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非报告文学,短篇小说(第三篇)。灵感来源于下乡,针对“精准扶贫”。
"它也好吃懒做。"
我才刚走到镇上,又听到那群人议论,带头的还是隔壁家的死对头,这几天他家晒谷子,日头大着呢,可得晒脱那龟儿子一层皮,而我天天泡茶馆,供吃供喝的,他该又不乐意了。
正心里骂着,这"狗日的"。
"对,它也好吃懒做。"这次发言论的是常来我们七大队的李大夫,以前在乡上就属他们那群人悠闲,和乡上的何校长长期霸着茶馆,现在,被我们用得团团转。真是当面装孙子,背地又做回老爷。
"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人打倒啊。"对村的张家老汉也发出感慨。
我正拄着拐棍,打算上前"教育"他们一顿,"席刁民又来了。"不知谁冷不丁地提醒,他们便集体哑了声。
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指着一只奶大的狗说。"对,它也是,一天就养着,啥事不用做。好吃懒做,还被供着。""它还装死呢。起来,起来。"看那丫头和我家孙孙一般大,也不像我们这里的人。
我一过来,除了那城里来的娃娃在训狗,别的都闷了声。"罢了罢了,管他们怎么不乐意,他们还没那资格享受,没那本事和我争。只要我手里拽着'精准扶贫'的证书,别人就要给我让道,干部都得把我供着。我气?我乐呵着。”
“李大夫,家里没米了,面也不多,听说上头又要来检查,你看这怎么办?”我拄着拐杖,说完就踉踉跄跄地回家,可嘱咐这话时,我都字正腔圆一一说明,想他们不会掉链子,上一个干部对我不老实,就被抓去通报了,他们现在可小心得紧。
我留那群人在日头下晒着,像看玉米杆子在烈日下干枯一样开心,那一张张脸要成了山包包,还要凹几个渠。我一边想,一边竟忘了自己已是暮年。
一个多小时便到了家,猪还在圈里嚎叫,不知这早阉割的猪,这会儿怎么又像发情,前几天村干部来打扫,猪圈这会儿又发着恶臭,幸好把圈里的鸡鸭卖了,还算是个好价钱,天道大了真难熬。
其实,那鸭早该卖了,赶鸭子得劲,但不赖到村里头来人,这价钱就卖不高。猪肉更不起价,上个月5块多就让卖,现在涨到7块,又想忽悠我卖,我还得等等。说着把昨天切的红苕块倒进猪巢里,猪一阵欢喜地埋进巢里,不再闹了。想来畜牲还是太容易满足,我不但要有吃有喝,还要穿好,还要那些小崽子对我恭恭敬敬的。
“席老汉,这都晌午了,你还不提尿桶子,这都臭到我家来了。”隔壁的王老太婆又来调侃。我想这味儿怎么也到不了她家。
“不倒,我要等干部来。镇上说了:明天领导要来。头次领导来,那些干部,早上鸡没叫就来了,请人给我打扫,说给了人工费的。”
“那万一这次不来?”
“不来,不来我告他们去,我可是精准扶贫。”说着我又从包里掏出我的“光荣”证,向那老太婆晃动。
“好好,你能干。”
“一会儿他们还要拿米来,刚刚我到镇上说了。”
李老太婆说完继续做布鞋,一边穿针,一边在头发上摩擦,看着年轻一辈劳动。
其实,我姓席,和习主席的“习”差不多,也许几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子。我,也算乡里出了名的懒汉,年轻时的我可不是这般,那时候有老婆子,有娃,我还是乡里的老会计,没缺过吃穿,物质那么匮乏的年代我都能搞到东西,有牛养,不像隔壁有过政治错误,没资格养牛,还生了一屋女娃,没出息。我家几个男娃。
想着高兴,竟忘了我家男娃没一个孝敬的,有个还被我自己送到派出所拘留,幸好,我活出来了,活了个大岁数,新闻里说哪个车祸死了,哪个得病,我看,他们还没我日子好。想着也忘了家里的不孝子。
我这日子真能过,2014年起,就说要扶贫,我问干部,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做,只向我们宣传。之前五保户我也让外甥帮着办了,幸亏了这外甥干部,2016年让我们填表,大家都填,08年地震来的时候也填,也没当回事,反正钱到了当官的包里,到我们手里全有,也不多,但这几年喊出的口号是“要富就当拆迁户”,二大队有一家可了不得,多盖了层楼,说给自己在外的女儿盖的,一年就多出十几万拆迁款,明眼人谁不知道,丫头都要嫁出去,谁还给她盖房,我们那年代,女娃都没上学的份儿。
不得不佩服那家人的精明,填了假表,又得了钱。但我也不差,“帮扶帮扶”的招牌到处打着,政府也落到实处,没像七几年喊口号,家里的彩电,风扇,大米全是政府送的,每月几百块补贴款用来吃喝,我们这些老汉一下占了茶馆的半数,李老汉和陈老汉经常和我打对台,我们这年纪和场上那棵黄角树一样,70,80了。赶上好时代,老了活得如菩萨,场上那棵树被供着,那河都金贵了,向里面扔了死狗还要罚款,岁数大了还是好。
“席老爹,给您拿米来了。”进门的是新来场上的乡干部,小陈,年轻人就是力气足,一个人就抬了一袋大米过来,李大夫也来了,手上提着杆面。
我把精准扶贫证放在了显眼处,有说有笑地迎上去。
“老席,看还缺啥?”李大夫颇为热心地问。
“不缺,你们每周都来,没啥缺的,只是这尿桶子,还有猪圈。”
“放心,一会儿小陈会帮着做,这样的,明天领导要来检查,前两次都有些不满意,这次你可得穿上我们给你发的衣服,别穿自己的,领导来了,会误会我们工作没到位。”
“好好!”心想着,他们若真把工作做到位,我就配合。不然,可得告他们。我又想起他们在烈日下曝晒的焦黑的脸,以及那一双锤犁的茧疤,心里美滋滋的。
一会儿小陈去忙工作,我请李大夫坐下来聊聊。我说“小李啊,我这精准扶贫还得感谢主席,感谢你。当时就想着填表,谁知道还有这好处,国家养着咱啊。”
“上次,我去市人民医院,拿出这个,我还不用排队,直接给看病,这东西管用。”说着一阵自得。
"隔壁老汉嫉妒我,他还没这个能耐,你说是不?"
"是是是。"
"他说要像打倒蒋介石一样,打倒我,这可不对,与国家作对,回头你要教育他。"
"是是是。"
这会儿又想到隔壁老汉经常议论我是非,笑我身边无儿无女,想着文革间就该把他打倒。
一会儿,小陈把地儿打扫干净了,有些埋怨地出现在李大夫身后,我当作没看到。
"小李,你要回场上就顺路带我下。"
最后,是小陈骑摩托车把我载到茶馆。二队老陈已经在里面坐着等。我正要进去,只听见那城里来的女娃还在逗狗,"你,好吃懒做,你就是好吃懒做,但是我喜欢。"
是啊,我日子好着呢,我也好吃懒做,还被国家供养着,广播说主席号召我们奔小康,我再多活几年,说不定还能让政府出钱旅游呢,我真该好好活着。
无戒90天挑战训练营第三期
第八十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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