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喜
【8】
高铁到达成都站。成都总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安逸,虽带着行李穿梭其间,倒也并不觉得自己被排外。程立预约了神州租车,助手拉上他们驰向郊区。
原来程立在这里还有一处房产,离市区不远,属于城郊结合。小区入住率不高,程立向林謩介绍,“五年前看房价便宜,家里人自作主张买下的。”林謩不由想,哪个家里人会替他买房,看来他说的应是前妻。
三室两厅的公寓规规整整,家俱也不算奢华。林謩发现房子里面没有落灰,按说长久不住,有灰尘是难免的。
助手将他俩的行李各自放入一间房间,林謩自然是睡客房,助手简单收拾一下后就离开了。林謩好奇,“他去哪儿?他不住这里吗?”
“喔,他是成都本地人,平时跟我跑南跑北,回成都多呆一天也是想让他回家看看。”
晚上两人简单吃了些东西后,坐在阳台聊天。
程立先问了林謩这些年工作的事情,林謩便说了与学生相处的种种趣事。不知怎么,突然想到刘玉清,“我班上有个小女生,她说自己有两个爸爸。”
“喔?”程立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我是看她日记里写的,但问到她,小家伙说就是两个爸爸,有一个一年才回去一次。”林謩笑了笑。
“有意思。”程立也跟着笑了笑。
林謩看着程立,“你知道四川有一种布挂娃娃吗?”
“布挂娃娃?”程立想了想,“这种玩具,全国都有吧。”
“不知道···也是刘玉清让我给她带的。”
沉默了一会,林謩突然问到,“你家大伯为什么不让你拿琴,真的是因为祖训的缘故?”
程立想了一会,“我觉得不是,一来这个祖训我从未听父亲说过,如果有祖训他不会不讲。二来琴是在我父亲去世以后不见的,又突然冒出来这个祖训,非常怪异。”
“那····是他故意不想给你,莫非琴里有什么秘密?”林謩猜测。
“秘密,不知道····不过,大伯有个儿子倒很神秘,也就是我表哥。表哥几年前突然失踪,不知道去了哪里,家里上下找了个遍,也来北京托我帮忙。”
“是欠债躲起来了?”林謩忍不住插嘴。
“不会,他是一个本份人。”程立对此很有决断,“我托了古琴研究所的同事,他父亲在南京军区,通过部队的关系,半年后有人说在中缅边境看过他,但不确定,只是与照片上相似。”
“中缅边境!居然跑这么远,会是什么事呢。”
“不知道啊。”程立打了个呵欠,“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林謩难得和程立单独相处,每分每秒都很珍惜。虽然确实困了,但舍不得去睡,走到客厅,又停下来,指着墙上一幅古琴的照片,“这把古琴真漂亮,出自大师之手?”
“这个就是仲尼琴。”
“啊,原来就是这把琴。”林謩仔细看了看,古琴腰部和头部有两个凹进的线条,通体没有任何其他的修饰,朴实简洁,含蓄大方的造型倒真显得有几分儒家思想的中庸内敛。
“这是什么?”林謩指着琴角一块不显眼的黑色,像是字迹被刻抹了。
“不知道,父亲没跟我讲过。这个照片也是父亲去世后,我从他柜子里翻出来的。”
两下再无多话,林謩也只得回房去睡。临进房间前,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一直忘了问,你老家叫什么名字?”
“喔,”程立在房前回过身来,“箭板镇,在宜宾附近。”
【9】
助手第二天一早就来了,顺便带了一些早饭。吃完早饭后,三个人再次上路,依然是助手开车。经过几天相处,林謩和助手也有点熟了。他叫汪小东,原是北漂一族,后来托关系混进古琴研究所,刚好程立全国巡演做活动,他就跟着后面服务。
相较于程立的少言寡语,汪小东毕竟北漂多年,不仅手脚勤快,识人眼色,更是天南海北什么都能吹。成都到宜宾近300公里,路上三四个小时,程立起初还跟汪小东聊几句,后面便闭上眼睛假寐休息。林謩睡不着,又觉得单着汪小东不好,便没话找话,询问汪小东北漂的一些事。
中午到达宜宾,随便找了家饭店吃饭。宜宾是个十八线的小城,口音完全听不懂。吃完饭后继续赶路,一直开到沐川县以东的龙溪河附近,经过一段比较难行的盘山公路,才到达箭板镇。
林謩起先以为汪小东也随着一同来,没想到,小东将他们丢在镇口,便折返回成都。
“他怎么走了?”
