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又下起了雪,簌簌地落满了树枝,打落在地的花瓣已被雪掩埋,这一场雪是前所未有的疯狂和强大。已在床上躺了五天的寒璟墨丝毫没有好转,良幽凝眉望着窗外的飞雪却突然厌恶起来,为什么雪是冷的?为什么它肃杀了所有的生机?
“夕儿,过来。”寒璟墨无力地伸出手叫道,他知道这一回是期限已至,只是放不下良幽。现如今良幽有了比他都强的法力,他悬着的心便落了七分。良幽忙收住眼里的哀愁,眉眼弯弯地笑着迎上去握住寒璟墨的手,不敢让寒璟墨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夕儿,父亲恐怕……”
“父亲,不要说,夕儿才找到你,你不能丢下夕儿。”假装的坚强瞬间崩塌,良幽像小孩般哭了起来,紧紧地握着寒璟墨的手,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寒璟墨语重心长地拍打着良幽的手背,用安慰的口吻说道:“夕儿,人活久了会倦的。每个人都有一段只能自己走的路,等你再回头看时,那时的泥泞将会成为你记忆中最美的风景。夕儿,父亲要去找你娘亲了,你不要难过。”说完就将魔符交到良幽的手中。良幽手指轻轻一握,一眨眼魔符就消失了在良幽的掌心,摊开掌心时一看只留下了一道魔符的标记。魔符是魔界统领的标志,唯有最高统领期限将至之时将能交出去,否则,印迹是怎么都去不掉,责任无论如何都卸不了的。良幽瞬时觉得肩上沉重了不少,这一刻她明白那个天真的少女已消失了。
“夕儿,当你的能力足够让人畏惧时,他们才不敢侵犯你,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记住。”寒璟墨说完用尽全力说道,似乎要把整个世界都说与良幽,但现实他早已心力枯竭,不一会儿就永远闭上了双眼。当暴风雨泉涌而至时,细小的小树苗要么被打翻在地,要么长成参天大树。良幽面对这一噩耗一下子昏厥了过去。魔兵连夜撤回魔界对魔尊进行哀悼,悲伤的气息随着颗颗雪粒落到地上,在魔界的每个人心里生根发芽;天界听到这一消息立刻开始庆祝起来,欢乐的气氛感染着每位神仙,但唯独一人高兴不起来,只能大口大口地喝着酒。众神决定趁着魔界士气大挫应该乘胜追击,永绝后患,玉帝当然赞成了这一谏言,于是决定欢庆过后当晚举兵进攻魔界。清风的心揪到了一块,似一股盘旋的麻绳怎么解都解不开,他到底该如何做?清风一手敲打着头,一手握紧了酒杯,身旁的洛华早已看出了他的心思,抢下清风的酒杯一饮而尽。
“去找她吧,否则魔界将会受到不可磨灭的伤害。”
这一句话像是一种特许,又像是一个理由,清风和洛华碰了一杯之后就飞快地赶往魔界。在离魔界几十里之外就能看见空中飘飞的白幔,一眼望去像是桃花宫内干枯的桃花瓣。清风变成一魔兵的样子混在魔兵的队伍中,举着白色的帐幔静静地在广场上伫立着。不一会儿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抬着寒玉冰棺出来了,身后紧跟着穿孝服的良幽。透过厚厚的冰棺,依旧可以看见寒璟墨惨白的脸庞,不衰的容颜。众魔兵齐齐跪下哀悼,清风也跪了下去,从人群中望向良幽,她的眼底爬满了乌云,显然是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良幽的一举一动都牵动清风的目光,多希望能代替她承受这一切。很快,葬礼的仪式就结束了,按规定良幽必须在无忧阁为寒璟墨守孝三日,所以良幽紧跟着抬棺的男子去了无忧阁,其他魔兵一一遣散,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清风偷偷从队伍中溜出来,紧跟在良幽的身后。待几个壮汉退下之后,良幽精神颓靡地焚烧着纸钱,泪珠滴落在火中化成了烟雾,萦绕在阁内。清风轻步上前在良幽身旁蹲下,取出巾帕动作轻柔地擦拭着良幽的泪水。
“师父。”良幽哇的一声哭着抱住了清风,像是一只断线的风筝抓住了大树般牢牢抱住。清风将良幽拥入怀中,轻轻地安抚着良幽发颤的身体,直到良幽情绪好转了才松开。
“夕儿,你要振作起来,魔界还有那么多人需要你去拯救。天界打算今晚进攻魔界,你们做好应战的准备。我是一个天神,有自己的职责和使命,能帮你的只有到这,剩下的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清风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是想着暗中保护她。
良幽冷哼了一声,指着心脏的地方道:“师父,事到如今你着想的还是天族那些人,我于你到底算什么?如果只是师徒,那你大可不必。从今日起,我良幽与清风你断绝师徒情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如果天魔两界是阻断我们的一道屏障,那我愿意放手,也请你放过我,别再对我心慈手软,不然我的心会越痛。你回去当好你的天神吧,不要让我这魔界玷污了你的名声。”
清风想不到良幽会说出这番话,不免心生痛意,如果这样你能重新站起来,那我痛苦些又算得了什么。于是将上次良幽给他的骰子猛地摔落在地,线串的骰子一下子像是得到了自由,往地上各个方向跑散开来,仿佛清风的心也随这些骰子留在了这里。
