺材本买了一个照相机，从莉莉会走路那天起，老林就推着轮椅跟在孙女吧后面看她玩泥巴、放风筝还有和其他小孩子过家家。老林这些年攒了很多本相册。

“爷爷！”

一声呼喊把老林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他赶忙循声看过去，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校服的小女孩朝他走过来。老林今年已经七十岁了，眼神越来越不好了，当莉莉走得很近他才能看清自己孙女的脸。

莉莉的眼眶是红的，显然刚刚哭过。

“那些坏孩子又欺负你了？”

莉莉看着老林，把衣袖掀起来，老林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落下了眼泪：小女孩的手腕上全都是用刀划过的痕迹！而且鲜血已经把蓝色的校服给染红了。

老林赶紧拿医药箱帮孙女包扎，看着莉莉手上深深浅浅的刀痕，老林气得直哆嗦，不停地在心里咒骂那些没家教的孩子。

这可是会留疤的，对莉莉长大以后的影响多不好！而且如果那把刀不干净莉莉染了病怎么办？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啊！老林想着，后天就是周末了，到时候儿子正好休假，带莉莉去医院检查一下。

他有在心里啐了那些死孩子。

  就在前天莉莉吃完饭哭着对老林说在放学路上有几个六年级的大孩子拦住她，抢走了她身上的零花钱还有爷爷给她做的冰糖葫芦。

老林问孙女被欺负几次了？她说已经好几天了。孙女哭着对他说：“他们还笑我是个没爸没妈的野孩子……”说完莉莉就哭到哽咽了。

老林想着孙女在学校被别人欺负的样子就很心疼，一夜睡不着觉，半夜起来做了十几支冰糖葫芦放在孙女的书包里，跟莉莉说如果那些孩子再来，就把糖葫芦给他们他们就不会再欺负你了。

那时候老林以为只是一些想吃糖葫芦的孩子的恶作剧。

果然，那一天莉莉很高兴地跑回家，跟爷爷说那些孩子没再欺负她了。

老林松了一口气，谁知道今天又发生了这种事。

老林看着坐在饭桌前狼吞虎咽的孙女，想着孩子真的是天真无邪啊。看孙女并没有因为这件事产生多大的影响他很欣慰，但他却一口饭也吃不下。

二.

老林的小儿子回来以后老林跟他说了这件事。

“是哪家的兔崽子这么没教养！”那个一米八五的年轻人抡起刀就要冲出门去。

老林拼命制止了小儿子。他倒不是觉得谁的生命可贵，只是他觉得自己的小儿子是一个老实人，就算真的要那么做也应该是自己这个老不死的去做。

最后，莉莉的叔叔给班主任打了电话，可电话那头的女人漫不经心地说这只是孩子之间的恶作剧，有利于孩子的成长，大人不应该过多干涉。

“去你妈的恶作剧，都用上刀子还恶作剧？”莉莉的叔叔朝着电话吼起来：“你他妈的不就是嫌我家没给你送礼吗？就你这种人渣也配为人师表！”

电话那头的女人还是以那种半死不活的语气说：“镇上的小学又不收学费，你们这些家长不给点东西我靠那点工资怎么活？你嫌垃圾你别来啊。”

然后那个女人就挂断了电话。

莉莉的舅舅气的直跺脚，一拳头砸在水泥墙上。

“爸，叫莉莉这几天先别去学校了。”他说。心里盘算着一定要把那群兔崽子狠狠教训一顿，要不然以后长大一个个也是人渣。

三.

莉莉在家里待了几天，周六叔叔带她到医院检查还好没有什么事，只是手臂的刀伤有点流脓。

“长疤是免不了了，但是要一点药涂了能让疤浅一点。”医生说。接着他有叹了口气：“艾滋病的潜伏期有十几年，所以现在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刀具让她感染了病毒，你们下次一定要小心了。”

老林的小儿子把医生的话转告给父亲的时候气得青筋暴起上下牙直打架。

老林听完老泪纵横，差点犯心脏病死过去。

晚上老林给孙女换药的时候，莉莉忽然说她要去学校，不然老师会骂她的。

老林说：“莉莉生病了，爷爷已经给老师请过假了，过几天再去学校，老师不会骂你的。”

“都怪爷爷。”莉莉埋怨着说：“要是爷爷那天还给我做冰糖葫芦他们就不会打我了。”

老林想着，原来他们想吃糖葫芦啊。

“都是爷爷的错，莉莉明天还去学校。”老林说完莉莉很开心地早早睡了。

第二天早晨莉莉的书包里装满了糖葫芦。

孙女上学以后，老林就忐忑不安地坐在门口等。他转头看看客厅桌脚下面的那包砒霜。

那是大儿子夫妇的遗物。

没想到今天他儿子没上班，只是出去找朋友喝了点啤酒就回来了。

“你让莉莉去上学，还在她书包里装满了有砒霜的糖葫芦？”小儿子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我很莉莉说了，糖葫芦是给那些孩子的，让她别吃。”老刘说。

“小孩子知道什么！万一她不小心吃了怎么办？就算没吃，毒死了那些兔崽子莉莉以后怎么办？”

老林平静地说：“我会跟他们说都是我做的，我去自首。”

他儿子拼命跺着脚说：“你真的是有病！”说着他就冲出门去。

老林推着轮椅跟不上儿子，被门前的台阶拦住了。他想撑着轮椅站起来，反而和轮椅一起倒下去了。

他的儿子只顾向前去，没注意到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父亲。

四.

现在是中午放学时间。小林去了莉莉的班里没看见她，其他的小朋友都说她回家了。

小林又在校园里转了好几圈，跳绳扔沙包的孩子里都没有莉莉。

他又到校门口找校警，有一个和他一起喝过酒的校警告诉他莉莉在半个小时之前就出去了。

小林到莉莉放学必经的那条巷子里，有几个六年级的小孩子在欺负一个更小的，他们已经拔出了匕首，莉莉叔叔知道这些死孩子肯定就是欺负莉莉的那批。

他走到他们跟前，一个一个抓起来狠狠揍了一顿。那些孩子像淋了雨的小鸡一样哆嗦着缩在墙角哭成一片。

“林莉呢？”小刘吼着质问他们。

那些孩子哭得更大声了。

“再不说就打死你们！”

终于，一个孩子哽咽着说：“刚才我们想抢她的糖葫芦，但是有一个人说是她叔叔，就把她带走了。”

小林知道，莉莉根本就没有其他叔叔。

他打电话报了警，警察说不到48小时无法立案。

小林从他哥哥死了以后就从来没有信过这些警察的办案能力，所以也没有多失望。

他知道附近的废弃工厂是很多混混和瘾君子聚集的地方，于是他朝那里去。

他到了那个废弃的工厂，到处都是注射过的针头，不远处还有两个倒头大睡的流浪汉。

“呜呜呜……”

刚进门小林就听到了莉莉的哭声。他知道自己找对了，但是同时他又很害怕，万一他们给小孩注射了毒品或者……

小林赶紧喊了一声：“莉莉，我是叔叔！你在哪里？”

“叔叔，我在这里！我害怕。”

小林循声走去，只见莉莉被绑在一个柱子上，身边有一些糖葫芦的签子，地上躺着一个口吐白沫的男人。

小林认识他。

“真好，你还喜欢吃糖。”小林朝阿康脸上踩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