“唔,他就是把我们送来这里,一周后再来接。车子要还回去,这几天就让他在家里歇歇。”
拖着行李跟着程立深一脚浅一脚往镇里走。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镇,普通而且闭塞。小镇依龙溪河岸蜿蜒而建,路面多为青石板铺就。大约年轻人都外出务工,街上十分冷清,鲜有行人,住户寥落,不少人家大门紧闭,门上的铁锁锈迹斑斑,看得出已经很久无人打理了。
程立闷头往前,林謩也只好紧跟。一直走到街角,路边有一幢还算不错的房子,外墙也是新粉刷过。两扇木门边挂着红灯笼,落了灰,风一吹,纸壳扑愣愣响。
程立放下行李,拍了拍木门。不一会,门从里拉开。林謩看到,门里有个不小的院子,种着夹竹桃,柑树,还有一棵比较大的槐树,下面支着石桌石凳。
“大伯,这是林謩。”程立迈进门,对开门的老人介绍。
“大伯好。”林謩赶快随着程立喊人。
大伯年逾七十多,头发花白,穿着简单的粗布衣,一副乡下老农的模样。只是走起路来,腰板笔直,腿脚不拖拉,这点又显出他不甘老朽的状态。
“大伯每天都打一段八段锦。”程立看出林謩的想法,又或者,在陌生人面前宣扬大伯是为了讨他欢心。总之,林謩很配合的“喔——”了一声,表达她的敬意和没想到。
穿过院子进入堂屋,迎面墙上空着一块,两边挂有对联。正面是一张长条案,案前摆着方桌。程立解释,“原先堂屋上挂着祖父祖母的像,文革的时候怕惹事,就摘下来了。”余下的大半间屋里,摆设着茶几、椅凳,一张小一点的半圆桌。程立引林謩在半圆桌边坐下,原来这里是招呼客人的地方。林謩心想,这穷山僻壤处,程家居然还这么讲究,难怪出了程立这样一个艺术家。
大伯母看着要比大伯老上许多,背有点弓,短发别在耳后。听到程立和林謩的声音,从堂屋后面的厨房泡了两杯茶端来。林謩赶快起身接过,又喊了一声“大伯母好。”
“这是你新娶的老婆?”大伯坐在方桌边,下巴冲林謩,突然问到。
“嗯···是的,她原是我大学同学。”程立答的很快,林謩暗自吃惊,原来他早就预备好进入角色了。
“先吃饭吧,琴的事,明天你姑姑来了再一起商量。”大伯起身,走进堂屋侧边的厢房里,关上门。
大伯母始终不怎么说话,见大伯进屋,便引着林謩去房间,程立也跟在后面。林謩莫名地紧张,她想,是了,既然结婚,晚上自然是要睡一间房的。她虽然没有婚前不能亲密的思想禁区,但面对程立,这个她一直又爱又摸不透的男人,又不甘心稀里糊涂就把自己给了。
下午程立带她在小镇上逛,其实也没什么可逛的,从头走到尾也不过半小时的路程。实在没什么可看的,程立领她来到下场的龙溪河边,河道上有千年冰臼的痕迹,两人坐在岸边,身后是古朴的吊角楼,很多地方已经破败,想来也是长久无人居住。
“挑不完的商州,塞不满的箭板。”程立说道,“据我父亲讲以前这里水道非常发达,船很多,所有的商货都通过水路运送。”
林謩看过去,而今只有一两艘木船缓慢往来,船上没有货物,船夫木然地坐在船畔低头望着水面发呆。暮色渐合,小镇上的人还遵循着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规律,吊脚楼传来炒菜的烟火气。林謩不由生出一些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的沧桑感。
“我在这里长到初中才离开。”程立淡淡地说。
林謩转脸看向程立的侧面,他感受到林謩的目光,也偏过头来,突然一笑,说,“晚上和我睡一间,你不要紧张。”
林謩脸热了一下,心里竟生出勇气,迎着他的眼光,像是挑衅,“我既来了,就没想过紧张。”程立似有些讶异,但很快转过去,唇边还带着笑,自然的伸过手来,握住林謩。过了一会,才说,“好。”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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