“夕儿,你说得对,没有谁能比得上天下苍生在我心中的分量,连你也不能。”清风说完就要离开,在转过身来的那刻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夕儿,若我不能陪你到最后一刻,那我就全力以赴地保护好你。清风被天神这一身份束缚了一辈子,人人羡慕的天神之位却像一个压得他透不过气的枷锁。
良幽望着空空荡荡的阁内,那躺在地上的骰子一动不动,嵌着的相思豆已从骰子里跑了出来。良幽爬过去将散落的骰子拨扫成一堆,地上的凉意像是会传染一样,她的心慢慢地冷了,甚至开始有些麻木。良幽咬牙扯下一绺头发,将摔散的骰子再次串了起来,阳光照射在相思子上发出闪亮的光芒,渐渐地良幽眼里也有了光亮,师父,千年前你就为娘亲的事受到了牵连,千年后,我不允许同样的事再次发生。
想通之后的良幽立马梳洗了一番,但依旧穿着孝服。傍晚天兵来突袭时,魔界已做好了迎战准备,两界再一次交锋,自然是打得不可开交,一时分不出胜负。拥有更高法力的良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天界五大上神打败了,使得天界众神一时慌乱起来,但良幽并没有用尽全力,她怕伤到了清风。千舜帝君赶忙将此事汇报给了玉帝,玉帝立马腾云驾雾来到了魔界,上前和良幽对抗。几番纠缠之后,良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玉帝打得节节败退,众神内心的恐惧随着黑夜的降临而加剧。很快众神就被良幽打得落花流水,人仰马翻。魔兵士气大振,坚持要一举拿下天界,却被良幽制止了。
“我不像他们狼子野心,杀戮成性。口口声声说救天下苍生,难道我们魔界不属于苍生一员吗?为何非要把我们逼上绝路?”良幽指着玉帝痛斥道。
“你们魔界怎么能和我们天族相提并论?你们是魔,终身都是魔,这是你们的印迹符号。”众神纷纷谴责道。
良幽轻轻手一挥就将刚才回话的天神扇飞了好远,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所谓高高在上的天族面前。
“你们身份是高贵,可又如何?你们的内心却是那么的丑陋不堪。我们是魔,但我们至少能活出自我,不像你们……”良幽脸上的愠气跃然可见,她刚抬起手想处置他们,手还没落下就被清风冲上前抓住了:“夕儿,够了!你现在这样无情和之前的他们有什么区别?”
良幽身体微微一颤,用劲挣脱了清风的手,从地上一跃而起,衣袂在空中被风撕扯着,凌乱的头发摩擦着她的脸庞,眼里的凶狠化成了一澜静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风头如刀面如割。簌簌桃花如雨下,凉凉情义两生欢。”良幽说完看了一眼清风之后就下令众魔兵撤退,这就是她想要的太平。自此以后,天魔两界再也没有互相侵犯,五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良幽一心治理着魔界,彻底整改魔界的制度,并教她的子民们心善性真,一时魔界形成了良好的风气,人们之间相互礼谦,不再去凡间惹是生非。
桃花宫内的清风小心翼翼地种养着良幽之前在天宫养的那一株睡莲,偶尔还会对着它说话。腰间的那串玲珑骰子依旧不离身,有次洛华想取下来仔细看看却惹得清风大发雷霆,而洛华只能一脸委屈地听他训完。现在,清风望着手心的那串骰子,不免地又想起了良幽,你还好吗?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愿你,相离之后,重梳婵髻,美扫娥眉,再现美好笑容。愿你,重现窈窕之姿,得遇终生画眉之良人。从此后,淡然豁达,欢欢喜喜,各奔前程。
很久很久以后,一个身着青衣满头银发却面容极其年轻的女子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站在一棵长了千年的老桃树下,阵阵桃花香似乎从千年前的时空传来。
“师父,你一直在这儿,都没去过别处,是不是在等着谁?” 小男孩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女子。
“我谁也没等,谁也不会来。”白发女子淡淡道。
“你一个人这么久,就没想过去别的地方看看?”
“我……”女子哽咽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看,下雪了。”小男孩睁开了女子的手,欢快地玩起雪来。银白的头发与白净的雪融成了一片,女子眼睛凝视着无尽的天空,伸出手去接掉落的雪花:“下雪了。”声音极小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话,却又像是说给耳边人听的话。
这雪一直下到了天界,正在桃园里喝酒的清风并没有因此而扫兴,反而越饮越欢。
“夕儿,下雪了。”清风伸出手接了一瓣雪花放到嘴里,那味道是涩的。
问人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是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景,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伊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全书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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